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征服流氓的正确姿势 作者:树大招柴 文案: 本文又叫《我的那朵花儿》。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叶朝川没有爹妈,他的爹妈半辈子不停地洒着“你逃我追”的大狗血,害得他自立成才还要当爹当妈。叶朝川没有朋友,他的半辈子不停地搬家转学抛弃旧情,他的人生有没有朋友都一样。 幸而,叶朝川是个隐藏很深的富二代,本身又有才华光环加持,虽然不能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但是最终也跟他认识的那个二流子一起弯弯绕绕,过上了“仗剑天涯顺便把流氓耍”的幸福生活。 清冷文青受VS流氓二货攻 主受 1v1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朝川、夏满 ┃ 配角:沈明辉、沈明澈、袁守仁、吴菁、张明达 ┃ 其它:半校园半社会   ☆、偶遇垃圾堆里一变态   身前的长队好像一条被钉住的蜈蚣,扭来扭去的不见动弹,叶朝川站在队伍中间汗流浃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他从书包里掏出没有看完的《双城记》。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就是没有电风扇。   “叶朝川。”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叶朝川扭头,一个女孩儿一脸欣喜地看着他,圆圆的脸圆圆的酒窝,模样挺俏皮。   “你好。”尽管看着很熟,但他叫不上名字。   “我是王小文,跟你同班呀。”   叶朝川点点头,说不上有多尴尬。   “你也要去旅游吗?去哪儿?”女孩追问道。   没容他反应,另一条队伍里有个中年男人叫了王小文一声。   她转头挥挥手,回头吐了吐舌头:“我爸爸。”   叶朝川瞟了一眼过去,别人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去旅行。   他却是要……   叶晴买了吃的东西回来,远远的看见自己儿子跟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站在一处,眼睛顿时一亮。   “小川?这是你朋友?”   叶朝川没接话,伸手从叶晴手上接过购物袋。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礼貌道:“阿姨好。”   “你好你好,”叶晴笑眯着眼睛,“你是来送朝川的?”   “不是,我们碰巧遇见的。”女孩儿连忙摇着手,很是疑惑的问道,“你们不是去旅游?”   “我们要搬走……”叶晴盯着人家小姑娘,特别地替儿子惋惜。   前面的队伍终于开始大幅度的向前移动,叶朝川心里一松:“我们进站了,那再见。”   “哎!”叶晴和那小姑娘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小姑娘伸手拉住他的背包:“叶朝川,你等等。”   他偏头,见王小文急慌慌地在包里面翻找着,才要说话,就被叶晴暗暗掐了一把。   王小文掏出纸和笔,尽力表现的大方:“留个通讯地址吧,以后可以写信呀。”   叶朝川皱着眉头,看着女孩递过来的纸笔。   叶晴连忙替他接过来:“我给你写吧,他呀,还不知道新家的地址。”   叶晴写的时候,小姑娘也另外用一张纸条写了自己的地址。   叶朝川闷头往前面走,后面两位女□□换了地址,还在依依惜别。   写信啊……   他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通信的笔友。   初中一年级的同桌,是个特别活泼的男孩儿,不管上课下课总喜欢跟他讲话,还经常带零食给他。在同桌的一年里,除了终年的汗味让他有些反感外,应该说挺愉快的。搬家的时候叶朝川跟那孩子告别,那孩子还偷了爷爷收藏的邮票送给他,约定经常通信。   他们也确实通过几封信,最开始几乎一周一封。没两个月,那孩子回信就懒散了。直到一封信过去再没收到回信,叶朝川就把信和邮票都扔掉了。   不停的搬家、转学,再好的朋友最终也会变成遥远的陌生人。   叶朝川记不清叶晴带着他搬过多少次家。   那天他放学回家,进门发现鞋柜下多了一双质量考究的男士皮鞋,他就知道,又要搬家了。   当时,他上高二正接近暑假。   那个男人突然造访又很快离开。他前脚走,叶晴后脚就开始打包家当准备搬家。   科技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他们的搬家手段也不断得到提升。这次叶晴联系了一家物流公司托运行李,然后母子二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搭火车奔往新家。   叶朝川的思绪在火车哐啷哐啷声中飘了很远……   他们曾经住过一个挺美丽的村子。几岁大的他从牛车上栽了下去,惊了牛,车轮蹭着他的后脑滚了过去,他当时只知道哭。赶车的年轻小子被他爹用鞭子抽,叶晴一直说“别打了,孩子没事”。他们两年后从那里搬走的时候,还是那个年轻人赶着牛车把他们送到了县城。   在海边的一个小城市,他在黑夜的路边见过一只虫子,它粉红色的甲皮在夜里发着光。他魔怔了似的上前摸了一把。那时候他已经可以自己看故事书了,然而还没等到那虫子如童话里讲的变成人来跟他做朋友,他们就离开了那里。   这些小时候的事他记得很清,反到是大一些时候的人和事,很少能记得住了。   譬如他们正要离开的这个地方,与以往住过的地方没什么特别,接触到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怕他将要去的地方也一样。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们就近吃了早点,然后换乘出租车。   近晌午的太阳很是热辣,金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条笔直的甬道,两旁站着一排梧桐树,枝叶交错,绿荫满布,叶片间碎碎的光斑荡漾可人。   “咱们就住这儿,”叶晴一把揽过他,“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小区还挺大的,他们走了五、六分钟才停下。   “六楼,风水特别好。”叶晴拍拍他肩膀。   叶朝川仰头望了望,他是在这出生的,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咱们之前在这住了多久啊?”   “两年多,有6个月你是在我肚子里的。”叶晴也跟他一块儿仰头看着,轻声说道。   房子虽然旧,但采光很好,对于他们母子俩来说也够宽敞,家具、电器都是现成的。叶晴随身带了一套床上用品,晚上母子凑合着在一个床上睡。   过了两天,终于等来了托运的大行李。   客厅里,零碎的箱子包裹铺了满地,这个场景无比熟悉,在叶朝川的生命里简直是鬼打墙般的存在。   房子十几年没人住,没装空调。   叶晴满地翻箱子,找到装风扇的箱子,先把风扇拿出来用。不然,就在这蒸笼似的房子里收拾,作业条件太艰苦了点儿。   这台风扇也算是他们家的固定成员了,搬了许多次家,扔过很多东西,它始终陪着他们四处奔波。   母子二人的东西是分类装好的,外面贴了纸条。他们各自整理各自的,井然有序。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原先成堆的包裹都清空了。   “又累又饿,饥乏交迫。”叶晴早就四仰八叉地瘫在了沙发上,把这句台词念了一遍又一遍,中间还穿插京剧唱法。   叶朝川把纸箱都拆开收好,既不占地方还可以下次再用,又把客厅扫干净,这才直起腰说道:“我出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叶晴一听猛地有了精神:“我要吃口味儿重的,流这一身汗,盐分都跑光了。”   叶朝川拿了钱,出小区后门,顺着街走了几百米,有一条热火朝天的胡同。里面都是小门脸的餐馆,本来就不宽,再有推车卖烤串的、卖水果的,把路都挤没了。   这几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到了晚上热气也不散,把人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这一路,叶朝川T恤背后湿了一片。   他找到个卖炒菜的小饭馆,买两个菜打包出了店,决定绕到小区前门,虽然稍远了一点,但是人少清静,也能凉快点。   他心里盘算着路,看到一条更小的巷子,跟他们小区正是直线距离。   反正也不算远,万一走错了再返回来就是了,大不了让叶晴多等一会儿。   凡事还真不能往坏处想,曲曲折折的才走了两百米就走不过去了。   原来是个死胡同,尽头堆着乱七八糟的垃圾,实际上看不清是些什么东西,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蛰伏在地,但是凭着底下流出来的一道道臭水、鼻子一吸气都恨不得能闭过气去,也知道这地方呆不得。   叶朝川不敢细看细想,麻利地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   “咕咚!”   后面突然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宛如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里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叶朝川的汗毛跟过了电似的一下子竖了起来。   紧接着,一堆瓶瓶罐罐稀里哗啦地滚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没有动,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停顿了,两条腿紧绷着,再听到一点儿响声就能自动跑起来。   易拉罐大军停在了他的脚后跟,一切归于寂静,他才听到有人吃痛地吸气声。   叶朝川犹豫了几秒,慢慢地走向那片黑乎乎的阴影。   到近前,他才发现一个垃圾桶后面靠墙坐着个人。   那人四平八稳地坐在脏兮兮的垃圾堆里,突然开口说道:“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说,冰棍的其它妙用   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叶朝川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一个撒娇卖萌的小胖子,他本来浑身紧绷得直打激灵,现在突然很想笑。   他提了提手里外卖的袋子,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你不走啊?”那人抬起头,好像是笑了,因为叶朝川看见一口白牙闪了一下。   他走到那人近前蹲下来,原来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叶朝川转开视线落在他脚上,球鞋白袜,脚踝处凸起了一块:“你脚崴了?”   “反正挺疼的,我刚才想站起来都不行。”那人抬手在腿上随意拍了拍。   叶朝川卷下他的袜筒,伸手摸上去,果然肿了:“要冷敷。”   那人盯着他咂咂嘴巴:“我知道,可我动不了啊。”   叶朝川想了想,站起身。   “哎,你不管我啊?”那人抬起头,微眯起眼睛,“那你看这半天!”   叶朝川只好解释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等等。”那人突然抓住了叶朝川的胳膊,“你是不是带了吃的?我闻着味儿了。”   这还是个狗鼻子,叶朝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袋子:“......是。”   “你把这给我吃吧,我晚上没吃东西,又流这一身汗,盐分都跑光了,混身没劲。”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好像才听过的。   叶朝川愣了一下,稀里糊涂地把袋子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外卖袋子,冲他一笑:“谢谢啊。”   瞅着他麻利地掀开外卖盒子、劈开一次性筷子,叶朝川有点后悔。   但是,送出去的东西又不能再要回来,只好转身往回走。   叶朝川找到个小商店,买了几根冰棍,又回到那条小巷子。   人还在原地坐着呢,正无聊地拿筷子一下下戳着一次性饭盒。   吃东西还挺快……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看着他走到跟前,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我以为你不回来呢,所以之前把你的东西吃了,我想着万一你不回来,我好有力气爬出去呢。”   是么,他去了这么久也没见这人挪地方啊。   叶朝川蹲下来,拉开他的袜子把冰棍塞了进去。   “嘶——”那人抓紧他的胳膊,摇了摇腿,“冰死我了!”   叶朝川被他抓得生疼:“你忍一下吧。”然后,拉起那人的一条胳膊,扶着他起来。   那人的胳膊压着他的肩膀似乎没怎么用力,一瘸一拐跳得厉害,声音也跟着一轻一重地颠着:“我叫夏满,你呢?”   天气本来就热,他俩还肉挨着肉,贴在一起的地方都要冒烟了,一呼一吸间尽是热气和汗味。身上挂了个人的叶朝川觉得呼吸十分不畅。   “你哪个学校的?”   叶朝川摇摇头,他不想说话。   夏满继续找话说:“你怕惹麻烦?不要以为会打架的都是坏人,我这人爱憎分明。”不知道是他蹦的还是故意的,脑袋在叶朝川头侧轻磕了一下,“你是我恩人。”   原来是打架打的,叶朝川很想把他扔下。   夏满兴致挺高,讲自己今天打架的经历,还拖着“残躯”连说带比划,带得叶朝川连路都走不好。   叶朝川憋着一口气,就想赶紧把这个麻烦送走。   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叶朝川长呼一口气,一刻都不敢耽误赶紧伸手拦出租车,顺嘴问道:“你身上带钱了吧?”   夏满双手在大腿外侧一拍:“……没带。”   叶朝川从兜里掏出一把,留下买饭钱,剩下的都塞到夏满手里。   夏满愣了一下:“出租车也不能把我拉到楼上啊,你不管我啦……”   正好来了辆空车,叶朝川一手打开车门,然后弯腰想扶夏满进去。   不料,夏满突然硬挺着身体,他这一下差点没挤到夏满胳肢窝里。   正纳闷呢,脸被夏满拉了起来。   叶朝川心中一跳:“干什么?”   夏满咧嘴一笑:“我得记着我恩人的样子。”   出租车开走了,叶朝川转身走回小吃街。   饭菜让夏满吃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晚点他都得躺在这条小巷子里了。他脚步生风地找到之前那家小炒店,重新买了吃的回家。   叶晴又饿又担心他,等他进了家门呼扇着连环八卦掌上来就是一掌:“怎么去这么久?”   叶朝川感觉被她这一拍,后背彻底跟前胸亲密接触了:“路上饭掉了,又重新买了一回。”   叶晴又对着墙上的钟表遥遥一指,那劲道跟射了一记飞镖过去似的:“你看几点了!”   叶朝川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已经十点了啊。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人,如果没遇见他的话,不知道是要在垃圾堆里坐一晚上还是爬回家?   这几天,叶晴每天早出晚归地在外面跑。   “小川,明天你得去上学了。”   早饭时候,叶晴一边往嘴里塞着小菜一边抽空说了一句,那口气跟说“得去买菜了”没差。   “明天?”叶朝川愣了一霎,很快就想通了,毕竟是高三了,比其它年级开学早才正常。   “嗯。明天我带你去十七中。”   叶朝川瞅着把脸都快埋到米饭里去的叶晴,没再多问。   离他们小区不远就有一所口碑很好的学校,可是那学校不接收高三转校生。十七中也很不错,就是距离稍微远了些,每天上下学奔波得辛苦。   其实,这次转校已经比之前都要容易很多,因为他们母子的户籍就在这里。之前几次办转校的时候,叶晴总要跑前跑后的托人托关系,办很多证件和手续。   这一天成了叶朝川暑假里难得的休息日,晚上他用叶晴的电脑查了路线,然后设了闹钟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叶晴一脸凝重,跟要去拯救银河系似的,在厨房一通折腾,冲了牛奶,切了面包片还拿微波驴微得嘎巴脆。她到是想煎个蛋,弄不好是其次,主要是懒得弄了。   吃过饭,叶晴跟他一起坐公交去学校,见到新班主任才离开。   叶朝川心知,她也就亢奋这一个早上,昙花一现地达到一个正常母亲的水准。   班主任罗老师不到四十岁,身体发福,反倒显得皮肤光滑饱满,有几分憨态。她带着叶朝川楼上楼下地办手续。   叶朝川始终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现在正上第一节课,寂静的走廊能听到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萦绕在鼻端的丝丝汗味。   叶朝川在第二节课的时候才被带到班级上。   简单的自我介绍、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他在新鲜或者探究的目光中到靠窗的最后一个位子坐下。   教室里从前到后,学生个头参差不齐,想必不是按照身高来排的。   叶朝川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就是中等,坐在最后看黑板有些吃力,但是他挺安心,没有特别优待和费心安排,不会惹人注意。   这节课是历史,个子矮小的女老师踮着脚,费劲地画着庞大的年代大事图。   叶朝川觉着几分新鲜,听得有滋有味。   斜前桌的男同学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下课,叶朝川把桌面收拾干净之后,就在座位上呆坐着。   前桌那个男同学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好,我叫袁守仁。”   袁守仁五官线条有些生硬,戴着黑框眼镜,小小年纪,一张脸板得苦大仇深。   叶朝川动了动嘴唇:“你好。”   袁守仁扫了眼叶朝川的桌面:“你需要笔记吗?我可以借你。”   叶朝川摇摇头。   “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袁守仁的问话有板有眼,带着成人式的谨慎与戒备,让他觉得几分不舒服。   袁守仁的同桌也转过身来,掩不住兴奋地快嘴说道:“就是,快说说。”   叶朝川只好说道:“我从外地才搬来的。”   “哪儿啊?”   “……”   袁守仁的这个同桌快言快语,还生了一颗超级无敌八卦心,叶朝川被他问的不胜其烦。   自从被第三者插了话,袁守仁就沉默地听着,突然说道:“我给你抄张课表吧。”   “谢谢。”这个叶朝川确实需要。   袁守仁转过身去。   好像总是能碰到一两个这样热心肠的,不过很难持久,往往只停留在他新来乍到的当天。   尖锐的铃声响了足有半分钟才停止,袁守仁胳膊往后一伸,跟蛇吐信子似的,飞快地把课表放到了叶朝川桌子上。   叶朝川一看,这两节是政治课。   教课的老师是个高瘦的干瘪男人,把本就枯燥的政治课讲得如同他本人一样干干巴巴,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老师又拖了几分钟堂。   高三的氛围就是不一样,老师一说下课,同学们便争分夺秒地冲了出去。   袁守仁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他说道:“你怎么吃饭,要不跟我们去食堂,先用我饭卡。”   叶朝川摇摇头:“不用了,你能告诉我商店在哪儿吗?”   叶朝川在商店门口和袁守仁他们分开,买了面包和牛奶,顺便买了些文具。   下午是语文和数学,这两个科目叶朝川都挺喜欢,时间过得就快了。   放学回到家近七点,叶晴居然不在家,他进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默背古文。   从给叶晴送夜宵开始,热个菜、加点儿料慢慢升级,叶朝川初中的时候就能自己弄吃的了,然后叶晴就很不要脸的把吃饭大事交给了儿子。   叶朝川也不多做,一顿就做一个菜,分量大点儿够俩人吃就行。   叶晴今天找到了工作。   任何一个领域都是一个圈,身在圈中的任何两个人都可能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叶晴联系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朋友的老师的爱人,在这个城市有个发小,刚好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托着一层层的关系,叶晴跟这位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主编见了面,然后就有了份工作。   母子俩总算在这个地方落了脚。   饱暖思淫欲,闲人管得宽。   最近,叶晴神清气爽,神经病也开始大发了,先是怂恿叶朝川交朋友,后来竟然直言支持他交女朋友。   叶朝川一口牛奶直接喷了出来:“你让我早恋?”   叶晴看起来很认真:“对,你交个女朋友,你俩考同一所大学,到大学里直接谈恋爱去,毕业了就结婚。”   “你想得也太远了。”叶朝川哭笑不得,拿纸巾把刚才被叶晴吓翻的牛奶收拾干净。   叶朝川回自己卧室温习,回头望了叶晴一眼,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是惆怅。   有没有朋友,叶朝川早就不在意了。   下午的英语课上,老师讲练习册。   叶朝川的练习册还是新的,他没有事先做题,只好听老师干讲,一阵一阵地犯困。   最后两排的学生趴了大半,他昏昏沉沉的与睡魔进行了一节课的殊死搏斗。   英语老师精神头真好而且还善解人意,一丝不苟地讲到下课,也没叫睡觉的学生起来。   课间,叶朝川上了厕所回来。熬过最易犯困的前两节,很多学生趁下课跑到外面走廊里放风,一边栏杆上人都趴满了,打闹笑骂声此起彼伏。   “哎,你站住!”后面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嗓子,惊得栏杆上人头抬起一片。   叶朝川往旁边靠了靠,没心思关心这些打架斗殴的事儿。   “操,说你呢,别走!”喊话的人似乎越来越暴躁了。   叶朝川回头一看,一个陌生学生瞪着一对牛似的大眼睛,一手正指着他。   叶朝川后退了两小步,他才一动,那人左手右手一个动作,指挥着旁边的人,嘴里吼道:“达子、虎子你们给我拦住他!”   走廊里的学生们有好事的就在一边围观,也有不想惹事的就绕道走了。   叶朝川扫视了一眼周围,冷着脸看这三个陌生人围到他近前。   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达子还是虎子的,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这谁啊?看着眼生。”   另一个肯定不是虎子就是达子的,压低声音说道:“就在这收拾他吗?”   长着一对牛眼睛的那人挑了挑眉毛没答话,冲叶朝川一乐:“问你呢,你叫什么?”      ☆、有个隐秘地方叫水房   叶朝川看着这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同学,他并不认识,反问道:“你叫什么?”   夏满挤了挤眼睛,突然就笑了,一咧嘴露出这一口白牙:“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叫夏满。”   叶朝川想起来了,是那天晚上打架打到脚崴的怪人。   上次遇见是在夜里,现在青天白日的,夏满皮肤偏黑,眼睛又大又亮,一说话就挤眉弄眼,看着毛毛躁躁的。   叶朝川点点头,转身继续往自个儿班级走。   虎子跟达子看看夏满:“该上课了,要不放学了来堵他。”   “堵个屁,你们先回。”夏满眼睛盯着叶朝川,随便挥挥手,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叶朝川进了教室,夏满就在教室外的走廊里跟着,一直跟到叶朝川座位旁边的窗户。   夏满把窗户拉开,双肘撑在外窗台上,整个上半身都要从窗户塞进来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叶朝川有心把窗户拉上,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愣是没伸出手去。   夏满没等到叶朝川答话,迅雷不及掩耳地从他桌子上拿起一本课本。   “哎——”叶朝川没想到他来这手,动作还这么快。   “叶朝川。”夏满抬头冲他咧嘴一笑,“小川,我下节英语课呢,没带课本,正好把你的借我。”   什么意思?叶朝川没听明白。   叶朝川本能地伸手去抓,但是夏满动作太快,说着话就握着书从窗户一抽身,只有被带起的一阵风拂面而散。   叶朝川站起来,往窗户后边望,夏满已经连跑带蹦地跑开了。   他开不了口喊夏满一声,也不好去追夏满要回自己的书,无奈地坐回位子发怔。   袁守仁转过身,疑惑地问道:“你跟夏满认识?   叶朝川憋着一口气说道:“不认识。”   “真不认识?”   叶朝川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里,简直跟做梦似的。   袁守仁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说了句重话:“离他远点,那是个二流子。”   打这天起,叶朝川的窗户就有了位常客,三天两头借个课本借个笔,或者专门来聊几句,或者人影一闪跟街头发小广告的似的,从窗户往里扔东西。   多半是小零食,叶朝川就堆在桌子上不管,有时候夏满来找他借书,就顺嘴吃了。   在别人看来,好像他和夏满多要好似的。   夏天的暑气完全过去,初秋还来不及显露风情,天气就蓦然转凉。   今天起得有点早,时间还富余,叶朝川又看了会儿《变形记》,出门前鬼迷心窍地把它装进了书包。   课间叶朝川就拿出《变形记》来看,语文老师开始讲课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把书收进课桌。   语文老师是个30出头的年轻男人,头发飒爽地支楞着,鼻头下边留着两道浓黑的八字胡,怎么看都有点像土匪。   反正叶朝川就觉得他那形象跟语文老师差了十万八千里。   前半节课讲完练习册,后半节课自习,“土匪”老师在讲台上背着手来回溜达。   反正是自习,叶朝川心想。他瞄了几次土匪,从课桌里摸出《变形记》压在课本下。   毕竟是看课外书,他有点儿心虚,只能在讲台与《变形记》之间来回瞄着。   看了几页,他一翻书,两本书的纸张没协调好,“嘶啦”一声。   他赶紧抬头瞄“土匪”,讲台上没人。   他突然发觉教室安静地蹊跷,如果老师不在,教室早就闹开锅了,现在还这么安静,只能说明……   叶朝川后背一热,一动都不敢动。   身旁的黑影往下压了压,凭空落下几根手指,在他桌面上敲了敲:“看什么书呢?”   叶朝川没敢答话,也不敢抬头。   那只手毫不客气地蹭过他胸前的衣服,捏住《变形记》拿了起来,上面的课本也被翻到一边。   他知道教室里的人都在看他,时间静止得跟死了似的,他忐忑地听天由命。   漫长的沉默过后,《变形记》又被那几根手指放回桌子上,课本也被重新放在上面压好。   那手在书上轻拍了两下:“好书。”   叶朝川诧异地抬头,“土匪”冲他一笑,小胡子翘着,小眼睛弯弯的还挺有光芒。   叶朝川混混沌沌地盯着课本直到下课,什么都没看进去。   袁守仁转过来看他还直愣愣地,便说道:“程老师挺平易近人的,没事。”   叶朝川把《变形记》塞回课桌。   袁守仁盯着叶朝川的手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叶朝川微皱下眉头:“别问了。”然后,胳膊往桌子上一趴,脑袋也埋了进去。   走廊传来一阵闹心的跑步声,他长吐了一口气,把脸转了个方向,朝向教室里边。   没过几秒,他的窗户被夏满“唰”地打开,一块巧克力飞进来,落在他胳膊上,被衣服一垫又弹起来,正砸到了陈明的后脑上。   “哎,我操!”陈明摸着后脑勺转脸一看是夏满,“天天往里扔东西,你当这儿是垃圾堆啊。”   叶朝川听他们吵了起来,默默地继续装睡。   夏满手里还拿着一块巧克力,抛了两下,脸上皮笑肉不笑:“小的错了,就当我孝敬您的。”   陈明脑筋没转过弯儿来,袁守仁压低声音道:“没看人睡觉呢么?赶紧把窗户关上!”   夏满看叶朝川趴在桌子上一直没动,又瞧不见人的脸,也有点犹豫,他手动了动。   袁守仁猛地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   “嘿......”隔着窗户,夏满半眯着眼睛瞅着袁守仁。   经过那件事,叶朝川再也没在课堂上看过课外书,《变形记》拖了一个月才看完。   本来高三没有课间操,老师们联名申请,才争取到这项有益于学生身心健康的宝贵活动。   大课间,走廊楼梯挤满了学生,黑压压的一寸一寸往楼下挪。   叶朝川被人潮拥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前面的人迈一步,他就跟着迈一步。   到了操场,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该站哪儿。   “叶朝川。”有人叫道。   他循着声音看到袁守仁,便走了过去。   方阵是按年级由低到高排的,又分理班和文班。高三两个文班,叶朝川站的那排正挨着理班。   隔了两排,叶朝川一眼就看到了夏满。   夏满站在他们班的后面,跟左近同学有说有笑的,偶尔还动手动脚。   怎么那么招眼呢,他转过脸,不再看那边。   熟悉的音乐响起,男生女生稀稀拉拉地跟着节奏动起来,女生多半娇气,花拳绣腿地做个样子,男生每节都是挥挥胳膊跳跳脚,甚至干脆不动。   叶朝川觉得这是个舒展筋骨的好机会,因此做得一丝不苟。   音乐一停,学生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哄而散。   叶朝川出了些汗,在楼底下一看,黑压压的人潮又逆反了上去。他知道一楼也有水房,既能洗把脸也能错过这个高峰期。   一楼的水房位置很偏,跟学校部门办公室在一层,学生们都不愿意来。   秋天的水摸起来很冰,一股凉意直往骨头缝了儿里钻。   叶朝川洗了手,掬水拍到脸上,冰得他直打激灵,长长地吸着气。   有人啪嗒啪嗒地进来,水龙头一开,一个脑袋就伸在龙头下面哗哗地冲着,他都替那个人觉得冷,不禁侧目看了一眼。   那人用手划拉划拉头发就直起身,掀起衣服前襟擦着头发。   叶朝川赶紧收回视线。   怎么这么巧?难道是跟着他来的?   夏满用手指抓着头发,脑袋跟顶在树杈上的鸟窝似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果然……   这两个月来因为夏满受的憋屈气儿,此时在叶朝川胸腔里不住地翻腾,他几把关了水龙头,扭过身冲夏满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你有病啊?”   “啊?”夏满瞪着他的牛眼睛。   老实说看着他那对牛眼睛,叶朝川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鼓足勇气骂出来的话,说完气儿就瘪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夏满“扑哧”一声笑了,抖了抖沾湿的衣襟:“洗脸啊。”   叶朝川有点害怕又有点后悔,直视着夏满,尽量诚恳地说道:“对不起,你以后别再找我行吗?”   夏满顿了一下,咧了咧嘴:“你这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叶朝川低声说道,眼睛在夏满和门口之间来回溜着。   夏满又笑了,摩挲着下巴:“哪个意思啊?”   叶朝川低着头,脚底下才迈了一步,就被夏满拦住了。   夏满抬起手,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进了两步:“话没说完呢,你别走啊。”      ☆、都闪开,秃驴不好惹   叶朝川被动地退了两步,紧张地盯着门口:“我说完了。”   夏满把胳膊抱在胸前,歪了歪脑袋:“我说你们这些好学生才有毛病呢,就这么不愿意搭理我?”   叶朝川不吭声,他到现在真知道怕了,脸色和嘴唇都一个色儿了。   “得了,”夏满举着双手退回来:“我没别的意思,不就交个朋友么。”   叶朝川狐疑地转脸看他:“就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是,也不全是。”夏满挠挠头,“我就觉得你跟我不一样,跟别人也不一样,就像武侠片里的和尚似的,感觉特别牛逼。”   叶朝川感觉自己今天出门没给脑袋加油,简直是蠢透了,他推了夏满一把顺势夺路而逃。   之后几天,夏满都没在他窗户附近出现。   叶朝川心想,难道是在水房的谈话起作用了?那就……太天真了。   天黑的越来越早,放学后叶朝川做值日打扫卫生,住校生还热热闹闹的,走校生几乎都走光了,铁门就开了一条小缝。   他们学校有宿舍,离校远的或者图方便想住校的学生就可以住校,但是作息时间就得按宿管要求,接近封闭。   叶朝川给门卫出示了走读证,一出门口就停住了。   夏满靠在外头墙上,见他出来,就转过脖子冲他一笑:“嘿。”   叶朝川盯了他半晌,感觉又熟悉又陌生,最后视线落在夏满头顶上:“你干什么?”   夏满抬着长腿,一踢一落,跟个闲散流氓似的走到他跟前:“看不出来?”说着话,低下脑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朝川沉默地盯着夏满的脑袋瓜。   夏满摸着光光的头皮:“你看我这光头,你消消气行不?”   叶朝川感觉心中有一万头那啥撒着蹄子呼啸而过:“什么意思?”   “现在我更像和尚,你随便说我解气。”夏满一本正经地说道。   认识夏满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见他这么畏缩,垂着眼睛,十分不习惯地摸着无辜的头皮。   叶朝川心里觉得他又可乐又可怜,说道:“我没兴趣。”   他迈开步接着往公交站走。   “那你原谅我了?”夏满跟了上来,又听他说道,“我妈说我像劳改犯,弄得我心里也犯嘀咕,这两天都不敢见人。”   叶朝川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是有点像。”   夏满突然停下来:“你……”   一辆19路开过来,叶朝川赶紧开跑,他上了车握着扶手站好,犹豫了一下从车后窗往外看了一眼。   夏满连忙蹦着高挥手,他立马转回头来。   神经病。   夏满剃了光头更加显眼,课间的时候简直成了全校的焦点。   他打哪一过,迅速围起一个人堆,还有泼辣的女生争着要摸着他的光头。他要么显摆似的晃晃脑袋,要么梗着脖子跟人骂上两句。   自从上次道歉得了叶朝川的好脸色,夏满立马故态复萌,拿个锃亮的光头往叶朝川的窗户里挤,还没看着脸呢,先对上一个光头。   叶朝川问道:“借书?”   走廊里站着放风的男生们,有熟识的人在后边揶揄着夏满的光头。   夏满正骂骂咧咧地尥着蹶子,没想到叶朝川先跟他说了话,有点吃惊:“......不是,今儿天气不错,出来呆会儿不?”   叶朝川盯着夏满看了两秒,晃晃手里的《徐志摩诗集》:“我看书。”   夏满冲他笑了笑:“哦。”   叶朝川低头看自己的书,夏满就趴在窗边也跟着看,看了会儿大概觉得无趣,背过身靠着窗户看天。   天气是很好,蓝得透彻无比,几块云朵缓慢地飘过,又渐渐变得飘渺。   叶朝川在后面捅了捅他:“要上课了。”   夏满扭头一笑:“嗯,那我回去了。”   叶朝川的班级隔着天井正对着夏满的班级,一不留神,就能看到夏满和他那招眼的光头,夏满跟同学打得火热,男生女生都能挤做一堆。   离老远,就能听到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叶朝川扶着栏杆站了一会儿,这还是他转到这学校头一次在走廊里放风。   一个女生双手搬着高高的一摞笔记本,迎面走过来,最上面的几本颤颤巍巍,终于捱不住走路的震动,“啪唧啪唧”掉在地上。   那女生探出头,看着地上的本子干着急,空不出手去捡。   叶朝川走过去,帮她捡起来,看那摞笔记本都顶到女生下巴了,实在不忍心再往上放了,便问道:“你要搬到哪去?”   那女生既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老师办公室。”   “我帮你吧。”叶朝川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谢谢你,叶同学。”那女生眼睛一亮,提着脚跟在前面带路。   她们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的人物事一览无遗。   女生在门口清清亮亮地喊了一声:“报告。”   “土匪”抬起头,挑挑眉毛:“进。”   程枫的办公桌在靠墙的第二张,那女生果然“土匪”跟前说道:“程老师,周记太多了,叶同学帮我拿过来。”   叶朝川突然悔恨起自己没记清楚班里科目课代表,早知道她是程枫的课代表他就不管这趟闲事儿了。   他低着头,把一摞笔记本放到他办公桌上,“土匪”顺手把那一摞笔记本随意分成几小摞,办公桌瞬间满满当当的:“辛苦了。徐静雅,你先回去吧。”   叶朝川转身要跟着那女生往外走,就听“土匪”紧跟着又来了句:“哎,叶朝川,你留一下。”   叶朝川心里一咯噔一下,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垂着头走回来,重新站好。   程枫坐在椅子上,转动了一下身体冲着叶朝川,两腿大开,一条腿自然地横搭到另一条腿上,极其标准的土匪坐姿。   “土匪”笑眯眯地问道:“变形记看完了?”   果然是翻旧账来了……   叶朝川犹豫了一下,老实地答道:“看完了。”   “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叶朝川抬头看着程枫的眼睛,先给自己澄清道:“我是在课下看的。”   “哈哈哈哈”程枫笑得前仰后合,他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事,下次就在语文课上看,我批了。”   叶朝川有点懵,这是老师对付学生上课开小差的新手段?   “说吧,看什么书呢?”   叶朝川的眼神无意识地在程枫办公桌上飘着,硬着头皮答道:“徐志摩。”   高中老师应该挺辛苦的,批改不完的练习册、试卷,“土匪”的桌子上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好多书,书页里夹着各式各样的书签和便利贴。   “我也看过徐志摩。”程枫捻着自己的八字胡,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凌乱的桌子上捡了本书递给他:“顾城也不错,借你看。”   “......”他讶异地接过书,“谢谢程老师。”   叶朝川胳膊夹着书回教室,突然觉到腋下一空。   他惊了一霎,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又看地上,就听夏满在他身后哈哈笑,无奈地转过身。   夏满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薄薄的一层黑头发茬,看着没那么扎眼了。   他用右手食指顶着那本书,左手捏着书边一转,书就在他手指头上转动起来。   “……”叶朝川微张着嘴,又急又气得说不出话。   夏满得瑟得又加了把力,书转得更快了。   “给我。”叶朝川伸手上前夺了一把。   夏满手指一挑,把书抛起来,然后双手一鼓,就把书夹在了合起的手掌里。   叶朝川很想上前踹他两脚,但想归想,老实说他不怎么敢。   忽然,他看见夏满身后风风火火地走来一个女生,看那步姿、那脸色,不太像单纯路过的。   也就眨眼的功夫,那女生就到了夏满身后,抬手就在夏满后背拍了一掌。   “我操......”这一记显然下手够黑的,“咚”地一声自带立体环绕式音效。   夏满猛地转头,眼睛一眯缝,比他平常瞪大时候还显得凌厉。   叶朝川心想,刚才幸好忍住了没踹他。   夏满回头看清那女生后,戾气就散了:“你抽什么疯?”   那女生双手一叉腰,声音干脆响亮:“上午二中的几个人把王虎给打了,你可别去掺呼,夏老师说了‘你要是敢管闲事就打断你狗腿!’”   “有这事儿?”夏满嘬嘬牙花,把书还给叶朝川,“给,玩儿去吧。”   叶朝川跟个傻子似的干站半天,一把抽回自己的书,扭头便走。   夏满没顾得听那女孩在旁边还唠叨什么,对着叶朝川的背影瞅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小川!”,见叶朝川扭了下头,赶紧赔笑道,“没事,慢走啊。”   那女生好奇道:“这谁啊?长得挺帅的。”   “我朋友。”夏满揪揪她头发,又臭不要脸地补了一句,“有我帅吗?”   “嘁,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我跟你姓。”女生抡起胳膊捶了夏满一拳,“话我带到了,小心你狗腿。”   “嘿......”夏满呆站了一会儿,瞅着她女汉子似的背影,“夏小月,你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满、夏小月这名字取得是不是太没悬念了点儿......   ☆、天怒人怨,有人倒霉   又是干巴巴的政治课两节,幸好阳光挺暖,隔着玻璃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叶朝川靠着墙,窗户关着,没有严丝合缝的窗户框透着若有若无的风,惬意地让人提前感受到六十年后躺在躺椅上的感觉。   袁守仁一回头,就发现叶朝川堂而皇之地在课上睡着了。   他头部略垂,五官舒展,肩膀斜靠着墙,衣领歪了,露出里面一点儿皮肤。   叶朝川睁开眼睛,正对上袁守仁,便有些尴尬地坐正身体,他精神了没几分钟下课铃就就响了。   “咱们能清净上一阵子了嘿嘿。”课间,陈明趴在窗户上突然来了一句,见没人理他,又骂了一句,“傻逼夏满,活该。”   袁守仁停下演算,转过脸推了推眼镜:“他又怎么了?”   陈明卖了半天关子,终于等到人接话茬,立马亢奋起来:“昨天夏满跟外校的几个学生打架,正被他们班主任看见了,今天罚他在教室外边站着呢。”   袁守仁也站起来,从窗户往对面望着:“他打架不是常事么?平常也没见他受什么罚啊,这回怎么这么严重?”   陈明似乎觉得挺解气,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肯定是把他爸都惹怒了。”   叶朝川疑惑间,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夏满站在教室前门口,偶尔跟过路的人聊几句,陈明不说还真没看出来他是在干吗,这也算罚站?   不不不,体罚毕竟是不对的。   陈明嘿嘿地笑了两声,往窗户外吐了口唾沫:“那混球,就得有法儿治他。”   叶朝川突然也觉得挺解气,打心底里十分地认同陈明的观点。   上课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往窗外对面望了一下,这一望不要紧,不禁吃了一惊。   安静的走廊里,夏满在前面走,他后面跟个壮硕的中年人,冷不丁地,那中年人一脚踢向夏满。   叶朝川看着都不禁嗓子眼儿一跳,差点发出声来。   夏满一个趔趄,匆忙地回头,那中年人抬起腿还要再踢,夏满快走了几步躲了过去。   没等松口气,那中年人一个大跨步跟上来,又踹了一脚,途经教室里有老师看见了也无动于衷。   叶朝川心说,体罚也就算了,怎么还踢人啊?   晚上,叶朝川把这事儿讲给叶晴听,叶晴也很吃惊:“那学生叫什么名?”   “夏满。”叶朝川压着刀子削苹果,一圈圈齐整的苹果皮呈螺旋状挂着,最后把刀一旋,整条皮和苹果分离,把个光溜溜的苹果肉递给叶晴。   叶晴接过来咔嚓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朝川:“不是你们班的?”   “......不是。”   “那你怎么认识的?”   叶朝川听着叶晴一声声咬得咔吧脆,眼睛斜瞅着他似笑非笑,心知再说下去,指不定又被套出什么话来:“同学告诉我的。”   “什么同学?跟你关系好的?”对于某些敏感词,叶晴总是问个没完。   “……”叶朝川翻了她一眼,扭身进自己房间去了。   一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叶朝川在班级前十名里,班里的学生连带着老师都吃了一惊。   “叶同学,能把你笔记借我看看吗?”徐静雅站在他的座位边上。   叶朝川扫了眼她身后座位上的几个女孩儿,她们跟一个池塘里的蛤蟆似的,都一顺儿的盯着这里,他对徐静雅说道:“我不记笔记。”   徐静雅咬咬嘴唇,本来落落大方的神态显出几分尴尬,又不死心地问道:“课本也行?”   叶朝川轻皱了下眉头,想到课本无一不遭夏满毒手被画成了武功秘藉,只能在徐静雅低垂的眼光和同学们悄然的注视下回答道:“不行”。   徐静雅回头看看她的“亲友团”,原本兴奋的女孩儿们都寂静无声。   她低声对叶朝川说了一句:“谢谢。”然后默默地坐回座位上,那些女孩儿们自发地围成一圈,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袁守仁也很吃惊,他本身成绩也不错,现在自发地把叶朝川归为在学习上可互帮互助的同学,在课下除了跟叶朝川聊几句,总拉着叶朝川讨论各种问题。   趁着大课间休息时间长,叶朝川到办公室找程枫还书。   大课间果然不同凡响,连老师们都出去放风了。   他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程枫坐在窗前看书。   平凡无奇的面容,干瘦的身材,身体坐得笔直挺拔,偶尔抬手顺一下翘着的八字胡,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叶朝川莫名地觉得,古时的才子学士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程枫有所察觉,抬头望来,一见是他,就冲他招了招手:“进来。”   叶朝川走到他跟前,程枫一条腿横搭在另一条腿上,坐姿依然奔放地不能苟同:“你找我?”   叶朝川递过书:“这本书我看完了。”   “听说你这次考得不错,”程枫接过书随手插进书架里,“语文成绩功不可没吧。”   被程枫这么直白的夸奖,他挺不好意思的,有点接不上话了。   “我的书你随便借,这里没喜欢的我家里还有。”程枫在自己桌子上一挥手,好像那上面站着万马千军似的。   叶朝川眼睛一亮,具有更高素养的年长者推荐书目跟自己去书店或者图书馆无目的的乱看自然不一样。   他从书架上慢慢扫过:“谢谢老师。”   “你也别太拼命,绷得太紧反而不好,”程枫一边在书架里翻找着一边说道,“你想看哪本?”   点点头,大着胆子指着一本北岛的书,程枫抽出那本《在天涯》递给他。   叶朝川接过来,程枫拿手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你买彩票去吧,一下就选走了我珍藏的好货。”   他暗自得意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程枫单手插腰,看着叶朝川离去的背影,一下一下地顺着小胡子。   放学,叶朝川整理好书包,一提起来就愣住了。   原本书包压着的地方露出一个信纸叠成的粉色桃心,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东西在叶朝川之前的学生生涯里也出现过,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已经添了几岁的他依然不知所措。   叶朝川把它拿起来塞进衣服口袋,背上书包往外走。   “哎,叶朝川,叶朝川。”身后的教室旮旯传来一声吼。   叶朝川身体一顿,回头见陈明转着一把扫帚,模仿那位传说中的神猴,然而在他身上看不出“传说”和“神”,就剩个“猴”。   叶朝川才想起来,今天该他值日。   陈明模仿完“猴”,就拿着扫帚动一下西一下地划拉着:“赶紧啊,早干完早回家。”   叶朝川连书包都没卸,就背着包到后面旮旯拿了一把扫帚,到教室另一头也划拉开了,挑起的灰尘把他自己都呛得够呛,他一边用袖子捂着口鼻一边接着划拉。   陈明也着急,划拉了几下,就拿着垃圾篓开始收垃圾。   叶朝川走过去帮忙,顺手从他手里接过垃圾篓:“我来。”   陈明顿了0.01秒,把垃圾篓递给叶朝川:“那行,你辛苦着,我收书包去了。”   叶朝川点点头,刚要冲出门口。   “哎——”   “呃……”   叶朝川要从门出去,有人要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火星撞地球,谁也没跑了。   “我就——”夏满瞪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见是叶朝川,到嘴边的脏话赶紧咽了下去,“正好,我找你一块儿走。”   “……”   夏满见叶朝川没反应,抢过他手里的垃圾篓:“不就扔个垃圾嘛,我去,你在这等着。”   等叶朝川回过神来,夏满人都蹿出去老远了。   叶朝川跟着走出门口,听着夏满“蹬蹬蹬”一步三跳地下楼梯。   他手插进口袋里,捏着那封信,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他没从这边下来过,第一次知道教学楼居然这么变态,只有一侧有垃圾口,这边楼梯道从上到下一溜秃墙。   他记得教学楼前面有个垃圾桶,赶紧跑几步,把那封信扔了进去。   “小川,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跑了?”叶朝川身体一僵,慢慢地转过来看夏满。   夏满愣了一下,转了转视线:“小川,你咋这么瞅我,怪瘆人的。”   叶朝川默了几秒,发现夏满的眉骨处有些红肿,记起这人因为跟人打架被罚站,还被人踢来着:“你受伤了?”   听他开了金口,夏满重新转回视线,摸摸眉骨:“我这算不得伤,我朋友胳膊都骨折了。”   “王虎?”叶朝川依稀记得这么个名字,那天一个女生专门给夏满一巴掌的教训,让他别打架,结果这个混人还是打了。   “对对,就是他!”夏满眼睛一亮,举着手指头点个不停。   俩人出了校门,夏满跟着叶朝川一直往公交站走,他在一旁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叶朝川直着眼睛,听到哪儿算哪儿。   路灯光线下飘扬的细雪,今冬的第一场雪声势也太低调了点儿。   “听说你被罚站了?”叶朝川问道。   夏满顿了一下,干笑几声:“那都是小意思。”他拍打拍打屁股,“主要是我爸追着我踢,害我跑了满场,跟耍猴的似的。”   “你爸专程跑学校来踢你啊?”   “我爸就是咱学校的老师,有啥风吹草动的他老人家立马飞奔过来揍我,方便着呢。” 夏满猛地一跃而起,拽了拽斜刺里伸出来的树枝。   一回头,见叶朝川似惊似疑的表情就又解释了一句:“体育老师。”   “哦”叶朝川了然,莫名地想笑。   夏满扬着下巴,半眯起眼睛:“哎,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样的儿子,我爸就得是体育老师啊。”   没等叶朝川说什么,他自己耸了耸肩膀:“算了,但凡知道这个事的人都这么想,我知道。”   叶朝川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满瞪着牛眼睛盯了他几秒,突然几步冲出去,连翻了两个跟头,紧接着双腿一蜷又是一个空手翻。他双腿一落地,震得路旁树上几只小鸟扑啦扑啦地争相逃窜。   叶朝川愣在原地:“你干嘛?”   夏满一转身,又跑回他跟前,嘴角都咧到耳根底下了:“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多新鲜呐。   叶朝川翻了夏满一眼:“你没见过人笑啊?”   “别人笑,我见过,”夏满举起手指头,指了指叶朝川的嘴角,“你笑,我还真头一回见着。”   叶朝川没吭声回头看了一眼,妈的,19路终于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开了过来。   哎,这一天可算要过去了。   公交车停在他们小区门口,叶朝川下了车,地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一踩就粘在鞋底上,真成了一步一个脚印。   叶朝川盯着自己的脚下,走到门口一抬头,然后他就停下了。   那人穿着黑大衣,戴着顶黑色的呢帽子,站在那跟一尊硬朗的雕像似的,他也看到了小川,目光炯炯却纹丝未动。   这就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川川你太坏了,罚站怎么就不是体罚   ☆、冤家上门,不分日子   这个男人就是导致他们一次次搬家的罪魁祸首。   俗称,孩儿他爸。   上一辈人的事儿叶晴含糊不清地给他讲过,大概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没能冲破家族仇恨最终各奔天涯的浪漫主义爱情故事。   而叶朝川作为他们唯一的爱情见证,自然是从出生起就受到牵连。   叶晴起初怀着叶朝川跑,后来带着叶朝川跑,辗转于全国各地,每次被孩儿他爸找到后就心急火燎地换地方。昔日孟母三迁,她们母子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哪偏往哪搬。   孩儿他爸叫沈拓,是个很有手段和头脑的生意人,按说要想逮住她母子易如反掌,可惜也是个脑袋让铁门夹了的主,陪着叶晴玩“躲猫猫”,这一折腾小半辈子都要过去了。   叶朝川硬着头皮继续走,经过沈拓时抬眼瞅了一眼,沈拓就默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小区。   进了屋,小川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招呼沈拓在客厅坐下,然后进厨房烧水,一会儿出来给沈拓泡了杯茶,又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沈拓手边。   要说叶朝川跟沈拓有多少感情,如果说感情深一口闷,那他俩的感情就相当于隔着酒杯子吸上半口气儿,一口气都嫌多。   沈拓来了叶朝川能这么以礼相待完全是从小思想品德课上学习的尊老爱幼传统美德。   沈拓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由于隐忍,眉间蹙起些纹,喝茶、看电视,再来份报纸,退休老干部的标配就齐了。   门口一阵响动,准是叶晴回来了,叶朝川赶紧过去开门。   叶晴顶着些许雪花站在门口,叶朝川一边给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低声说道:“他来了。”   叶晴瞪大眼睛,好像没听明白似的跟着问道:“他来了?”   叶朝川点点头,反手把门又带严实了些。   叶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到在家门口两米范围内来来回回地踱了好几圈。   叶朝川盯着她的脚,很好,脚上的雪都跺得差不多了。   “进去吧。”叶朝川把门一开,自己先迈了进去。   不管一会儿这俩人咋打情骂俏,他进厨房准备晚饭。   叶晴噼里啪啦地一顿胡咧咧,沈拓低低地哄着。一想到那张脸,还真不敢相信是沈拓在说话。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说的话都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了,估计是被哄好了。吃饭的时候,看那俩人小眼神的互动就知道了。   饭后,叶朝川回自己卧室,给人家两口子让出充足而又深入沟通的时间与空间。   他尽力忽视外面的动静,温了会儿书,然后拿出从程枫那借来的《撒哈拉的故事》。   想起程枫特意让徐静雅叫他过去显摆这本书,借给他的时候又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叶朝川就有点沾沾自喜。   一口气看完二十来页,伸个懒腰,一看时间快11点了。   他站起身望望窗外,外面灯火还可以称得上辉煌,再加上雪的映照,差点以为天要亮了。落雪无声,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如沉睡似的轻轻呼吸。   叶朝川出卧室洗漱,叶晴跟沈拓正站在门口推推搡搡的,他立刻转过视线,就当没看见。   叶晴看到叶朝川,很不好意思地推了沈拓一把:“你看,吵到小川了。他要高考,不能吵,你赶紧走赶紧走。”   沈拓本来紧紧攥着叶晴的手,目光灼灼得几乎要把叶晴烧起来了,听叶晴提起小川,明知道她拿儿子当挡箭牌也无可奈何。   叶朝川就更无奈而且无辜了,虽然外面雪挺大,但看沈拓这个样子,他也不想掺和,自顾进卫生间去了。   等他洗漱出来,沈拓已经不在了,叶晴还在门口站着呢。   “小川,小川,”半夜里叶朝川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叶晴一把推得一骨碌。   “嗯?”叶朝川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才完全把眼睛睁开。   叶晴坐在他床边,两只眼睛贼亮:“周末我就找房子,正好你上学也不方便,咱们搬到你学校附近去。”   “……”叶朝川一时间没说话,他睡意消了大半,思维拼着命绕了好几个弯。   搬家这事从来都是叶晴说搬就搬了,什么时候跟他商量过啊,只怪沈拓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正好在叶朝川高三的当口,不高考完她们不好离开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狡猾的生意人。   “那跟不搬有什么区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肯定想不到我们挪窝没挪地儿。”叶晴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就不搬了。”叶朝川翻了个身,背对着叶晴继续睡。   临近期末,各科都开始做模拟考试,漫天白纸黑字的卷子,做得叶朝川头晕脑涨,下课也没精神看书,得着机会就想趴在桌子上歇会儿。   夏满带了一角蛋糕,白白的奶油上嵌着一颗鲜红鲜红的樱桃,同样是白底的,一下子就把满桌的试卷给比了下去。   叶朝川接过蛋糕,上面还插着一片巧克力,拈起来一看,上面有一个“乐”字:“生日蛋糕?”   夏满挑了挑眉毛:“……是。”   “那谢谢了。”叶朝川瞅着夏满说道。   “不客——”   趁着夏满张嘴的功夫,叶朝川一下把巧克力片塞进了他嘴里。   夏满愣了下,然后咔嘣一口咬碎了巧克力。   “哎,看这俩人干嘛呢!”“我这一身鸡皮疙瘩起的。”走廊里站着的三四个男生,斜靠着栏杆瞅着他们直起哄。   夏满扭头冲那几个男生骂道:“起你妈。”然后,一把拉上窗户,过去跟那几个嘴欠的男生打闹成一团。   叶朝川手指抠着墙皮,刚才那几个人声音尖利刺耳,听得他眉眼直抽。   不过,这都是小事,让叶朝川心绪不宁的是这两天书包底下总压着个粉红色的桃心。他一次都没看过,就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丢掉,他想等到对方主动放弃就得了。   他们一周上六天课,只有周日休息。   这个周六下午,学校这一片街区停水停电,他们便提前放学了。   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好,前两天下的雪终于化开了,路上半透明的污黑冰面被车辆、行人碾轧成淋漓的污水,跟咖啡刨冰似的。   叶朝川走路放轻,免得一脚下去水花四溅。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叶朝川回头,五、六个穿着陌生校服的男生已经冲到他跟前,他脚下才动了两步,那群人就围了上来。   “没错,他就是叶朝川。”   面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叶朝川不知道刚才是哪个在说话。   “呵,就这么个娘们样儿啊。”   一个染着黄毛、打着耳洞的男生走上前来,五官挺周正,就是一举一动都流里流气的,比夏满更像小混混多了。   “你们干什么?”叶朝川问道。   “干什么?”黄毛似乎觉得很好笑,左右瞅瞅他带来的人,小跟班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黄毛笑够了,狠狠地盯着叶朝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抓着叶朝川胳膊一推。   叶朝川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又有第二、第三、第四只手接连不断地推他,一步一趔趄地不知道被这伙人推着走了多远。   等到那伙人停下来,叶朝川四处看看,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能看得出来是个打架斗殴的好场所,小胡同、两面高墙、污秽的水沟,还有瘆人的寂静。   叶朝川听得真切的只有这伙人不怀好意的的呼吸。   黄毛又猛地推了他一把,叶朝川背抵到墙上,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强作镇定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们。”   黄毛抬手挑了挑他的衣领,冷笑几声,然后拍了拍他脸颊:“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   叶朝川胳膊一抡,隔开衣领上的手,怒目瞪着黄毛。   那群小跟班们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老大,你跟他磨叽什么,直接动手吧。”   叶朝川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他不明白怎么招惹到这么多人,他手指扣紧砖缝,似乎除了硬挺着挨一顿打再别无他法,可是这屈辱直逼得他眼睛发热。   耳朵里嗡嗡的响,可也听得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很快有拳脚落在他身上,他抬起胳膊挡在两耳边。   “黄彪,我操你全家。”一声叫骂如同一支利箭射过来。   “是夏满那个疯子!”一个人惊慌地低喊了一声。   原来落在叶朝川身上的拳打脚踢都消停下来。   “今天咱们人多,怕他个鸟啊。”黄彪低声说道。   叶朝川低垂的眼睛看到黄彪紧张地握紧拳头,看到这一伙人的脚尖都朝着一个方向。   夏满来了?   “傻愣着干嘛,都跟我上!”黄彪跑过去,小跟班们也一拥而上。   拳脚打上肉体、吃痛嗞哇乱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叶朝川耳朵中嗡嗡的响声终于消失了,额头上冰凉一片。他放下胳膊,第一次看到群殴的场面。   原本打算教训他的一伙人全都畜生似的,把胳膊、腿往夏满一个人身上抡。   夏满不慌不忙地躲闪着,寻到机会猛地一跳,利用重力下落的冲劲,手肘压中一个人的肩膀,把人杵得歪在地上,膝盖一提顶中另一个人的肚子,那人疼得抱着肚子弯下腰。   比起这群男生毫无章法的瞎捶乱打,夏满的应对显得专业的多。   不愧是资深流氓,几乎招招都一击即中。   不过,双拳再厉害也难敌四手,夏满身上免不了挨几下拳脚。   夏满一个人不行的,他总要帮帮忙。   叶朝川后背一欠,也想加入战局。   夏满抽空看了眼叶朝川,刚好发现了他的动作,赶紧喊道:“小川,你呆那儿别动!”   他一分神,旁边的两人一起打了上来,他胳膊一横,隔开一个人踢来的一脚,却挨了另外一个人的几拳。   谁知,夏满这话没劝动叶朝川,反到提醒了黄彪,黄彪猛地转向叶朝川冲过来。   夏满急的豁出去让那帮小跟班们随便捶打,挣扎着想要冲过来。      ☆、入得虎穴,差点熏死   叶朝川靠在墙上,屈着胳膊,绷紧肌肉,准备打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架。   他对打架完全没经验,看了半天夏满跟一群小混混互殴,还真让他想出了个办法。   眼瞅着黄彪到了跟前,他咬紧牙关,刚想把自己像颗炮弹似的发出去。   就在这个当口,夏满从旁边人堆里冲了出来,横刺里一脚,把黄彪踹开了。   黄彪手脚并用,在地上刨了半天,还是没能幸免地扑到地上。   夏满这一下也是拼了全力,他自己由于惯性,也“咚”地一声,斜着肩膀撞到了墙上。   俩流氓这一通折腾,地上的污水溅了叶朝川一裤腿,叶朝川也无暇理会,扭头看夏满。   夏满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冲他笑笑:“你没事吧?”   叶朝川摇摇头。   他们两个人贴在同一堵墙上,跟粘到一张蜘蛛网上的两只苍蝇似的。没容他俩再说别的,黄彪狼狈地站起来,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子。   他冲夏满抖着刀尖:“夏满,你没完了是吧,我招你了吗,你老跟我过不去!”   夏满一欠身,在黄彪跟前站住了,嘎巴嘎巴地掰着手指骨节,又原地高抬腿踢了两下。   黄彪身后的一群小跟班以为夏满要出手,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身体,脚底下却是不约而同   地往后退了。   夏满瞄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谁让你总招我朋友,你说咱俩能过的去吗?”   黄彪眼角余光也瞄到了自己跟班们的动静,再被夏满这么明目张胆地一笑话,顿时觉得面子非常挂不住,硬着头皮扑向夏满。   叶朝川又惊又惧,上下牙直打颤,伸手想拉夏满。   夏满反手一把推开叶朝川,刀子在离他胳膊不到半寸的地方划了个弧度。   黄彪带来的跟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出头鸟焦急地喊了句:“老大你疯啦!”   然而,谁也不敢上前来拦。   黄彪刚才挥那一下也挺心虚,夏满一脚蹬向他胳膊的时候,他赶紧把刀子撇了,收回胳膊。   电光之间,夏满立刻懵了,可是踢出去的脚已经收不住了,没踢着黄彪胳膊,直接踢刀子上了。   眼看着刀子被他踢得打了个旋,在他腿上扎了一下然后才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夏满很无语地放下腿,瞅着裤子上多出来的冒血窟窿:“我就操了啊……”   黄彪也愣住了,虽然是他拿刀扎人的,可怎么觉着自己这么无辜呢。   “夏满,你——”他瞅了地上的刀子一眼,“……你牛逼。”   然后,黄彪那伙人连刀子都没敢捡就作鸟兽散了,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典范。   夏满欠着伤腿,手扒拉着那个窟窿,叶朝川过来扶住他。   “没事,就是个皮肉伤,”夏满跺了几脚,又补充道,“不疼。”然后那个窟窿很配合地往外冒出几颗血珠子。   叶朝川担心道:“去医院吧。”   “去医院太麻烦,被我爸知道了还得挨一顿胖揍,我自己处理下得了。”说话的时候,夏满走了几步。   叶朝川一直在旁边扶着,夏满给他逗乐了:“你别瞎担心,这点小伤我处理得多了。”   叶朝川四处看看:“你要怎么处理?”   “我回家包一下行了,我那什么工具都有。”   “你家?”叶朝川垂头想了几秒,“我跟你去。”   夏满有点惊讶,然后咧嘴一笑:“行啊。”   夏满带着他,继续往这小胡同里边走。   “这是哪儿啊?”当时情况混乱,叶朝川被那伙人逼到这个小胡同,感觉没走多远,但就是不识路。   夏满转了转脑袋:“这是学校西墙啊,平常我们打架也都在这儿。”   原来,聚众打架还有固定场所呐。   叶朝川又想到夏满怎么这么赶巧就来了,于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个朋友看见了,说这伙人要收拾个人,我就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是你……”夏满啧了一声,“得亏我来了,要不我恩人让人打了,我多丢面子啊!”   “……你还真是敢啊,”他又想起夏满对付那群小混混游刃有余的样子,“你学过武术?”   夏满挺得意,一条腿愣颠出了四方步:“没学过,无师自通的,人在江湖,没两下子怎么混啊。”   叶朝川半信半疑地没接话。   走出这条胡同,到了学校的后街,对面是家属院,夏满家就在里面。   一路上,叶朝川老是想扶夏满,夏满开始还拒绝,后来想想这待遇平常还真没有,就很不客气地把胳膊搭在叶朝川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瘸了呢。   统共也就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夏满家。   夏满开了门,抬脚踩进去,一回头,发现叶朝川还在门外杵着呢:“进来呀。”   叶朝川看着干净的地板:“不用换拖鞋吗?”   夏满摆摆手:“不用,赶紧进来吧。”   叶朝川没办法,在门口的地垫上把鞋底蹭了蹭才进去。   夏满家不大,东西堆得满满当当,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夏满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一股说不明道不尽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朝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到憋不住的时候,吸了口气。   哎,还是那味。   气味冲击波之后是画面冲击,发挥所有想象力,叶朝川也想不到男生的房间是这样的。   房间里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夏满居然有本事弄得到处都严严实实的。   床上的被子没叠,皱皱巴巴的在床尾堆成了一团,书桌上没有书本也没有文具,摆着电视机和VCD机,旁边摞了高高的一排碟片,瞅着跟路边小音像店似的。椅子就在床边,椅背上搭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房间一点都不空,除了这三样家具之外堆满了器械,有些叶朝川见过,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用废弃的钢铁、弹簧自制的,到也像模像样。   墙上贴了几张海报,一群男人挤眉弄眼地炫耀着身上的腱子肉。   夏满把拦路的哑铃踢到一边,哑铃滚几滚撞到一个土黄色的口袋上,就从破损的地方稀稀拉拉地漏出米粒大小的沙子。   “这是什么?”叶朝川问道。   夏满连踢带踹了几下:“沙袋啊。”   这一问引得夏满来了精神,把他的锻炼器械挨个儿介绍给叶朝川。   他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据说从废工厂捡来的如意钢筋棍,叶朝川打断了他:“先把你的腿伤处理一下吧。”   夏满低头一看,校服裤子已经洇了一小片血迹:“黄彪那个怂货,这伤受得太冤了。”   他跛着伤腿蹩到书桌边,一手扶着椅子,猫腰从书桌下面提出个小箱子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甩脱了鞋捋起裤腿,把伤腿支在床边上。   叶朝川坐到椅子上:“我帮你。”   夏满把脚伸到他跟前,活动着脚趾头:“我脚可臭啊。”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刚才他脱鞋的时候,这味都蹿一屋子了好么。   夏满真受不了叶朝川这样的眼神:“行行,你都不怕我怕屁啊,来吧。”   叶朝川打开小箱子,里面基本护理的器械和药品一一俱全,他抬头看了夏满一眼,心说当个流氓也挺不容易的。   夏满指着个白色的小瓶子:“那里边是酒精棉。”   叶朝川点了点头,旋开盖子,用镊子夹了团棉球。   伤口很小,时不时地往外冒着血珠子,叶朝川沾了酒精给他擦伤口,随口问道:“疼不疼?”   夏满两条胳膊向后支在床上,有几分慵懒地看着叶朝川动作,听到问话,才有点伤病的自觉:“不疼不疼,你弄你的。”   夏满越是这样说,叶朝川越觉得他是在强忍,手下不禁放得轻些,一边擦伤口一边吹着气。   夏满腾出一只手搔搔耳朵根:“你……你用不着,真不疼。”   叶朝川其实是下意识的,被夏满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脸热,胡乱蹭了几下就收手了,夹着那团用过的棉找垃圾桶。   这一屋子的摆设看得他脑瓜仁疼,夏满跟老太爷似的斜靠在被团儿上,他拍了拍夏满:“垃圾桶呢?”   “哦。”夏满屁股往下蹭了蹭,上身折起几乎贴到了腿上,一伸胳膊从书桌下捞出了一个草绿色的垃圾篓,往叶朝川跟前一放。   里面浅浅地堆着几个纸团,被震得弹了弹,散发出的气味更霸道,居然能在这满屋气味大杂烩中独树一帜。   叶朝川皱了皱眉,刚要动作。   面前一闪,夏满已经“嚯”地赤脚站到地上,夺了他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篓,又一脚把它踢回桌子下边。   叶朝川吓了一跳:“刚给你擦的是碘酒,又不是神仙水,别乱动。”   夏满突然看起来不大自在,一会儿搓搓裤线,一会儿拿手指在衣服上乱掸。   叶朝川低头在小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没有纱布。”   夏满指了指书桌右边抽屉下的柜子:“你看那里边有没。”   叶朝川依言打开那个柜子,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文具和家用工具,他翻了几下,触手硌硌麻麻的,翻手一看沾了一层灰尘,纱布要是在这里边还能用吗。   幸好他没找到纱布,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用   “没有?”夏满问道。   “嗯。”叶朝川低低地应了声。   夏满突然一拍大腿:“有了,你先坐着。”说完,蹦下床趿拉着鞋出去了。   叶朝川不明所以,只好坐着等,眼睛瞟到书桌下边儿,不知怎的突然回忆起刚才垃圾篓散发出来的怪味道。   他突然知道那是什么气味了,耳朵一热,起身把椅子往外挪了挪。   没一会儿,就听见夏满趿拉着鞋又进来了,把个东西塞到他手里,然后踩上床坐好。   叶朝川摊开手,等看清楚手里的东西,跟被蛇咬了似的,直接把东西给扔了。   “哎,你——”夏满一脸惋惜地把东西捡起来,“你别扔啊,这东西夏小月藏得好着呢,可难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有妹妹的男生有点污   叶朝川看夏满臭不要脸地摆弄着那个东西,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拿那个干嘛?”   “包伤口啊。”夏满拆开包装。   用女人的卫生巾包伤口!   夏满撕掉粘条,一手拿着一头,在腿上比划着,叶朝川瞅他在那捣鼓,完全不想动手帮忙。   夏满把卫生巾展平,捏着一头固定在腿上紧紧缠了一圈,又用手按了一会儿:“这东西比纱布好用,带粘性的,都不用绑。”   叶朝川忍不住提醒道:“还是绑上点儿吧。”万一掉出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也对,固定的紧点儿。”   夏满从床头褥子底下抽出条鞋带,在卫生巾外面缠了几匝绑紧,放下裤腿:“成了。”   他跳下床,在地上蹦跶了几下,又想起之前跟叶朝川介绍他一屋子宝贝,就拿起那根如意钢筋棍转了个花:“看我给你耍套棍子。”   叶朝川也站起身来:“你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夏满一听,赶紧把棍放下:“别着急走啊,玩儿会儿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又趿着鞋噼里啪啦地往外走。   叶朝川在他身后跟着:“不用,我得走了。”   夏满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即妥协道:“行吧,那我送你。”   “你腿还伤着,少走动。”想到夏满走个路都上蹿下跳的,叶朝川拒绝道。   夏满好像完全不在乎:“你还真当我是病号啊,我比这伤得重的时候多了,为了不被我爸发现,体育课都得上,有一次正赶上做引体向上,我胳膊差点肌肉撕裂……”   叶朝川侧头看看他,打架很有意思吗?弄一身伤何苦来的。   他们俩还没走到门口,外面一阵女孩清脆的说笑声,转瞬间门就被打开了,从外边进来俩女孩儿,然后四个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夏满回身把自己卧室门关上了。   “你管我呢,”夏小月白了夏满一眼,然后猛地睁圆眼睛盯着叶朝川:“我知道你,叶叶朝川。”   叶朝川也想起这个女孩来了,他见过。   夏满一看到夏小月就烦得直爆青筋,但还是跟叶朝川介绍了一下:“这个泼妇你见过的,夏小月,我妹。”   不知道哪里惹到夏小月了,她立刻抢白道:“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姐呢?我是在下边的,本来应该我大。”   夏满立刻有爆青筋的感觉:“你问开刀的医生去。”   叶朝川听明白了,原来是双胞胎啊。他又仔细看看这两兄妹,原来不觉得,现在一看是长得很像。   叶朝川瞥了一眼旁边的徐静雅,冲夏小月点点头:“你好。”然后,又瞅瞅夏满。   夏满明白叶朝川的意思,虽然他也想留叶朝川呆一会儿,但现在家里多了两个女人,就觉得没意思了:“你俩玩,我跟小川出去了。”   从进来就一直没吭声地徐静雅拽了夏小月一下,俩女孩儿交换个眼色。   夏小月直盯着叶朝川,一双跟夏满十分相像的眼睛瞪得老大:“叶同学别急着走啊,咱们这有四个人呐,一起玩儿会儿呗。”   叶朝川摇摇头:“你们玩儿,我家里还有事。再见。”说完,他再顾不得别的了,抬脚就往门口走。   夏满顿时觉得身心舒畅,特别解气。   夏小月被叶朝川直白地拒绝,再外向也觉得尴尬了,一脚踢上夏满迎面骨。   “嘶——你这个泼妇。”夏满抬着小腿摩挲了两下。   正好是那条伤腿,但现在他不敢对夏小月怎么样,因为怕被她知道打架受伤的事,再捅到他爸那儿,就太不值得了,只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叶朝川已经开门出去了,夏满赶紧蹦跶着一条腿跟上。   他俩下了两层楼,听见上边一扇门被人使大力气打开,紧接着夏小月尖声嚷着:“夏满你个死人头,是不是又翻我东西啦!”   夏满蹬蹬地跑到楼道转角,仰着脖子喊:“我就翻了,我还看你情书了。”   “不要脸,也不怕烂眼睛,你别回来,我告诉爸撅你狗爪子!”然后,“嘭”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夏满感觉刚才让夏小月吃瘪了,心情挺好,几步跟上叶朝川:“就夏小月这样的,跟个机关枪似的天天瞎突突,还给人写情书,谁能喜欢她啊。”   “……”   夏满一拍大腿,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你说黄彪为什么找你麻烦?”   叶朝川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以前见过他?”   “没有,我不认识他。”   叶朝川确实不知道他怎么惹上黄彪的,那个流氓也没说清楚,难道流氓都是这样无缘无故的直接犯浑?   叶朝川转头看看夏满。   两个人出了楼道,夏满一条胳膊搭上叶朝川肩膀:“我知道黄彪为什么找你麻烦了。”   叶朝川支着耳朵,心跳的节奏有点乱:“为什么?”   “你跟我说,你们班徐静雅,就是跟我妹一起的那个女的,她是不是喜欢你?”夏满说这话的时候,每停顿一下就晃一下叶朝川肩膀,神秘兮兮的又带着几分笃定。   叶朝川转脸瞅着夏满,视线在他脸上逡巡着,脑袋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夏满接着说道:“我听夏小月说黄彪追过徐静雅,当然不可能多认真,也就是逗人家小姑娘玩儿,但是徐静雅看上你了,他可能觉得丢面子了吧,也就是借个由头打打架,我对他们那样的了解着呢。”   果然都是流氓的思维。   他听明白了夏满的意思,而且居然也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可是夏满分析这么清楚有什么用,既然说流氓就是图打架,肯定是说不清道理的。   夏满拍拍叶朝川肩膀:“没事,以后放学我都送你到车站。”   黄彪那伙人可能还会找他麻烦,即使有夏满在,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他不想惹这些事儿,也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叶朝川心思百转千回,一路沉默地跟夏满到车站,看着他在车外蹦跶着挥手。   越不想扯上关系越乱套。这一路上他脑子里有个姓马的瘦高老头在不停地说着那仨字。   逗你玩儿。   下周期末考,叶朝川说不上有多紧张,大课间的时候夏满没过来找他,往对面看,也没见那家伙在走廊里得瑟,难道是腿伤严重了?   “叶朝川,叶朝川”袁守仁连叫了几声。   “嗯?”叶朝川心不在焉地转过头来。   “寒假一块儿写作业吧?”袁守仁抿着嘴角,他的镜片一阵反光,让人看不清后面的眼睛。   “也带上我吧,分工协作,都能省点儿事。”陈明两眼放光地附和着。   袁守仁警示地瞥了陈明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叶朝川摇摇头,习惯性地拒绝了,他没再理会袁守仁和陈明,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口袋里,然后离开座位出了教室。   他绕过半个天井走到夏满班级,他不想堂而皇之地到教室门口叫人,就站在教室最后面的窗户那儿往里望。   好像每个班级都有条这样的泾渭线,线前面的学生整日介把脸埋在书本里,苦行僧似的清清苦苦,线后面的学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泼猴似的无法无天。   叶朝川正对着的这扇窗户里,中间那排围了一圈人,整个教室就听见他们说笑的声音。   他从后到前又从前到后地扫了几眼没看到夏满,视线又转回到那圈人,不知道说的什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然后他就看见了夏满,能说能笑还能打人,看来他是没什么事。   “哎,夏满,那是不是找你的?”一个人推了推夏满。   夏满直起脖子看向门口,那人又给他指了指:“在窗户那。”   夏满看见他愣了一下,而他一转身打算离开。   “小川!”夏满叫了一声,惊动了不少人,叶朝川只好停在原地,不大自然地转过视线。   夏满“腾”地站起来,两步蹿过来把窗户一开,撑着窗台身子一缩就从窗里跳了出来,动作一气呵成,也就几秒钟的功夫。   里面有人骂道:“夏满你他妈的神经病又犯了吧!”大概是那倒霉的被夏满踩了凳子的人。   夏满嫌里面太吵,回身把窗户关上,转头问道:“小川,你找我有事?”   叶朝川低头瞅着夏满的裤腿:“没什么事,你腿怎么样?”   夏满活动活动脚腕:“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叶朝川又站了会儿,觉得没可说的,扭头要走。   夏满扶着窗台没动:“现在有点疼了……”   叶朝川心说谁让你放着门不走非要蹦跶,他脚底下编个麻花又折了回来,看夏满弯腰提起一条裤腿。   然后他就看见夏满腿上赫然又绑着一条白花花的卫生巾,他用力地打了一下夏满的手背:“你快放下。”   夏满放下裤腿,摸了摸被打的手背:“咋了?”   “你包的……那个……还没换?”   “换了啊,这个是夜用的,广告里都说了不侧漏。”   夜用的,夜用的,叶朝川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是真替夏满觉得丢人,虽然人家本人没有任何自觉。   叶朝川从口袋里掏出那卷纱布:“这个给你,把……那个拆了。”   上课铃突然就响了,他把纱布塞到夏满手里,就小跑着回自己教室。   晚上放学的时候,叶朝川正收拾东西呢,夏满就来敲他的窗户。   袁守仁正对着这扇窗户收东西,因为陈明跑得快,总要先蹿出去,所以他养成了站在座位外边收东西的习惯。他也看见了夏满,转头问叶朝川:“你晚上干嘛去?”   叶朝川正在一本一本往书包里装书,莫名其妙的看了袁守仁一眼:“回家。”   “你家住哪儿啊?”   叶朝川没理他,扣好书包背上,跟窗外的夏满打了个手势,转脸跟他说道:“我走了。”   “……”   他们俩走到门口,叶朝川出示了走读证,夏满跟在他后面出来,他们走出了一段,他突然问夏满:“你之前也是走这个门吗?”   夏满两手空空好不潇洒,十指交叉放在脑后搂着自己后脑勺:“不是,我平常都从后门翻墙走,这不腿伤了嘛,不翻了。”   “……”叶朝川没接话,想想夏满好像经常跟他走这个门。   19路来了,叶朝川上了车刚喘口气儿,扭头一看,夏满居然也跟上来了。   “你干什么?”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护送你回家,保证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现有一个收藏,谢谢亲,晚上十点再来一更以表谢意,么么哒   ☆、当神经病遇上精神病   送佛送到西?   在公共场合,叶朝川不好表露太多情绪,直接转了个身,拿后背对着夏满。   夏满托着他的书包掂了掂:“你说你晚上老实睡觉得了,带这么一堆书,也不嫌沉。”   五站地十来分钟就到了,叶朝川前脚下车,夏满后脚也跟着。   叶朝川的表情不可抑制地有些僵硬:“我到了。”   “我送你到楼下吧。”夏满跟在他身后进了小区,极其自然地说道。   叶朝川叹了口气,他真是对这个混人一点儿辙都没有。到了楼下,他眉毛都快拧巴到一块儿了,这要是让叶晴看见了不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准还要留夏满吃饭呢。   “我回去了,明天见。”夏满说道。   叶朝川原地转了半个圈,赶紧说道:“嗯,明天见。”   夏满一笑,也没再说别的,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转身走了。   叶朝川看着夏满慢慢走远,夏满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倒着走了几步,见叶朝川还在,就笑着挥挥手,然后转身跑了起来,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看夏满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有长性的,这一送就送到了学校放寒假。   临到年根儿下,车上、站里都是人。19路一进站,一群人都跟着车跑。   叶朝川在车门口挤了半天愣是上不去车,还好夏满在他后边连推带挤地,把他送进车里。   “小川,寒假我去找你写作业。”   叶朝川一扭头,后面还有乘客在不断地往上挤,已经看不到夏满了。   对于叶朝川和叶晴来说,过年真没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不买年货,不走亲戚,跟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今年不同了,先是沈拓寄了一堆东西过来,然后除夕的时候,他人也来了。   晚上叶朝川多做了几个菜,沈拓挺吃惊,随即脸色不大好看。   怪不得叶晴有了儿子不要他,儿子居然能给当妈的做饭,他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沈拓磨磨蹭蹭不想走,一把年纪了非要守岁,熬到十二点,叶朝川都顶不住了,找个借口回自己屋睡了。   沈拓这一住连住了三天才走。他在的时候叶朝川都不好出屋,整日闷在自己的卧室里,等他走了才跟结束冬眠似的到外边儿活动。   高三的寒假短得跟兔子尾巴似的,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寒假最后一天,天气不错,吃过早饭,叶朝川跟叶晴一起打扫屋子。   叶晴的任务是擦家具,这会儿提溜着抹布进洗手间了。   叶朝川收拾着昨晚扔在茶几上的书和零食。   “小川——”   虽然尾音破了嗓,叶朝川还是听出了这声音是谁,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他差点把玻璃茶几杵碎了。   夏满是说过要找他写作业,他以为那混人就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真来了。   “小川——”楼下夏满又喊了一声。   叶朝川腾地站起来,“吱”地一声把茶几都挤挪位了,他也没工夫管,直接躲进了洗手间。   叶晴正背对镜子掀着衣服看,叶朝川一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放下衣服又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我感觉我胖了。”   她对着镜子全身掐了个遍,叶朝川一直悄无声息,她转脸一看,发现他似乎很不自在。   叶朝川靠着墙,眼神飘忽不定,两只手跟八百年没见过面的好朋友似的,互相搓来搓去。   “你是不是憋尿呢?那我回避下?”叶晴抬脚要出去。   “你别出去。”叶朝川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晴狐疑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往外走的脚步更快了。   “哎……”叶朝川只好也跟了出来。   楼底下的夏满已经扯着嗓子开唱了,依稀听的出饿狼传说的调,但那已经算不上是唱歌了,鬼哭狼嚎地飚高音,夹杂着楼里住户的骂声。   叶晴也听见了,笑道:“这谁家小孩儿,太逗了。”   “小川——”   “不是找你的吧?”叶晴愣了一下,过去打开窗户往外望,“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看人家多活泼!”   那叫活泼吗?那叫有病好吗!   外面,夏满又高高地喊了一声:“小川,你在家没?”   叶朝川站得离窗户老远,低头不吭声。   叶晴看他那个鸵鸟样儿,冲楼底下喊道:“孩子,你找谁啊?喊全名!”   “我找叶朝川。”   叶晴缩回脖子,冲叶朝川飞了个意味不明的白眼:“就是找你的。”然后又探出窗外喊道:“他在家,603,上来我给你开门。”   此时此刻,叶朝川想死的心都有,有毛病的都让他碰见了。   叶晴关好窗子,隔空瞪了他一眼:“你同学找你,你怎么不给人回话啊?”   “我跟他……不熟……”叶朝川扭过脸去。   “行了,回头给我老实交代!”叶晴抓了抓头发,迈着婀娜的小步子出去给夏满开门。   叶朝川快速地扫了眼客厅,然后也慢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夏满从楼梯一拐上来,先看到了叶晴,然后看到了她身后的叶朝川,靠着门平静地看他。   他赶紧两跨步蹿上来,冲得太猛了,由于惯性直接给叶晴鞠了一大躬:“谢谢美女姐姐。”   叶晴愣了一下,笑得直拍门板。   叶朝川开口道:“这是我妈。”   夏满直起腰来,气也喘匀了,从善如流地说道:“阿姨长得太年轻了。”   叶晴被夏满这么一说,立刻心花怒放:“好孩子,赶紧进来。”   “哎。”夏满十分憨厚地应道,装得跟老实孩子似的。   三个人进了客厅,叶朝川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叶晴把夏满带到沙发边:“好孩子,坐。”   夏满就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在沙发上坐下:“阿姨,我叫夏满。”   “夏满?好名字。”叶晴眼睛一亮,瞟了眼叶朝川,肢体语言有点不协调,“小满,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   叶晴转到沙发后边,从小桌子上端了盘水果递到夏满跟前:“小满,吃水果。”   夏满也赶紧转过脖子,盯着叶晴的眼睛说道:“好,阿姨你就放这,我想吃的时候决不客气。”   叶晴又往厨房奔:“我去给你拿杯喝的,橙汁、可乐都有,你——”   夏满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跟在后边说道:“阿姨,你别忙了,我找小川写作业来的。”   叶晴一听,转过身,差点跟夏满撞上:“好,写作业好。小川你还愣在那干嘛,带小满上你屋去。”   然后,一手推着夏满,一手推着叶朝川,赶鸭子似的把俩人推进叶朝川房间,还贴心地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门。   夏满无声地笑了,低声说道:“你妈还挺有意思的。”   叶朝川长出了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   “你这屋可太干净了,我屋跟你这一比简直是猪窝啊。”夏满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提脚瞅了瞅鞋底。   “……还行吧,你房间也……”叶朝川本想谦虚一下,转念一想,生生咽了下去。   夏满正蹿来蹿去的,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转脸冲他挤挤眼睛:“你接着编啊,让我听听。”   叶朝川也觉得刚才说那话实在没必要,不大自在地走到书桌跟前,拉出椅子,扫了夏满一眼:“你不是写作业吗?作业呢?”   夏满从进屋到现在,两手空空。   “哦,在这呢。”夏满放下书柜上的套娃,拉开夹克拉链,从里边掏出一叠白花花的卷子。   叶朝川盯着他手里的卷子愣了一下,不是好奇夏满跟变魔术似的把卷子藏衣服里,而是突然就醍醐灌顶了。   “你是理科生,我是文科生,你为什么找我写作业?”   夏满两手一摊,看起来也挺无奈的:“我爸让我写作业,我说不会写,他就把我踹出来了,让我做完作业才能回家,我这不没地方呆嘛。”   “你没别的朋友吗?”叶朝川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学理科的朋友。”   “那帮子人哪有会写作业的,”夏满低头卷着那叠卷子,“……其实,我上外边找个网吧也行……”   “那地方怎么写作业,不怕你爸上网吧踢你去啊,”叶朝川脸有点热,指了指写字桌边的椅子,“你先坐着,我再去拿个椅子。”   夏满一笑,走到他跟前,把那叠卷子丢到桌子上。   叶朝川搬了把凳子回来,夏满却站在他的书柜前面。   叶朝川的书很多,除了沈拓、叶晴送的,还有他自己买的,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架占了一面墙十分可观。   夏满一边看一边咂舌:“你怎么这么多书,这你能看懂?”他拿着一本精装的《资本论》掂了掂。   “别人送的。”叶朝川见他几下子把自己的书捣鼓乱了,从夏满手里抽回书又放回原来的地方。   “差点忘了,我有东西送你,”夏满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现在说有点晚了,唉,反正新年快乐吧。”   叶朝川接过来,是一本明信片,上面的标志性建筑但凡有常识的人都能认识:“你去那儿了?”   “啊,就去了两天,我爸不让我出去,把今年的压岁钱扣了,要不我就再给你带点别的纪念品了。”   夏满就是有这本事,不管好的、坏的、长脸的、丢脸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跟稀松平常的事儿似的。   叶朝川低头看着手里的明信片,想了一会儿,从书架里抽出本书递给夏满:“这个送你。”   这本书是叶朝川初中时候自己买的,那时候满电视都是金庸原著的武侠片,他抽风地买了一本,看是看完了,只是后来不管对武侠片多入迷,都没再买过原著小说,这是他藏书中唯一的一本。   夏满皱了皱鼻子,看着有点儿为难:“我看不进去书,你送我也是白搭。”   叶朝川准备收回去,却被夏满一把夺过去:“哎,给我给我,我没说不要啊,我收藏。”   夏满还想继续转悠,被叶朝川先知先觉地打断了:“你还写不写作业了。”   夏满咬了咬牙:“写。”   终于老实地坐下来,夏满抽出一张卷子拍在桌子上,拿着笔“咔吧咔吧”地按了几个来回,认命地开始写卷子。   叶朝川拿出政治书来在心里默背,一边看夏满在卷子上飞快地勾划。   他就是再不明白理科的题目,也觉着几分不对劲儿:“你不用演算纸吗?”   夏满搁下笔,活动活动手指关节,跟他要打架的架势似的,嘴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啊。”   叶朝川狐疑地拉过他的数学卷子,看了两道题,粗略地用排除法都知道答案是错的:“你算没算啊?”   夏满挠挠头皮:“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说完,打算扯回卷子。   这句挺有道理的名言被他这样曲解,叶朝川哭笑不得,按着卷子没撒手。   夏满愣了愣,随即有点讨好地笑道:“要不你给我讲讲?”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三更,请叫我勤劳的码字工   ☆、混也有压箱底的大招   叶朝川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演算纸,他先给夏满讲了两道,然后又在卷子上找个同类型的让他自己做。   夏满咬着笔头盯了半天,然后一步一停地演算,折腾了半天,在最后演算出来的结果上画了个圈圈,给叶朝川看。   叶朝川演算了一遍,点点头:“对了。”   “我真牛。”夏满兴奋地一拍桌子。   叶晴悄悄地开了个门缝,本来想偷窥一下,被夏满这一下吓得差点把自己脑袋夹了:“干什么呢这是?”   夏满冲叶晴一笑,举着天书似的演算纸:“小川太厉害了。”   叶晴这才打开门,把以防偷窥被发现的“道具”亮了亮:“你俩喝点儿水。”   一个托盘里放着三杯茶,叶晴放了两杯到桌子上,自己也端起一杯,喝了一口:“那是,不管换到哪个学校,小川的成绩都是班级前几名。”   夏满微怔:“小川换过很多学校吗?”   叶晴动动嘴唇,没接话。   叶朝川把一杯茶推到夏满跟前:“升学当然要换学校。”   叶晴眨眨眼睛,嘴唇一掀,露出上下咬合着的牙齿:“你们等着,我去洗水果。”   “还是我去吧。” 叶朝川站起来。   夏满把两只胳膊搭在桌面上,立即放松得没了骨头:“别麻烦,我这都不好意思了。”   “不麻烦,不麻烦,”叶晴捧起茶杯又抿了口,转头看叶朝川,“你还不赶紧去。”   看叶朝川出去了,叶晴冲夏满一笑:“小满,你怎么跟小川认识的,给阿姨讲讲。”   夏满的脑子以最大档风扇的速度转了一下,略去自己是因为打架伤了脚,略去叶朝川被黄彪一伙儿找麻烦两个人不得已打了场群架,即便这样从他口里讲出来的故事仍可以说的上是青春热血。   叶晴很是动容,因为实在是比叶朝川告诉她的“夏满是他同班同学的朋友”荡气回肠多了。   但是夏满没隐瞒,他是个爱打架、成绩倒数的差生。   叶晴放下茶杯,拍拍他手背,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川有你这个朋友挺好。”   夏满突然发现,叶朝川跟叶晴长的很像,尤其笑的时候更像,可惜叶朝川很少笑。   至少……他见过的屈指可数。   叶朝川端着果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晴和夏满执手相看、互诉衷肠的场面,觉得要多惊悚有多惊悚,他放下果盘闷头坐下。   叶晴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识趣地退下了,夏满也正襟危坐开始鬼画符地演算。   门关上又开了,叶晴探进一个脑袋:“小满你可别走啊,我买菜去,中午让你尝尝小川的手艺。”   “哎,好嘞。”夏满下意识地答应了,完了才听出这里边的违和感来,这转折,闹了半天是叶朝川做饭啊。   叶晴说完,跟叶朝川笑笑赶紧把门关上了。   叶朝川两手各攥着半页书,差点把书撕了,世界清静不了了。   夏满一半听叶朝川讲解,一半自己做,终于写完了一张卷子。   他两手举着卷子跟捧着圣旨似的,无限感慨:“我可真牛逼啊,这数学进步的赶上坐火箭了。”   叶朝川也发觉夏满挺聪明的,讲过两遍就能懂,又从他那叠卷子里挑出份数学卷:“这张你自己做,不会的先空着。”   夏满情绪也挺高,喜滋滋地接过来,还没下笔,突然问道:“小川,你物理怎么样?”   叶朝川把书扣在脸上,上方露出一双眼睛,阳光斜斜地沾染着他的眼色,好像一对透亮水润的琉璃,他慢慢地睨了夏满一眼:“我是文科生。”。   夏满的心脏跟出了毛病的老机器似的,猛地突突了两下,连连点着下巴:“是是是,我老年痴呆了。”   外面的太阳金灿灿的,晒着干燥的空气哔哔啵啵,有风打在窗户上,鬼哭狼嚎地骇人。   夏满坐北朝南,光线直扑在他脸上,不过他写字头垂得太低,还没觉到不适。   叶朝川起身攥着窗帘,却迟迟没拉上,夏满注意到了,侧头去看他。   他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看起来是在家里才穿的,圆圆的领口里露出整个脖颈,有两撮不听话的头发在耳朵边翘着,耳朵被光一照,剔透得像片小贝壳。侧面一看,跟个女孩儿似的安静秀气,但比女孩儿多了几分英气挺拔。   怪不得徐静雅喜欢,连夏小月那个疯丫头都说叶朝川帅。   “你先呆着,我出去一下。”叶朝川低头跟他交代了一句,转身要走。   “是不是阿姨买菜回来了?”夏满伸手拽住叶朝川,刚好扯住了他衣服,一仰脸正对上被拉下来的领口,怎么这么白。   叶朝川点点头,扯好领口。   “主人都出去留我个外人多怪啊,我下去接阿姨。”   叶朝川看看闹钟,也到了做中饭的时间,就没再跟夏满客气:“那你去吧。”   “得嘞。”夏满蹬蹬地跑了出去。   叶朝川进厨房准备做菜的佐料。   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就噼里啪啦地进来了。   “阿姨,这菜放哪儿啊?”夏满提溜着满满一大购物袋的菜,问身后的叶晴。   “这个……”叶晴挤进厨房,四处踅摸着。   叶朝川放下菜刀,从夏满手里接过菜放到操作台靠墙的角落。   叶晴拍了拍手,问道:“小满,你喜欢吃什么?我买了豆角、芹菜、白菜、萝卜、豆腐、鲫鱼——”   “阿姨,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夏满赶紧说道,怕叶晴这小贯口一时半会停不了。   “那更好办,让你尝尝朝川的拿手菜,他做的鲫鱼豆腐特别棒。”叶晴冲他竖了竖拇指。   夏满陪着笑了几声,一般当父母的都是夸孩子学习好,当然朝川成绩也好,但还是有种角色颠倒的错位感。   不过,夏满到没觉得叶晴有什么不对,就是觉得她们母子的相处方式挺特别的,同时也能想象到,叶朝川肯定要比一般的孩子更辛苦些。   夏满蹦到叶朝川身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大厨你吩咐。”   叶晴眼睛一亮,从来都是她给别人打鸡血,冷不丁地被别人打了一管子,这兴奋指数噌地就飚上去了:“小川,留个菜给我做。”   “你快歇着吧,”叶朝川斜眼瞅瞅她问道:“买鱼的时候,人家给收拾了没?”   叶晴勾着鱼鳃把那条鱼举了起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叶朝川瞅了一眼,点点头:“放着吧,洗颗白菜,再削一根笋。”   叶晴拿着青笋洗了洗,然后在碗柜里稀里哗啦地找削皮刀。   夏满到是一眼就瞧见窗台上放着一把,他举着“尚方宝刀“:“我来这个吧。”   叶晴把笋给夏满,自己拿了颗白菜到水槽里洗。   夏满就蹲在水槽旁的垃圾篓前,啪啪地飞着刀子。   “刀法不错,挺有刀削面的范儿。”叶晴跟夏满都是自来熟的人,聊一次天这关系就突飞猛进,说话都没下限了。   “哎?水槽是不是堵住了啊?”夏满突然站起来看水槽。   他就蹲在下水管旁边,之前听见里面一直咕嘟咕嘟地响,这会儿突然不响了。   叶朝川过来一看,可不是嘛,下水口没漩儿,水槽里半下的水,还漂着几根白菜叶。   他拿起水槽上边放的自制钩子,捅了捅下水口,水槽跟这栋房子一样年头久了,难免有磨有损,捅了半天也不见水下去。   夏满蹲在地上盯着下水管研究了一会儿:“直接把下水管拧开得了。”又自我肯定了一句,“我看行。”说完就上手拧下水管。   叶朝川也觉得他的办法可行,就停了手看着,见夏满因为用力手指都白了:“我去拿个扳手。”   “别,这塑料管子可经不起。”夏满放开管子,甩甩手,“看我发个大招。”   他长长地吸口气,摆了个骑马蹲裆式,双手放在管子口,转了转找个好用劲儿的位置,眉毛一拧,中盘发力。   只听“噗”“哗”,随着响亮绵长的一声屁响,污水也终于飞流直下。   水流“哗哗”地响了一阵儿,叶晴硬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一边哈哈笑,一边尽力把话说完整:“你这个……大招……真是不同……凡响。”   叶晴这一语双关十分绝妙,夏满罕见地红了脸,郁闷地蹲在地上不起来。   还真是因为那个屁,他当时就想反正脸都丢出去二里地了,使出吃奶的劲也得扳回面子。亏得他这股破釜沉舟的壮烈才拧开了下水管。   夏满很是郁闷地说道:“阿姨你快别笑了,我都没法呆下去了。”   叶晴勉强止住笑:“不笑了不笑了,让小川做好吃的给你补补。”然而,一瞅见夏满那张半委屈半尴尬的脸,又笑开了。   夏满扭头去看叶朝川。   叶朝川捅了半天下水道,大概是嫌自己手脏,手背抵在额头上,笑得眼睛嘴巴都弯了,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   得,那就这么着吧。夏满自己也嘿嘿笑了两声。   这仨人刚才一通笑,才发现随着污水流下来的还有一双筷子,怪不得从之前不通,能通得了就怪了。   夏满还蹲在地上捣鼓,叶朝川过来拿笋,“嘶”脚底下一滑,慌乱中一把抓住了夏满肩膀,差点把夏满掀个跟头。   叶朝川稳住身体,往地上一看,地上零乱地沾着笋皮。   夏满求快,把笋皮削得到处都是。   夏满知道自己又添乱了,在叶朝川开口前赶紧把笋皮都捡进垃圾篓。   叶朝川垂头,又挽了挽掉下来的袖口:“你俩都出去吧。”   两个祸害互相使了个眼色,识相地滚外边去了。   叶朝川做了三菜一汤,夏满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三碗青笋豆腐鲫鱼汤。   他吃饱了直犯困,进屋就瘫在床上。   叶朝川眉毛一跳,拽着夏满的胳膊想把他扯起来,可惜没成功,只把夏满的上身从枕头上拖到了床边。   胳膊被扭在叶朝川手里,夏满也没觉得难受,脸在床单上蹭了蹭:“让我中场休息一下。”   “……你还那么多卷子没写呢,明天可就开学了。”叶朝川见夏满穿着衣服在他床上滚,整个人都很不好。   “嗯,一会儿你叫我。”夏满的声音很低,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叶朝川只得放下他的胳膊随他去了,夏满还知道扑腾回叶朝川的枕头上,没两分钟,就打起呼噜。   叶朝川扯过被子给夏满盖上。也好,他上午光顾着给夏满讲题自己反而没看多少书。   他终于把政治课本温习完了,挺挺脊背,捏捏肩膀,扭头看床上的夏满。   这人睡觉到挺老实,还维持着睡前的姿势。   看看时间,他睡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便走过去推推他肩膀:“醒醒。”   夏满几乎立刻就醒了,睁开眼睛问道:“几点了?”   “2点40。”   “让我再睡20分钟。”然后,跟猝死似的“嘎嘣”闭上了眼睛。   “别睡了,起来。”   夏满装了一会儿死,实在受不住叶朝川锲而不舍地摇他,只好坐起来。   叶朝川见他起来了,就不再管他了。   夏满呆呆地发了会儿愣,才精神恹恹的坐到写字桌边做卷子,好像上午精力都消耗光了似的。   下午的阳光比上午更盛,晒得人发昏,夏满觉得脑瓜仁疼,一会儿支着脑袋,一会儿枕着胳膊。   叶朝川帮他看了数学卷子,把空下的题给他讲解了,又让他做了一张英语卷子。   阳光徐徐爬过一格一格地砖,如同失去柴禾的火焰慢慢熄灭。   等到屋里光线变暗,夏满终于做完了英语卷,叶朝川给他讲了几个重点语法。夏满老老实实地记在空白的地方。   叶朝川看看时间:“这张做完就行了,别的科目我也帮不上。”   夏满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哎,这一天过的,比打架都累。”   他收起卷子又重新塞进衣服里,多了本叶朝川送的书,不好胡塞,捣鼓了半天,最后规规矩矩地拿在手上。   “这半天阿姨怎么没动静啊?”夏满下午无聊的要死,恨不得叶晴来帮着打发时间。   “她有自己的事儿。”叶朝川囫囵的应道。   “她干嘛呢?”夏满眼睛一亮,拖住叶朝川,“我跟她道个别去。”   叶朝川怪异地瞅了眼夏满,带了他敲叶晴的门。   叶晴打开门,揉揉眼睛,神情有些呆滞:“干嘛?”   夏满这时候也觉着不妥来了,非要找人家妈算怎么回事啊,但是现在来都来了,门都敲开了,只得硬着头皮道:“阿姨,我回去啦。”   “啊?”叶晴总算反应过来了,“小满你要走啦?”   夏满才认识叶晴一天,就觉得叶晴跟他妈完全不一样,跟他认识的别人的妈也不一样,不会泼妇似的骂人打人,不会家长里短的唠唠叨叨,她对儿子既尊重又依赖,反正就是没法形容的……可爱。   现在,夏满看着她眼睛中的光芒,心中一动,脱口道:“阿姨,我带小川出去玩玩儿。”   叶朝川眼皮一跳,瞪大眼睛瞅着夏满,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   “好,好,”叶晴眼睛比刚才更亮,她转脸跟叶朝川交代道,“出去玩儿吧,带好钥匙,再带些钱,晚点回来也没事。”   叶朝川没吭声,夏满赶紧说道:“阿姨你放心,晚上我再把小川送回来。”   叶晴抬起一只手按住夏满的肩膀,点了点头。   他们出了门到楼下,夏满把手里的书递给叶朝川,推上自己的自行车,突然又抬头望了眼楼上阳台。   叶晴笑着跟他挥挥手。   叶朝川有点郁闷,感觉这俩人像是商量好的。   夏满拍了拍后座:“上来,我带着你。”   叶朝川看看路况人况,这个时间点儿正是小区里的人进进出出的时候:“等出了院子吧。”   “行,在你地盘听你的。”   夏满觉得推着车子不骑看起来太傻,就屁股骑在后座上,两脚一会儿在地上划着,一会儿踩着脚蹬子玩儿。   “哎,小川,怎么没见着你爸啊?”夏满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的狐朋狗友叫达子   叶朝川沉默了几秒,没看夏满也没看任何人,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他不跟我们一起住。”   夏满那一脚差点蹬空,踩着脚蹬子边滑了下去,脚蹬子立刻自己“呼啦呼啦”地转了起来。   “……阿姨太不容易了,你也挺不容易的。”夏满拿脚踩停脚蹬子,又重新玩开了。   叶朝川神色如常,晚风轻拂他额前碎发,愈显得他脸庞清冷。   他们俩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夏满一抬头见路边光秃秃的梧桐,突然乐了:“这树咋长得这么流氓啊?”   叶朝川听了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你看这树,长到上边都是两根枝,还分这么开,跟叉着两条大白腿似的。”   叶朝川抬头一看,还真是,夏天郁郁葱葱的梧桐现在都掉光了叶子,就剩下两条光秃秃的枝干,想到刚搬来时自己还被这满院梧桐狠狠的惊艳到了,现在被夏满这样一形容,这感觉真不好形容。   怎么流氓看什么都流氓啊。   出了小区的门,夏满跨上车,一脚踩着脚蹬子一脚撑着地,扭头瞅他:“上来吧。”   叶朝川也是会骑车的,冲他扬扬下巴:“你骑上啊。”   “哎——”夏满撑着地的脚一用力,就蹬了起来。   叶朝川跟着走了两步随即跳上去,车子轻轻打了个摆子。   夏满把胳膊往后一伸,碰了叶朝川后背一下:“你扶着点儿啊,我骑车可不大稳。”   叶朝川抓紧屁股底下的后车座,问道:“去哪儿啊?”   “中心广场后面的步行街,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夏满顶着风说话,一句话说完灌了一肚子凉风。   夏满骑车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不稳,就是有点快,在人流车流中轻快穿梭。   天还没完全黑,路灯已经亮了,路边商铺里流露出暖色的光线,然而冷风中的人却感觉不到暖意,风吹的人眼睛干涩,脸颊都木了。   夏满双手都撒了把,竖起夹克的领子拉高拉链,扭头问道:“你冷不冷?”   叶朝川摇摇头,夏满没听他到出声,便说道:“你猫着点儿,我还能给你挡点儿风。”   叶朝川拍了他后背一下,让他好好看路。   路上人越来越多,车子都骑不动了,夏满一停,叶朝川就下来了:“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当然啦,这可是全市最热闹的地方,那词儿叫什么来着,CBD啊。”夏满一手推着车子,回身说道,“你跟紧点儿啊。”   叶朝川见这么多人也有点犯怵,他不认识路,只能跟紧夏满。   走了几百米才到中心广场,等夏满锁了车子,俩人又接着走到步行街,夏满摩拳擦掌的特别兴奋:“你饿吗?”   叶朝川摇摇头,夏满一乐:“就等你这句话呢,咱们先去打电动。”   他带着叶朝川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地下游戏厅。   前台的小姑娘掀掀眼皮,一看是夏满,撇撇嘴:“20块钱的?”   “你可真懂我。”夏满递过去一张20块的纸币。   小姑娘拉着脸点了40个币推到他跟前:“我懂你干嘛,你别来才好呢。”   夏满突然冲小姑娘背后一笑,叫道:“梁哥。”   小姑娘脸色一变,迅速扭头,后面根本没人,再回过头,夏满收好游戏币进场子了。   叶朝川偷偷扭头看那小姑娘,果然正恨恨地盯着他们呢,就碰碰夏满胳膊:“你经常来这儿?”   “嗯?”夏满低着脑袋,把耳朵凑近。   这地方不大,人还挺多,再加上游戏音乐的声音,说话全靠喊,叶朝川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是啊,都是熟人。”夏满十分得意,到处跟人打招呼,然而人家都玩儿得顾不上理他。   夏满带着叶朝川直奔打枪战的机子,刚好有一个双人的机子没人玩儿,一个机子三个币一轮,夏满帮叶朝川投了币,调好设置。   “你以前玩过没?”   叶朝川摇摇头,好奇地拿着枪一样的手柄。夏满给他讲了几个按钮,还有怎么添弹、射击。   叶朝川还在琢磨,夏满开了游戏冲他一笑:“来吧,实战几把就会了。”   游戏刚开始,敌人比较少,叶朝川还能打上几枪,后来敌人越来越多,叶朝川就手忙脚乱的了,还经常忘记添弹,没两分钟就game over了。   夏满一手控制手柄,一手又帮他加了币,这次叶朝川坚持到第三关,夏满都能用炸弹了,还说什么掩护、诱敌的战术,叶朝川不懂也跟不上他。   夏满一边控制自己的,一边给叶朝川讲,结果自己也死掉了。   “有进步,不过照我数学那进步速度你可差远了啊,小川同学。”夏满又在两个孔各自塞了三个币,拿着枪扬了扬枪头,“再来。”   第三关简直是叶朝川的瓶颈,到后来,夏满一个人控制两个枪,勉强过了第三关,到第四关已然是强弩之末,双双game over了。   夏满还想继续塞币,让叶朝川拦住了:“别玩儿这个了。”   夏满嘬嘬牙花:“不玩儿你怎么能出师啊。”   叶朝川心说,不就是个游戏嘛,他又没多大兴趣,还能玩儿出什么名堂来。   “行吧,是有点费币,下次我带家伙来再训练你。”夏满低声说道,然后蹲下身子撅着屁股,从投币孔往里看。   一个人站在夏满身后,他俩都没注意,那人一脚踹在夏满屁股上,夏满身子一晃跟游戏机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朝川吓了一跳,赶紧把夏满拉了起来。   “梁哥。”夏满看清了是谁踹的他一脚,很客气地叫道。   “别叫我哥,你就天天来砸场子。”梁哥黑黑瘦瘦的,衬得脖子上的大链子金光闪闪,话说的凶,嘴角却带着那么点儿笑意。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我早金盆洗手了,今天就是带个朋友来玩玩儿。”夏满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   “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是你朋友,一个个都让你教会了,我早晚得喝西北风去。”   夏满在手里来回地颠着游戏币的小袋子:“我的朋友要是都像梁哥这么威风,我啥也不用干就等着享福了。”   梁哥这回真让他气乐了:“少拍马屁,你是交朋友呢还是认儿子呢。”抬脚又要踹。   夏满躲了一下:“怎么都跟我爸似的爱踹人呐。”   “你爸最近好吗?”梁哥听他说起夏爸爸,一张长得跟混黑社会似的脸笑得十分亲切。   “他还能不好嘛,吃的好,睡的香,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揍我解闷,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嘴上还有个把门的没有,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一天揍三遍。”梁哥抬手扇了他脑袋一下,“我刚才在投篮那看见你那个跟班的了。”   “啊?谁啊?”夏满也搞不清他说的是谁。   “我哪叫的上名字啊,反正都是你的狐朋狗友呗。”梁哥给他指了指方向。   “行,太爷您忙着。”夏满打了个哈哈,拽着叶朝川跑了。   夏满带着叶朝川熟门熟路地找到投篮机,几个哥们正挥汗如雨地抡着胳膊苦干呢。   夏满突然轻轻地蹿了出去,敏捷地扑到一个人的背上,大叫一声:“达子。”   被叫做达子的男生身体一震,投出去的球就撞到了篮板上,他把夏满甩到一边:“哎我去,捣什么乱啊。”   夏满跟叶朝川介绍道:“小川,这是我铁哥们张明达,外号达子。”   叶朝川跟张明达点了点头。   张明达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来回转着脑袋很是伤脑筋地努力回忆着:“哎,这不是那谁么……就那天那个……”   “瞅你这个费劲,快打住吧,脑袋本来就不好使再恶化了。”夏满让他逗乐了。   张明达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就那天你让我跟王虎堵的那个,你们不打不相识了?”   “屁!”夏满在他肩上扇了一下,“这是我救命恩人,小川。”   张明达一愣,看着叶朝川的眼神立马肃然起敬。   叶朝川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就听张明达开口道:“操,你这么牛逼。”   “……”叶朝川瞬间感觉已然接不上话了。   夏满搂着张明达的脖子一勒:“那当然了,更牛逼的是小川学习好着呢。”张明达肃然起敬那个小眼神又升了一档。   投篮球还有一个空的,夏满投了一个币,跟叶朝川说道:“这个简单,咱们也玩这个。”   张明达手里转着一个球,挑衅地看着夏满:“来一场?输的请吃饭。”   “好啊,我跟小川投一个,赢你几条街。”   一局下来竟然是打平了,夏满冲叶朝川竖了竖拇指:“投的不错。”   张明达拨拉着手边的几个球,不服气地嚷嚷:“三局两胜,三局两胜。”   夏满冲叶朝川笑笑:“行啊。”又投了一个币等着张明达。   张明达弯腰从投币口扯起条细细的绳子,猛地一拽,把上一局投的币又拽出来了。   “你别再这么搞了,今天梁哥还骂我来着。”夏满过去,一把扯断绳子。   张明达局促地摸摸那个游戏币,又投了进去:“知道了,等我也跟王虎他们说一声。”   张明达大概是因为游戏币不能重复用了,玩的特别狠,后两局都赢了。   “走吧,吃饭去,”夏满搓了搓手,问叶朝川,“想吃什么?”   “烧烤,再来几瓶啤酒。”张明达抢先道。   “你一边呆着去,听小川的。”   张明达一扁嘴:“啧,这待遇,你快给我个机会让我救一下,我也要翻身做恩人。”   夏满连着在张明达肚子上捣了几拳假动作。   叶朝川笑道:“那就烧烤吧。”   夏满一推张明达:“皇军说了,要吃烧烤,你的还不给皇军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   ☆、“动次打次”这节奏   这个时间吃烧烤的人还挺多,店里都没位子了,店外面支了几张桌子,他们找了张离炉子近的。   叶朝川摸了把凳子,黏糊糊的粘手,硬着头皮坐下。   张明达招手叫来服务员,一气儿点了不少。   夏满踢了他凳子腿一脚:“你饿死鬼投胎啊,在我恩人面前悠着点。”说完,抢过菜单给叶朝川。   “我叫叶朝川。”叶朝川实在受不了夏满一口一个“恩人”的叫,更受不了张明达那无比配合的小眼神,主动自我介绍道。   张明达一指夏满:“朝川,你要吃什么尽管点,千万别跟他客气。”   夏满扇了张明达后腰一下:“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让你赢两把看把你飘的,都找不着北了吧。”   张明达随手一指:“那边是北,我自带全自动小雷达。”   叶朝川点了几个蔬菜,就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因为张明达点了不少肉,感觉已经足够了。   张明达问夏满:“来几瓶啤酒?”   “行啊——”   “不行——”   “你们俩几个意思啊?”张明达纳闷道。   叶朝川对夏满道:“你骑车来的,还是别喝了吧。”   张明达愣了一下,随即乐得差点出溜桌子底下去:“他骑的是自行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四个轮子呢。”   夏满也拍着桌子跟着乐,叶朝川瞥了他一眼,夏满才想起来他得把叶朝川送回去:“得,谁让我是司机呢,不喝就不喝。”   “那我一个人喝有个屁意思啊,”张明达狠狠咽了口唾沫,“那不要啤酒了。”   夏满叉着腿,一脚踩着一边桌子腿,手里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好些日子没看虎子了,他胳膊能动了没?”   张明达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还没吃呢先拿牙签剔上牙了:“能动什么呀,还吊着呢,我得天天伺候祖宗似的跟着,黄彪可把我害苦了,操他奶奶的。”   “傻逼么你,他不是有个小女朋友嘛,叫什么来着?”   他们说的叶朝川都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听见黄彪俩字,想起上次打群架的经历,心里有点堵。   “什么女朋友,人家都没答应,听他吹的。”张明达掐着手指一弹,把牙签弹了出去。   服务员把烤肉端上来,夏满把肉串半对半倒个儿放,拿了一串在铁盘沿上敲了敲。   张明达没喝上啤酒,就拿肉串跟夏满像干杯似的那样碰了碰。   叶朝川也拿了串撕咬着,他一串还没撕完,张明达都撸了好几串了。   张明达看着叶朝川:“亲娘哎,朝川你是不是小姑娘女扮男装的啊,我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那你别吃了,一边学着。”夏满咬得满嘴肉,也不愿意放过损张明达的机会。   张明达哼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你能比我强哪儿去。”   他们就坐门口边上,客人出来进去都从他们这经过,张明达往店子里瞅瞅:“里边有空桌,咱要不——我操,哎我操——”他突然狂拍夏满的胳膊。   夏满蹬他一脚:“你能消停会儿不,一惊一乍的。”   张明达瞅着一个方向,压低了声音道:“黄彪!”   这俩字真神奇,夏满立马警觉地跟准备捕猎的狼似的,顺着张明达的视线看过去。   张明达抄起旁边的折叠凳,夏满一把把他按住了:“他不一定是一个人,你在这看着小川。”   叶朝川也很紧张,脑袋里紧绷起一根弦,身体都僵硬了。   夏满躲闪着来往车辆,小跑过马路,顺着路沿摸了过去。   黄彪似乎有感觉,回头看了一眼,见夏满正往他那走,脚底下本能地错了两步想跑,但又停下了。   夏满很快走上前去,好哥们似的搂住黄彪的肩膀,也不知道夏满跟他说的什么,黄彪挣脱出夏满,两个人撕扒起来。   突然从旁边的小商店又冲出来四个人来,围住夏满。   叶朝川紧张的站起来,张明达低声道:“应该没事,他一个人能对付。”说这话,他又拿起手边的那把折叠凳。   夏满对付那五个人看起来确实不费什么劲,有个人被夏满一拳抡到路边,那人踉跄地歪倒,顺手捡起地上的半块砖头,又扑向夏满。   剩下的几个人也轮流出战局四处找家伙。   “哎——”叶朝川猛地站起来,把自己的凳子都踢翻了。   “我操,你在这呆着!”张明达手提着凳子冲了过去。   那人的一砖头已经拍到了夏满身上,这时候张明达刚过马路,叶朝川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也学张明达,把一个折叠凳抄在手里。   张明达捯着小短腿终于冲进战局,场面更混乱了,叶朝川看不太清具体情况,一咬牙也提着凳子往过跑。   然而还没等他过马路,战斗已经结束了。   黄彪那几个人跑了,夏满跟张明达站一块骂骂咧咧地,看样子还想追上去。张明达往这边指了一下。   然后,这俩人就往回走过来,叶朝川呼了口气,把手里的折凳放下,手指头都麻了。   “没事吧?”叶朝川对着夏满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有事,打得不过瘾,便宜黄彪那孙子了。”   “……”   张明达远远的呸出去一口吐沫:“走,接着吃接着吃。”   仨人重新坐下,肉串被冬天的小风一吹都凉了,让伙计又回炉烤了一遍。   “你怎么打完一架蔫成这样?”夏满拿一根签子敲了敲张明达的脑袋,从打完架张明达吃东西都变成叶朝川风格了。   “哎,这埋汰东西别瞎敲,”张明达摩挲着脑袋上被敲的地方,“我还在回味我刚才空手接板砖的英姿呢。”   夏满捏着嗓子说道:“英雄你好猛啊,人家差点被你吓得尿崩。”   “滚滚滚。”张明达来回拨拉着吃完的签子,“唉,你今天怎么了,原来你不这么……这么冲动啊?”   “什么意思?”夏满不耐烦地瞅着伙计把他们的肉串在火上翻来覆去的。   “我就觉着吧,”张明达支吾了半天,“人不惹你你一般不会先动手,虽然黄彪确实挺欠揍的。”   叶朝川瞅瞅夏满,觉着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我就是瞅他不顺眼。”夏满笑道。   烤肉的伙计终于把他们的肉串端回来了,夏满又叫了两串烤馒头片。   “唉,那黄彪够倒霉的,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张明达自以为幽默地笑了两声。   天变得更冷了,仨人迅速地把剩下的肉串撸完,夏满叫服务员把烤馒头片打包递给叶朝川,结了账。   张明达一个人走了,叶朝川跟着夏满去拿自行车。   “我坐公交回,你赶紧回家吧。”叶朝川说道。   夏满愣了一下,拍拍鞍座:“不让我喝酒还不用我送?早知道我就跟达子喝了。”   他蹬上车子,回身拉了叶朝川一把,“赶紧上来,公交车都没我快。”   可是冷啊。   叶朝川抿抿嘴,还是坐到他后座上。   路上人少,车也少,这一路风驰电掣,是比公交车快,可是等到叶朝川家楼下,脸和手都冻麻了。   夏满单腿往地上一支,直搓耳朵。   楼上阳台的灯亮起来,叶晴穿个毛衣跟他们挥挥手,要不是她换了衣服,还以为她一直在阳台上没离开呢。   夏满提着车把把后轱辘一甩转了个向,冲叶晴挥挥手,又对叶朝川说道:“我走啦。”   “等等,这个你围着吧。”叶朝川摘下自己的围巾丢给夏满。   夏满也没客气,两下把围巾绕脖子上,冲他咧嘴一笑,蹬上车走了。   叶朝川一回来就被叶晴缠着问个没完,去哪儿玩了?玩儿什么了?两串馒头片都堵不住她的嘴。   叶朝川轻描淡写地一一交代了,叶晴点点头:“夏满没有女朋友吧,要不哪能带着你这么玩啊。”   叶朝川差点把一嘴牙膏沫咽下去:“让我出去的是你,我根本……不想出去。”   “以后多出去玩玩,”叶晴舔舔手指头上的孜然盐粒,“趁夏满还没交女朋友。”   “……”   过新年,穿新衣。开学第一天,学生们都可劲倒饬了一下。   陈明穿了一双无比骚包的红色运动鞋,一边溜达一边自我欣赏。袁守仁剪了个平头,眼镜换成了金丝边。   别的同学可能也有某些变化,只不过叶朝川注意的范围有限。   一到下课,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个没完,那亲热劲儿,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亲姐妹似的。   这学期晚上加了两节晚自习,走校生可以不上。   下午放学,叶朝川正收拾东西,程枫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对他招了招手,叶朝川呆了一下,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出了教室。   走廊里的学生们横冲直撞,他直直地跟着程枫的背影。   一路进了办公室,程枫到他办公桌边上,先抄起水杯猛灌了一通。   “……”叶朝川看着程枫喉结一上一下地滑动,“程老师?”   程枫放下水杯,嘴里还鼓鼓的含着一大口水,又“咕咚”一声咽下去,嘴上的胡须沾了水珠,小眼睛黑亮,跟一只偷油的老鼠似的。   “我可刚上完四节课,下课就先去找你了,等我缓缓,”程枫朝他眨眨眼睛,“再说,好东西值得等。”   叶朝川眼睛一亮,精神一振,眼神在程枫桌子上溜来溜去。   程枫拍了拍他脑门:“你先跟我说,寒假看什么书了?”   叶朝川点点头,讲了两本三毛的书。   程枫一拍手:“我找到了本好书,你肯定有兴趣。”   叶朝川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急切神色,程枫才笑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递到叶朝川跟前。   滚滚红尘。   书很旧,散发着一股朽味,翻到扉页,这本书印刷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程枫看叶朝川一副神迷的样子,笑道:“送你吧!”   “啊?”叶朝川诧异的抬头。   “再过几个月你们高考完就离校了,你到外边海阔天空去了,我这学生也一拨一波的,将来不一定还能再见,就留这么本书吧。”   叶朝川胸中一阵激荡,除了受程枫感染涌出的淡淡离愁,还有一股莫名的情绪随着心跳抑制不住地萌动。   叶朝川无意识的摩挲着书皮:“程老师,你写点什么吧。”然后,双手把书又递给程枫。   “……啊”程枫瞅了叶朝川一眼,从桌子上捡起支笔,略一思索,打开书的扉页。   叶朝川目不转睛地盯着程枫一笔一划,却不去认字,等着最后一笔落下,才把那几个字连起来。   “珍之重之,不忘初心”。   那连串的心跳终于响成一阵春雷,紧接着新雨初落,万物萌生。      ☆、人生充满了扯淡的事   叶朝川眼睛下有点青,昨晚上看书到半夜。   夏满早早地来找叶朝川,轻车熟路地拉开窗户:“小川,围巾给你。”难得围巾在夏满手上没被揉成一团。   “你留着吧。”叶朝川瞥了一眼。   夏满愣了一下:“我让我妈洗过了。”   “……”叶朝川动动嘴唇,没再说什么,把围巾接了过来。   “昨天我看见你被老师叫办公室去了,没事吧?”   叶朝川本来是盯着墙皮的,闻言挑着眼角淡笑:“你以为我被批了还是被罚了?”   夏满挠挠头皮:“哎,我就是问问么。”   “没事,我找老师借书。”   夏满竖竖大拇指:“你那么多书还管别人借啊,你真是……”   叶朝川但笑不语。   模拟考已经从上学期的一月一次升级成两周一次了,上课除了做卷子就是讲卷子,谁让离高考只剩下……   叶朝川抬头看看黑板上边的墙上贴的横幅,“离高考还剩97天”。   人跟人真不一样,有人天天把脑袋埋在书里,憋得头脑发热,偶尔露出脸还是为了盯别人的梢儿,生怕自己比别人少学几分钟;也有人天生懒学,破罐子破摔就这样了;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人根本没觉得高考对自己的人生有多重要,就比如夏满。   夏满依然是拳里来脚里去,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小英雄。   这一天小英雄夏满同学一瘸一拐地来找叶朝川,叶朝川就奇怪了,从教室里出来,跟夏满一块趴着栏杆:“你受伤了?”   夏满摸摸屁股:“我这可是老虎屁股,一般人哪有机会啊,还不是我爸。”   “又打架了吧你。”   这一个月来叶朝川眼睛都花了,听程枫的话,原来争分夺秒看课外书的劲儿,现在都用在休息眼睛上,隔着夏满毛茸茸的脑袋,看夕阳披着红色云纱隐没在远方的楼宇之下。   “哎,别人家都是给孩子一日三餐地补,我们家可好,一日三餐地打。”夏满翻了个身,背靠着栏杆,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活该,你知道么。”叶朝川轻轻说道。   教室里,袁守仁站着跟陈明聊天,间或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眼镜片一闪,夏满就知道这个四眼儿再看他。   “四眼儿,你瓶子底又厚了嘿,是不是熬夜看小黄片了。”   袁守仁摘掉眼镜,看样子想出教室来,陈明把他拽住了:“那么个玩意,你理他干什么。”   袁守仁颇有些很铁不成钢地瞅了叶朝川一眼,手掌往桌子上一撂:“是啊,那么个玩意,理他干什么。”   叶朝川也听见了,转头瞅了袁守仁一眼。   袁守仁一怔,又慢慢地把眼镜戴了回去。   夏满呛完袁守仁又接着说道:“挨几顿打到也没什么的,那个暴力分子,晚上放学不让我回家,让我在学校上晚自习。”   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让夏满上晚自习当然不是指望他真能老实学习,主要是不想让他有那么多闲空儿,看着夏满的苦瓜脸,叶朝川也挺同情。   夏满突然嬉皮笑脸地问道:“小川,你上晚自习不?跟我做个伴儿吧。”   见识过理科生跟文科生搭成写作业小对子的扯淡事,不同班的人怎么搭成上自习对子啊。   “咱们又不同班,这怎么……”   上课铃突兀地响起来,惊得叶朝川缩了缩脖子。   在刺耳的铃声中,夏满大声说道:“那你就别管了。”   铃声响个没完,夏满还在盯着他,叶朝川想了想说道:“明天吧。”   “那说定了啊。”夏满一乐,然后撒丫子往自己教室跑。   第天下午放学,夏满一分钟都没耽搁,下课铃声刚停,他就到了叶朝川教室外边,一看叶朝川在收拾东西,有点愣。   叶朝川冲他亮了亮手里的饭卡:“先吃饭。”   叶朝川入校没多久,抵不住袁守仁的热心肠,办了张饭卡,可是他不喜欢人多吵吵闹闹的,去食堂的次数不多,今天还算派上用场了。   袁守仁看到夏满,皱着老头儿眉,跟叶朝川说了句话,叶朝川点点头。   用大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好学生在说他。   夏满扬起下巴,打心底嗤出一声。   等他俩出来,后面还跟着个陈明。   “咱们去外面小馆子吃吧。”出了教学楼,陈明突然提议到。   “这么点时间都不够出校门。”袁守仁道。   晚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陈明纯粹是侥幸心理,一星半点的小火苗让袁守仁一浇就灭火了。   “去外边吃吧,这不小川头回上晚自习嘛,好日子得庆祝一下。”夏满眼睛一亮,拿胳膊撞撞叶朝川。   叶朝川还没说话,袁守仁突然道:“你上下学来来回回多耽误时间啊,我们宿舍有空床,你要不申请住宿舍啊?”   叶朝川摇摇头:“不方便。”   夏满立马抑扬顿挫地跟着说了句:“听见没?不方便。别瞎给人出主意。”   之后四个人总算是四平八稳地吃过了饭。   夏满跟他们一起回教室,然后径直到人家班级后边搬了张空桌子,跟叶朝川的拼在一起。   他们班级也有跟夏满熟识的,见他搬桌子,这个问一嘴那个问一嘴。   他折腾的时候,一帮狐朋狗友也纷纷过来慰问,跟探监似的。张明达把夏满少的可怜的几本书带了过来。   夏满拿舌头刷着牙:“笔呢?”   张明达挺无奈:“你有笔吗?我把你桌子都掏遍了,连笔毛都没看着。”   “哎,行吧,赶紧滚,别耽误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明达扬着手指点点他:“得,我看你能装几天。”   夏满还真没给自己争气,上到第三天就没影了。   叶朝川却发觉在学校上自习也不赖,学习气氛浓,还有巡视的老师给解答问题。   程枫拿手指敲敲他脑袋,用气声问道:“你怎么在这?以前没见你上晚自习啊?”   叶朝川说不上是惊是喜,眨眨眼睛没说出话来。   “课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程枫又用气声说道。   叶朝川摸着被敲的那块头皮,垂眼应道:“嗯。”   第天,夏满一头汗的跑来,在叶朝川窗户外边转了半天也没吭声。   叶朝川打开窗子:“你干嘛?”   “那什么……”夏满使劲挠了挠头皮,“我昨天晚自习不是没来么,以后我也不来了……”   “你上够了?”叶朝川尽量不表露出任何表情。   “我爸说让我在家,他要亲自看着我,”夏满啧了一声,自己都觉得丧气的很,“你不用来陪我了。”   叶朝川摇摇头:“我还是要来的。”   夏满一愣:“你有毛病啊,自己找事儿。”   “……”叶朝川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把窗户关上了。   当天晚上自习的时候,巡视的老师是个不认识的,一进来就引起一阵骚乱。   那老师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都闭嘴啊!”   教室立马悄无声息了。   他走到叶朝川跟前停住了,叶朝川余光看到他的影子也没抬头。   那人拿起叶朝川摆在桌头的卷子,哗啦哗啦地翻了翻。   叶朝川觉得挺奇怪,便抬头看了那老师一眼,好像有点眼熟。   那人把卷子放回他桌子,也瞅着叶朝川,挺诡异的四目相对了会儿,然后那人背着手走了。   课下,袁守仁转过来,也翻翻叶朝川的那叠卷子,问道:“你知道上节课进来的那老师是谁不?”   叶朝川摇摇头。   袁守仁的眉间瞬间皱出几个褶:“高一体育老师,夏满他爸。”   “哦。”叶朝川心道,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可不就是这个老虎老子把夏满踢得满教学楼转么。   “从来没有体育老师来看自习的。”袁守仁见叶朝川没有任何反应,又提高了些音量。   陈明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地瞥过来一眼:“估计是给哪个老师代班吧。”   袁守仁放下叶朝川的卷子,挺郑重地提醒着:“你小心点儿,指不定夏满又要搞出什么事儿来。”   叶朝川瞅了袁守仁一眼,半年多了他刻意跟别人保持距离,跟袁守仁接触也不算多,还是能感觉这个人心挺重的,虽然知道人家是为他想,还是忍不住起了疏远的心思。   没成想,还真让袁守仁说中了。过了两天,夏汉三又回来了。   他挺像回事地带了书本和用具,看样子想常驻了。   “你爸把你放出来了?”   夏满折腾了半天,才老实地坐下,听他问起,一脸正气地挺直腰板:“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不抗争胜利了嘛。”   这也叫胜利,不还是来上自习了么。   而且,连带着叶朝川也成了各老师重点巡查对象,不用说,肯定是夏满他爸交代过的。   夏满还真装模作样地看看书,让叶朝川给他讲讲卷子。只要他不出去打架,他爸就松了口气。   明天周日,可以休息一天,晚自习一结束,夏满就从凳子上蹦起来,前面袁守仁回头看了他一眼。   夏满捏捏手掌,每次这个“四眼儿”瞅他,都让他想把人揍一顿。   夏满不大耐烦地等叶朝川收拾完书包,迫不及待地拽着人走了。   虽然黄彪没再找过他们麻烦,夏满还是挺不放心的,非要送叶朝川到公交站。   “明天出去玩儿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夏满故作神秘的一笑。   “不行。”叶朝川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在路灯照射下不断变换,心里也是忽悠忽悠的。   夏满一听,直盯着叶朝川的脸:“这都连着上好几天了,周日快歇歇吧,你别把脑袋学坏了,周日我去找你。”   叶朝川只好道:“周日我有事要出门。”   “多大的事儿啊,比出去玩儿还重要。”夏满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看起来心情不怎么佳。   “……”叶朝川头又埋低了些,“真不行。”   “哎,那行吧,改天再说。”夏满有点蔫儿,话也少了。   知道夏满很失望,叶朝川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周日,程枫说要带他去买书。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么么哒   ☆、跟个“土匪”逛地摊   往常,叶朝川晚上都要温会儿书才上床睡觉,今天却觉得莫名地不知所措,想温书又感觉有别的事情该做,具体该干嘛他又不知道,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跟着叶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   叶晴整个人蜷在沙发上,拿脚碰了碰叶朝川:“小川,我明天想去逛街。”   “哦。”   看叶朝川魂不守舍地,叶晴又在他腿上踢了两下:“哎呀,你陪我去,给妈拿东西。”   叶朝川才醒悟过来,拿抱枕捂住叶晴的脚扔到一边:“明天我约了……朋友去买书。”   “是夏满吗?”   “……不是”   叶晴猛地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又交了别的朋友?夏满也认识吗?”   叶朝川想他还是赶紧洗漱睡觉比较好,就进到卫生间,关上门洗澡。   出来的时候,叶晴已经不在客厅了,从她卧室传来断断续续地说话声。   自从过年沈拓来一趟,送了叶晴一部手机,现在叶晴经常关着门讲电话,叶朝川知道是沈拓,不过叶晴不交代,他也不去问,让那对冤家折腾去吧,也许他们终于折腾够了。   晚上,叶朝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明天是买学习用的书呢,还是选些课外书呢。   毕竟有老师在跟前,不好太暴露个人喜好,然而,既然是程枫,他有什么好顾忌的……纠结不出个头绪,又开始列书单,好不容易睡着了,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早上起来脑袋直发懵。屋里窗帘拉着,透着灰蒙蒙地天光,叶晴还没有动静,叶朝川自己弄了点吃的。   走到楼下,叶朝川回头看了一眼,叶晴赶紧猫下腰。   都看见了好么。   程枫跟他约了在学校公交站,要去买书的地方有点偏,所以他们赶了个大早。   街上行人车辆不多,还挺安静的,三月底的晨风带着冷冷的清新,叶朝川立在站牌前一边搓手一边看沿线站数。   过了十来分钟,他就看见程枫往这边走。   程枫看见他,吃了一惊,就小跑了几步,有些气喘地到他跟前:“你吃早饭了没?”   叶朝川顿了两秒:“吃了点儿。”   “真的?”程枫把手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男孩子还长身体呢,多吃点儿,拿着暖暖手也好。”   叶朝川笑笑,接过袋子,里面是热乎的豆浆和包子,捧在手里还真挺舒服。   程枫很没形象地吃起来,看叶朝川还在发呆:“这车不太好等。”   叶朝川点点头,也啃起包子来。   还真是,等了二十多分钟,那小破车才慢慢悠悠地开过来。   叶朝川还剩了个包子,团起袋子攥在手里,吃不下了又不好扔掉。   程枫看他跟憋尿似的,伸手过来:“吃不完给我。”   叶朝川迟疑地递过去,就见程枫捏出那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叶朝川的喉咙仿佛被跳动的心脏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吞咽了一下。   俩人上了车,车上空座还挺多,程枫边往里走边问道:“你晕车吗?”   “不晕车。”   “那咱俩坐后边去,好多站呢。”   “嗯。”叶朝川看着程枫的背影应道。   路上,程枫一改作风,板着脸不说话,叶朝川也就跟着沉默,一路看着窗外晃过的街景,原本雀跃兴奋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叶朝川来这个城市也有半年了,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陪叶晴逛过的商场。看着陌生的街道、形形□□的门店、春风里轻轻拂动的柔软枝条,还挺惬意。   将近9点到了站,一下车,程枫扶着树猛劲儿地呼吸了几口:“坐这车可真难受。”   “……老师,你晕车啊。”   程枫沉默地拨了拨额头边的头发:“一般不晕,但这车太晃了。”   “要不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不用,那地方还远着呢,走走就好了。”说完,冲叶朝川一摆头,示意跟着他走。   七拐八拐地这通绕,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书店藏得也太深了。   他正走得有些心灰意懒的时候,就听程枫说了一声:“到了。”   叶朝川放眼一看,惊得半天没说出话。   他见过乡下的集市,搭着凉棚,一块布或者一块木板自成一个摊位,挨挨挤挤地连绵在一起。   然而,这里的摊位卖的都是书,跟渔村晒鱼干似的。叶朝川满眼一划拉,激动地心砰砰跳。   程枫挺满意他这表情:“赶紧的吧,能逛多少是多少。”   这儿的书种类繁多,除了小说,还有词典、字帖、画册,新旧参差,但旧书居多。   叶朝川看得眼花缭乱,可是怕漏掉什么好宝贝,也只能一本一本地过目,就恨不得多生两双眼睛。   他蹲在地上,一本本地翻,一会儿又跪在书上,够远一点儿的书,看完一个摊就转战下一个,挨个扫荡,连头都没功夫抬。   就这样看了四五个摊位,他才想起程枫来,赶紧站起来,拿眼睛找程枫,发现程枫就在隔壁站着,拿着本书在翻。   叶朝川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光顾着自己,把老师给忘了,便走过去看程枫在看什么书。   程枫发觉他过来,配合地合上书,冲他亮亮封面,英国文学史。   叶朝川心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程枫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冲他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爱看这些,你就顺其自然吧,想看的时候再看。”   叶朝川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   程枫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他掏出手机看了下,顺手把书递给叶朝川:“哎,等我接个电话。”   叶朝川一边翻看那本英国文学史,一边听程枫讲电话,心中不禁有点担心,别是有什么事吧,他还没逛够呢。   “嗯?你什么时候到?”程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朝川,“行,到了给我电话。”程枫简短地应了两声就挂断了。   “老师,你有事?”   “有突发状况”,程枫显出几分郁色,“我得回去。”   叶朝川也能听出个大概,程枫有朋友过来,确实是得回去……   “那就回去吧,别耽误了老师的事儿。” 叶朝川脸冲着程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错开了。   程枫笑道:“具体什么时间不定呢,咱们先逛,下午再说。”   叶朝川嘴半张着,听程枫说完,便轻轻地闭上“嗯”了一声,接着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程枫愣了一下,揉揉他的脑袋:“跟个小孩儿似的,你可真好哄啊。”   逛了一个多小时,一排摊位都没逛完,叶朝川已经买了不少书,书包沉甸甸地在身后。   差不多到了吃饭的点儿,程枫叫住他:“我去买吃的,你接着看,节省些时间。”   “好。”叶朝川忙不迭地点头。   看着程枫消失在视线里,他活动活动发麻的双腿,无论如何今天是逛不完的。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他索性走马观花地扫视。   一堆泛黄的旧书里,他看到一些画册,便蹲下来,拣出一本光头小人拿棍子的,捻着书页翻了翻,看不出什么名堂,直接买了下来。   程枫回来得挺快,递给他一个煎饼,叶朝川道了谢。   程枫摆摆手:“抓紧时间,3点咱们就回去。”   叶朝川点点头,接着“寻宝”。之后,程枫没怎么看书了,就跟着叶朝川慢慢挪动。   时间过得飞快,叶朝川再没跟程枫说上几句话,旧书市场也只逛了冰山一角,背上的书包背着已经很吃力了。   他们坐车回到学校那个车站,程枫看叶朝川那么开心,也挺有成就感:“今天时间是紧了,”他提了提叶朝川的背包,“下次你得背个再大点儿的包来。”   叶朝川正迎着日头,眯缝着眼睛笑:“谢谢老师,今天真是太……太……”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行了行了,我知道。”程枫拍拍他肩膀,笑着,“回去小心点儿,我走了。”   叶朝川目送程枫离开,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原本很开心兴奋地一天,仓促之间硬生生地了结,感觉有点怅然若失。   他转身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回到家里,叶晴歪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下一下摁着换台,电视跟个结巴似的“咿咿呀呀”地直叫唤,茶几上堆满了零食。   “你吃过了?”叶晴扔了遥控器。   “嗯,你也吃了吧?”叶朝川走到沙发边,把书包卸下来放在一边。   叶晴在茶几沿儿上蹬了一下,“这不都摆着呢吗?”   叶朝川靠着叶晴的脚坐到沙发上,在包里掏了半天先找出给叶晴买的两本书递给她:“给你的。”   叶晴接过书翻了翻:“以后出门跟我说清楚,不知道人担心啊。”   叶朝川见叶晴还是不大高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叶晴把书撇到一边,扑上来扯着叶朝川的脸蛋儿:“我想吃小孩儿肉。”   叶朝川被扯得紧,连话都说不出来,伸手挠了挠叶晴的腰。   “哈哈哈”叶晴缩着脖子从他身上扭下来,俩人一折腾,书都“啪嗒啪嗒”掉地上了。   “咦?”叶晴捡起本小破书,伸到叶朝川跟前,差点拍他脸上:“你买这书干嘛的?”   叶朝川往后仰了仰,才看清书名 “少林十三棍”,就是那本光头小人拿根棍子的画册。   “……收藏。”   叶晴拿着书,真的往他脸上拍了一下:“那给我得了。”   叶朝川懒得再跟她逗了,赶紧弄吃的去,一个煎饼哪够还长身体的半大男人折腾半天啊。   “刚才的事还没完呢,今天夏满来找你,等到中午才走。”叶晴跟在他后面说道。   “我不在,他还等什么?”叶朝川皱皱眉。   “你以后跟夏满商量好,把人家孩子弄的。”   “……”   他本来有些惊讶和愧疚,转念一想还不是那个混人自找的,再被叶晴一说,越觉得自己才冤呢,敢情以后他干什么还得跟夏满商量吗。   叶朝川做了个简单的菜,吃完就迫不及待地把宝贝搬到自己卧室。   他把那本少林十三棍塞进书包,其余的书便一本一本地翻开看,爱不释手,晚上也没复习。   等他把书翻完,再分门别类地插到书架里,这么一折腾就该上床睡觉了。   他关了灯躺下,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扭亮台灯,下床把少林十三棍从书包里掏出来,在书架上找了个闲地儿塞了。      ☆、荒郊野外,遍地茅房   上晚自习的时候,夏满居然来了。   不知道这混球跟他爸怎么协商的,上个晚自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今天他一来就撩拨陈明:“哎,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陈明这些天没精打采的,叶朝川也看出来了,今天被夏满一问,立刻有点郁闷又挺尴尬,闷不吭声地去走廊放风了。   夏满坚持不懈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说风凉话。   叶朝川心想,夏满别把陈明的火气拱起来,俩人再打起来,就要跟出去。   袁守仁问道:“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   “不用去,他俩打不起来,陈明又不是夏满。”   叶朝川皱皱眉,他明白袁守仁的意思,但就是觉得他话里有话,尤其说夏满的时候总是夹枪带棍的。   果然,赶上课铃响,那俩人相安无事地进来了。   陈明跟思想者似的,比刚才出去那阵儿还不如,夏满到挺正常的,挑着眉眼,一如往常的满不正经。   叶朝川忍了忍,没问。   夏满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上身扑在桌子上,就靠个下巴做支点,两条胳膊直伸着捏着本书。   之前,他这姿势老碰着袁守仁,袁守仁跟他争过几次,他嫌烦,后来就斜伸着,手腕在桌子外边悬着。   陈明几次回头看夏满欲言又止的,又很快转回去,叶朝川发现他的异样,都替他着急。   最后一次,陈明终于下定决心写了个小纸条扔给夏满。   夏满挑挑嘴角,笑得十分猥琐,懒懒地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期间,陈明一直紧张地盯着他,跟盯着绝世美女似的,见夏满冲他比了个剪刀手,赶紧转回头去。   “陈明怎么惹你了?”   下了晚自习,夏满跟着叶朝川往车站走,叶朝川在路上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没惹我啊。”夏满挺惊奇。   “那你俩跟一个杨白劳、一个黄世仁似的?”   夏满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你说这俩人谁啊,我不认识。”   叶朝川在他肩上扇了一下,没再搭理他。   爱说不说吧,他知道,夏满不是黄彪那个级别的盲流。   一直到他们毕业,叶朝川也不知道夏满跟陈明到底怎么回事,不过,那时候他对谁都不在意了。   春天来的很快,前几天的空气里刚有暖乎气儿,现在穿着毛衣动不动就捂一身汗,地上树上突然就花红柳绿的了。   夏满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要带他出去玩儿,看他求爷爷告奶奶的孙子样儿,叶朝川无奈又好笑,这混球在某些方面还挺执着。   于是,一见这个星期天阳光明媚的,夏满一大早就蹬着自行车冲进了叶朝川家小区。   进门也没客气,叶晴给他拿了张薄饼卷些小菜,他就掭着脸上了饭桌。   吃过饭,叶朝川收拾出一个包,拿保温杯装了烧开的热水,又从茶几下面叶晴的零食袋里拣出几包吃的塞进包里。就这么会儿功夫,被夏满催促地直打转。   出了门,他一看夏满又推上了车子,问道:“不坐公交吗?”   夏满嘿嘿笑道:“那地方太偏,没有公交,骑车去。”   “你怎么不早说。”叶朝川盯着夏满,感觉十分恼火。他万万没想到夏满是属哪吒的,上哪儿都蹬俩轮子。   夏满不理解叶朝川怎么这么大的不满:“路好走的很,我带你完全没问题。”   叶朝川回头瞅了眼自家阳台,果不其然,叶晴正在那里目送他们,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去了。   “走吧。”叶朝川跟叶晴挥挥手。   叶朝川坐在后车座上,凉风一吹,人清醒不少,又瞟到夏满猫腰蹬车弓起的脊背,比起自己这不出力的,夏满岂不是更辛苦,想到这,直觉得不该挑三拣四的。   夏满的车速一直挺快的,经过步行街前的广场才减了速。其实比起他俩上次来,现在人还不算多。   “哎,你们俩上哪儿去!”后面有个女声响亮地叫了一嗓子。   叶朝川感觉身下的车子晃了一下,是夏满开始提速。   “哎,等等我呀!”那个女声又叫道。   叶朝川回头一看,夏小月在自行车上左摇右晃,癫狂地蹬着,上身都要贴到车把上了。   “你妹妹。”叶朝川从后边捅了捅夏满。   夏满啧了一声,捏闸停下。叶朝川踩着地下来。   正好,来了辆自行车。   “干嘛?鬼叫个屁啊!”夏满脚在地上支着,扭头冲夏小月瞪着他的牛眼睛。   夏小月从车子上跳下来,胸脯一起一伏的狠命喘气:“你聋啊……我都问八百……八百遍了,你俩上哪儿去?”   “我俩上郊区观光去。一大早的,你上这儿干嘛来了?”夏满还稳稳跨坐在车子上没动,他强压着不耐烦,跟夏小月应付道。   “好哇!你不是跟爸说找叶朝川写作业吗!”夏小月觉得挺不可思议,转而降低嗓门冲叶朝川问道,“你跟他串通了?”   叶朝川似笑非笑地瞅瞅夏满:“费这么大劲,蹬到郊区去写作业呀。”   “哎呀,我错了还不行么,咱赶紧走吧,要不这一天不用干别的了。”夏满赶紧低头认错,巴不得夏小月这瘟神立刻消失。   “等等……夏小月,你能把车子借我吗?”叶朝川尽量诚恳地对人家小姑娘说道。   夏小月犹豫了一下,撅撅嘴巴:“我也去!”   夏满这下是真不耐烦了:“你一女孩家家的,天天缠着男孩儿玩算怎么回事啊。”   “那你们走你们的,不就是市郊那个废工厂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夏小月挑挑下巴,跨上车子。   夏满也懒得再跟夏小月磨嘴皮子了,直接骑上走了。   他骑了一会儿,还不见叶朝川蹦上来,扭头一看,鼻子都要气歪了。   叶朝川骑着车子,后面坐着夏小月。   叶朝川本来骑车的经验就不多,现在又多带一个人,骑着很吃力,弄得俩人都挺紧张的。   这样骑了几站地,这蜗牛爬的速度让夏满太抓狂了,便减慢车速等叶朝川带着夏小月赶上来,冲夏小月说道:“你要不要换个司机?”   夏小月开始是怕夏满跟叶朝川一人一辆车跑了,把她扔下,才上了叶朝川的车。现在夏满主动要求了,她便就坡下驴,利利索索地换到夏满的车后座。   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还真是远得惨无人道,骑了快一小时,叶朝川腿都开始哆嗦了。   “小川,你还骑得动吗?”夏满问道。   “……没事。”叶朝川咬咬牙,气沉丹田。   “夏小月,姑奶奶,你还没坐累呢?”夏满扭头瞅瞅。   夏小月偏身坐着,嘴里嚼着口香糖,冲着夏满“啪”的吹破个泡泡,姑奶奶架势十足。   夏满憋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哎,我就不信了,我屁股都坐疼了。”   “反正我舒服着呢。”夏小月说着在车子上扭了扭,害得夏满车把一哆嗦。   “来,哥哥给你讲个罗圈腿是怎样炼成的故事。”夏满说得一本正经。   夏小月扭头瞅瞅一直落在后面的叶朝川,在夏满肩上捶了一拳:“你少阴阳怪气的,我跟叶朝川换过来,累死你的。”说着,跳下车子。   夏满刚才已经减速了,这会儿就停下来,等着夏小月和叶朝川。   叶朝川也赶紧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夏小月笑吟吟地走近他,夺过车把:“让我活动活动,你去他车后头坐着。”   叶朝川迟疑地瞅瞅夏满,没放手。   “哎呀,不用跟那个活牲口客气,你歇会儿去。”夏小月没轻没重地推了叶朝川一下。   夏满穿着件运动衫,敞着怀,撩起一片衣襟抹了抹脸:“小川,赶紧上来,别磨蹭了。”   叶朝川腿酸的很,也懒得跳了,直接坐到后座上,夏满才蹬起车子。   哎,还是坐着舒服。   享受了半个多小时坐看好风光的舒服,市郊的废工厂就到了。   叶朝川先下了车,夏满长腿往后一撩跳下车,就着惯性,把车子横着往外一甩,车子二话没说“咣当”就卧倒在地上。   夏小月有样学样,可怜她那辆娇弱的女士自行车。   说这是荒郊野外一点都不为过,也不知道长得什么草,跟人膝盖一边儿高。遍地高草中,矗着一座建筑,好像还没盖完就被弃了。连漆都刷,就□□着水泥面,外面还搭着铁架子,手腕粗细的铁管子都锈得不成样子了。   整个儿一犯罪现场。   后边还有一片小树林,嗯,作完案可以直接就地埋了。   夏满抱着肩膀抖了一下:“哎呦,我得去放放水,憋这一路。你去不去?”   “去。”叶朝川也有尿意,觉着有必要跟夏满就伴儿去一趟,“这有厕所么?”   夏满把外套脱了,扔给夏小月,冲叶朝川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夏满带着他往小树林奔,开始小跑着颠儿了几步:“哎我操。”两腿夹了夹,还是走着好受。   叶朝川反正不急,就跟在夏满后边进了那片小树林,见夏满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干嘛呢。   “厕所在哪儿啊?”叶朝川左右看看,虽然是大白天,也怪瘆人的。   夏满站在一棵树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哎,这不遍地都是嘛,看哪棵顺眼就往哪儿尿。”   叶朝川太阳穴一跳,头疼。   “这里没人,放心尿吧。”说完,夏满低头解裤子。   确实没别人,然而,这光天化日的始终很难为情啊。   夏满两只手都放在下面,吹起了口哨。   叶朝川咬咬牙,找了棵离夏满远些的树,拉开裤子,竭力放松,想速战速决。   突然后背被东西砸了一下,他吓得赶紧拉好裤子,扭头一看。   夏满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见他转过来,迅速瞄了眼他下面,发现他裤子好好的,不禁遗憾地啧了一声:“提裤子真快,也不怕让拉链夹着。”   这里四下空旷,夏满又是个中气足的,想想夏小月就在不远处,叶朝川臊得耳朵一红,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啊。”   “你这人就这点儿不好,没劲,”夏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这才哗哗地开始放闸,又问道,“你是尿完了还是没尿啊?”   “……”   “你俩磨噌什么呢,让拉链夹着啦?”没等叶朝川答话,夏小月清脆的声音隔空传来。      ☆、二楼,艾玛太刺激了   “听见没?你还不如女孩儿,哈哈哈”夏满笑得都停不住。   叶朝川沉默了会儿,悄悄走到夏满身旁。   夏满斜眼瞅了瞅他:“想看啊?”说着暂停放水,故意冲叶朝川亮了亮。   叶朝川抬起腿,一脚把他从树后面踹了出去,转身就走。   “哎,你……你好样的……”   听到后面夏满悉悉索索地忙活了一阵,接着啪嗒啪嗒地追上来,感觉到一阵风袭来,叶朝川侧过身,还是被夏满扑了个正着,顶得他踉跄了一下。   夏满扑了那一下就收手了,跟叶朝川一前一后地回来。   夏小月在水泥房子二楼的台子上坐着,不知道捣鼓什么呢。   这水泥房子的楼梯就在外边露着,是简易的铁板,也不意外地锈得发红。两个人蹬蹬地上来。   夏小月大多时间都跟个糙汉子似的,关键时刻还是有女孩儿样的,这会儿把夏满的外套铺在地上,把他们包里的零食掏了出来。   “我说,你今天本来是要干嘛的,东西都带的妥妥的啊。”夏满拆开个面包,大口吃起来。   “我去徐静雅家写作业的,”夏小月瞅瞅叶朝川,“哎,无所谓了,明天上学我跟她说一声就得了。”   “那个徐静雅是不是喜欢叶朝川啊,你知道不?”夏满突然来了一句。   叶朝川手开始冒汗,闷不吭声地把自己包里的吃的拿出来。   “……是吧……哎哟,我跟她又不是一个班,我哪儿知道啊,”夏小月蹬了夏满大腿一下,“你管人家喜不喜欢呢,叶朝川都没问,有你什么事啊!”   瞬间的尴尬之后,夏满跟夏小月又很快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呛起来,吃个东西都不消停。   快晌午了,太阳正晒,叶朝川脱了外套,问夏小月:“你用这个遮一下太阳吧。”   夏小月愣了一下,随即一边摆手一边笑道:“不用不用,我可不在乎这个。”   夏满仰躺着,脑袋下枕着胳膊,晒得挺舒服:“反正再怎么也白不了,她就这个基因了。”   夏小月没接腔,夏满挺奇怪,半抬起上身瞅了瞅,冲叶朝川怪模怪样地呲牙:“快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小月脸红了”   “滚你的。”夏小月终于怒了,扑到夏满身上,骑着他一顿乱捶。   夏满也不还手,一边跟夏小月切磋拳法,一边继续撩拨她:“你这是害羞呢,泼妇。”   叶朝川重新把衣服穿上,看这俩人打个没完,虽说感觉挺有意思的,但又有点担心,玩闹也得看地方,这是在二楼露天的台子上,外侧没有挡板,便说道:“你俩别闹了,小心!”   夏满把夏小月掀下去,得意道:“没事,我从这跳下去都行。”   夏小月来劲了:“你跳啊。”   夏满从地上一跃而起,走到台子边往下看。   夏小月也跟着走过去:“还看什么,你到底敢不敢啊?”   “我要是跳下去怎么着?”夏满活动着脚腕,冲夏小月挑挑眉毛。   夏小月撇撇嘴:“你跳我也跳。”   夏满“哼”了一声,猛地纵身跳了下去。   “哎”叶朝川没料到他突然就跳了,叫了一声,赶紧到台子边往下看,夏小月也瞪着眼睛看。   夏满已经着地了,身体下蹲,两脚撇着晃了几晃,最终稳住了身体。   他站起来,对着上面的夏小月和叶朝川嘿嘿地笑了两声,指指夏小月:“该你了。”   “你赶紧上来,发什么疯。”叶朝川觉得自己脑袋轻飘飘的,手脚发凉,这对兄妹玩得太过了。   夏满双手在裤缝上来回噌了噌,两手抓住脚架上的一根铁柱子,手脚并用地直接爬了上来。   夏小月从自己包里拿出随身听。   夏满斜眼瞅她:“怎么着,你跳个楼还带伴奏啊。”说完,伸手要拿吃的。   叶朝川握住他胳膊:“哎,你手不脏啊?”   夏满摊开手掌看了看,还真是不干净。   “过来,拿水冲冲。”叶朝川拿了瓶水,走开些。   夏满会意的跟过去,在瓶口下伸着手,叶朝川倾斜着瓶子往外倒水,他就着水搓了搓手。   “夏小月,你怎么出门还装着这个玩意儿。”   “人家听英语用的,天天都带着。” 夏小月抽空白了他一眼。   帮夏满冲干净手,夏小月把带子也倒好了,她把随声听交给叶朝川,“你俩站远点。”   叶朝川跟夏满不明所以地往后退了几步才坐下来,夏小月摆了个姿势。   “你要跳大神啊。”夏满抱着胳膊。   夏小月咬咬牙,冲叶朝川说道:“小川,帮我按播放。”   叶朝川不理解她是要干嘛,想给她解围也不知道怎么做,他这一犹豫旁边的夏满手快地按下了播放键。   挺欢快喜庆的音乐响起来,夏小月挥着两条胳膊开始跳,夏满竖了竖大拇指:“你牛,还真是跳大神。”   叶朝川慢慢看明白了,这应该是手上拿着两条绸带的舞蹈,就见夏小月张着胳膊转,踩步,刚看出点意思来,夏小月就停了。   她抹抹脸:“后面就是重复一遍,我就不跳了。”说完,冲夏满做了个鬼脸,“我也跳完了。”   夏满往大腿上拍了一下:“你就这啊,我还会扭大秧歌呢。”   “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耍猴拳啊,来来,我给你找你猴哥的音乐。”夏小月哗哗地倒带子。   夏满站起来,拍拍屁股:“不用你,咱自带伴奏。”   “啷啷啷哩咯啷, 啷哩咯啷……”夏满一边哼着“猪八戒背媳妇”一边摇头晃脑的,走一步,别一步,还挺像那么回事。   夏小月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突然跳起来挂到夏满背上,腿也盘到他腰上:“得背上媳妇呀。”   夏满还真把手往后一抄,抓着夏小月的腿接着晃,都快把夏小月甩脱出去了。   “我太轻了,换小川来。”夏小月拍拍夏满肩膀,然后就直接出溜下来,过来拉叶朝川。   “哎!”叶朝川用力往后坐,真担心会被这个女汉子给拖起来。   夏满终于停下了他销魂的舞步:“行了,我跳完了,又该你了啊。”   夏小月撅撅嘴:“不玩了,我也要放水去。”   这荒郊野林的,连厕所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当着两个男孩子的面要方便,这得多不方便啊。再说,万一这里还有别人呢?   夏小月往楼梯那走,夏满还稳坐钓鱼台,叶朝川忍不住说道:“你跟着去一下吧。”   “她上厕所,我干嘛去啊。”夏满心挺大。   叶朝川虽然觉着挺不合适的,但又没办法,便跟上夏小月:“我陪你去吧。”   “嗯。”夏小月抛来一笑。   夏小月走在前面,下了铁板楼梯,进了旁边一个小铁门,原来后面还有个院子。遍地杂草丛生,零星地堆着些没用的废料。这院子跟没有一个样。   一直走到院子斜对角,有个白色的小房子,上面画着个暗红的“厕”字。   夏满那混球,这不有厕所吗!   夏小月进去之前挺好的,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好,小脸煞白,皱着眉,也没管叶朝川,直接快步走出去十来米,才长长地吸了口气:“我的妈呀,这进去得带防毒面罩。”   好吧,叶朝川心中叹了一声,刚刚那点火气就散了。   他俩原路回来,看见夏满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在铁架子最顶端,夏满顶天立地的站着,双手扶着头顶一根铁管,脚下踩着一根,看见他们回来,便放开一只手,跟他们打招呼,身体晃了几下,把叶朝川跟夏小月吓够呛。   “你快下来!”两人同时喊出一声。   夏满本人笑了几声,还装模作样地手搭凉棚,摆了个经典造型。   他能不作死么。   这边俩人都要急得跳脚了,夏满才不紧不慢地下来。   突然从旷野掠过一阵风,软软的草尖便柔若无骨地倾倒一片。   “啊——”夏满才一落地,就长叫着冲进草中,如迁徙的鱼逆流而上回到故乡,欢畅兴奋。   夏小月倒是没叫,然而也跟抽疯了似的在草丛里乱跑一气。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这里仿佛是世界的中心,又仿佛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秘处,摇曳的草尖如同此处沉默的居民,在自然的力量前谦卑又恭顺。。   叶朝川轻笑了一下,抬腿在草里跋涉,感觉自己如同一头小鹿。   夏满绕着他兜着圈子跑了几个来回,又蹿回他旁边:“哎,你想什么呢?”   叶朝川扭头冲他笑了笑:“这地方真挺舒服的。”   夏满的精神头瞬间被点燃了:“这草还没长到头呢,真长起来比人都高,要进来得拿手扒拉着。秋天才好玩呢,抓了蚂蚱、蝗虫,拿火一烧。”   叶朝川小时候在农村呆过,见过别的小孩儿那么做,小孩子什么都敢烧,什么都敢吃。   “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夏满吃了一惊:“你知道?”   叶朝川点点头:“我在农村住过两年,见过那里的小孩烧草吃蚂蚱。”   夏满那显摆的表情又重新流露出来:“我吃过的可不光是蚂蚱。”   “那可不,你连屎壳郎都不放过。”夏小月刚才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会儿又突然冒了出来。   见叶朝川一副惊讶又要笑不笑的样子,夏满觉得非常没面子,脑门上的青筋鼓了一下:“你要不要给小川讲解一下怎么肢解屎壳郎啊?”   夏小月抿了抿嘴巴,哼了一声:“我的理想就是当个生物学家,怎么样?不像你,把打架当理想。”   “打架也要技术的好不好。”夏满在夏小月脑袋上敲了一记,“哎,谁说我的理想是打架,我的理想是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夏满把双手拢到嘴边,顶到夏小月耳朵边上大声广播着。   “哎——”夏小月赶紧躲开,拿手掌鼓了鼓耳朵,扭头问叶朝川:“朝川,你的理想呢?”   叶朝川远眺着,仿佛这片草一直漫延到不知道的远方,脱口道:“面朝大海,放马劈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走过路过别错过,求收藏   ☆、不明觉厉的表白利器   这两句虽然不挨着,但都是出自海子的一首诗,他们学过,就连夏满也在课堂上被逼着念过。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日头已渐西斜,光线变得柔和,天上浮云和地上草尖也都沾染上了温柔颜色,此时安宁的只剩下风声和草叶互相敲打的飒飒声,此情此景,难免有些别样的意气。   两个月后经历完高考,他们就将长大成人,各奔东西,未知让人又期待又畏惧。   然而,这略显沉重的气氛只存在了很短的一瞬。   他们在草里折腾了一会儿,又回到小房子上看了会儿太阳,看日头斜得差不多了,就往回赶。   有夏满兄妹这对活宝,回程途中依然挺愉快的,他们一路回到叶朝川家。   “行了,你们回去吧。”在小区门口,叶朝川把车子交到夏小月手里。   “我们不进去了?”夏满反问了一句。   “今天家里没菜了。”叶朝川想了想,有点为难。   “哎,你……”夏满空蹬了下脚蹬子,“我不是那意思,我跟阿姨报个道,把你安全地带回来了,”他拧着车把调了方向,“行吧,那我们走了。”   夏小月一直盯着路对面看,没有吭声,这会儿见俩人争出了结果,笑着对叶朝川说拜拜,然后跟着夏满骑车走了。   回到家少不了被叶晴连珠炮似的盘问,又是一番斗智斗勇,让叶朝川愈发觉得今天去的那个地方特别舒服。   五月天,校园里到处都是颜色,红的紫荆,黄的迎春,还有白中带紫的丁香。   天气有点燥热,叶朝川突然想喝粥,中午便跟着袁守仁和陈明到食堂吃饭。回来路上见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在丁香树下。   “原来丁香才是少女杀手啊。”陈明低声咕哝了一句。   “她们在干嘛?”叶朝川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女生的花样太多了。”陈明摇摇头。   叶朝川又往那边望了两眼,他没细看过丁香花长什么样,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晚上,他打开历史课本,翻了几页,那朵小小的花便如昆虫纤薄的翅膀,借着书页翻动的风力飘了出来,落在他的书桌上。   叶朝川用手指把那朵花拈起来仔细地瞧着,四片尖尖的花瓣,比最普通的花还要简陋,凑到鼻尖闻,确定它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愈加不明白这花的魅力在哪儿。   他踌躇了一会儿,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把这小花夹了进去。   叶晴打着哈欠进来,给他端了杯热牛奶。   他这两个月天天喝,看见了就想吐。   “你喝吧,助睡眠。”叶朝川快速地瞅了眼,立马转回视线。   “我睡得挺好啊,你还长身体呢,又要用脑,不喝不行。”叶晴把杯子又往他跟前推了推。   “停几天吧,我喝不下。”   “哎,你小时候多听话,让喝就喝让吃就吃,你这胳膊腿现在看着还成,这会儿营养跟不上,将来长不开你可不要怪别人。”   叶朝川说不过叶晴,眼一闭猛灌了两口。   叶晴斜靠着他的桌子,随手翻翻他的书,又搁手里掂了掂:“你也该多锻炼锻炼,只知道读书那是书呆子,看夏满又活泼又壮实。”   叶朝川得亏是把刚才那口奶咽了下去,不然非得喷出来不可。   谁能跟夏满比,天天抗揍不练出一身油皮才怪了。   叶晴说着说着还挺上劲,把叶朝川的书抢过去:“别看了,给夏满打个电话,你跟他上外面跑跑去。”   “你知道他家电话?”叶朝川突然回过味儿来。   “上次夏满来我跟他问的,记电话本上了。”叶晴得意道。   叶朝川从叶晴手里把书夺回来:“你快歇着去吧,这都几点了,以后再给他打行吧。”   叶晴又打个哈欠,拍了拍他肩膀出去了。   叶朝川把最后一本书还给程枫,因为程枫借他的时候说这是最后一次,不让他看那么多课外书了。   程枫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突然就停住了。   他抬头冲叶朝川笑笑:“这是你放的?”   叶朝川欠着下巴瞅了眼,是那朵丁香花,原来那天晚上他把它正好夹进了程枫的这本书里,含糊地应了。   程枫无声地笑了,把书轻轻合上:“好,我知道了。”   叶朝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觉得这丁香花大概是不妥。   上次在食堂喝的粥还不错,叶朝川今天有心去食堂吃饭,不过袁守仁请假了,陈明不会像袁守仁一样每天叫他一起吃饭。   等陈明走了,叶朝川磨蹭了几分钟才奔食堂。   他一个人吃完饭,回教室的时候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经过那几棵丁香树,便停在路边。   依然有几个女生如小鸟般围着树叽叽喳喳,好像正是他们班的学生,徐静雅也在其中。她们一个个仰着脖子,好似那树上正要结出神奇的果子。   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开了。   离高考还剩一个月时间,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剩下的时间让学生自由自习。想在家复习的可以不来学校,在校的学生作息也自由,自己安排课程,晚自习也不限制。绝大部分学生选择留在学校。   现在春意正浓,天气暖洋洋的,可惜叶朝川的窗子对着教学楼的天井,看对面如同照镜子似的。   用两个小时做了张数学卷子,叶朝川活动活动脖子,想缓解一下刚才的枯燥,就拿出一本散文来看。   说起这本书竟然看了月余,程枫让他收敛些,少看课外书,他是真听进去了的。   散文么,有助于表达内心,叶晴还哄着他给她们杂志写过稿子,真的被刊用了,叶晴高兴的很。   散文真不是盖的,看了一会儿,叶朝川的思绪也散了。   他支着头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到耳后的视线,扭头一看。   程枫站在他窗子外面,洁白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系,随意的敞着,他一手支着墙,上身笔挺,正是一副文人的儒雅清隽之态,然而,又不相称的是,他挑着眉眼笑着,似乎是觉着抓到了叶朝川不听话看课外书的现行,笑里带着些许狡黠。   叶朝川眼睛一热,也会心一笑。   这样对视着、笑着,他突然就想起了顾城的那首《门前》。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不见风,不见草,只两人,也足以入境。   叶朝川心中奇怪这股突来的异样情愫,同时却又觉得无比欢喜。有生以来,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及此刻程枫给他的感觉这样鲜活,甚至唤起了他从未产生过的对生活的希冀与渴求。   叶朝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转回头来的,他趴在桌子上,脸枕着胳膊忍不住弯弯嘴角。   这萌动的欢喜持续了好几天才慢慢消退。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沈拓已经来了。   与沈拓上次来相比,叶晴这次表现的很淡然,跟沈拓有说有笑,如果对象不是沈拓这个人,或许都可以称得上是恩爱眷侣了。   联想到前段时间这两人经常通电话,叶朝川猜想这次是俩人约好见面的吧。   这么多年,他突然就成了电灯泡。然而,他打心眼里还是挺高兴的。   看不见太阳,整个天空都是金黄的,地上连绵的高草也是金黄的。   叶朝川周身暖洋洋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连近前草叶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扒开及人高的密草,慢慢跋涉。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终于,他看见一个穿着雪白衬衫的人,那抹白色成了漫天漫地金黄中的一点光亮,却比什么都亮。   那人低垂着头,站在草中。   叶朝川心头一跳,只想走到那人跟前,闻闻他衬衣,确定是不是那人的一切都让他欣喜又温暖。   他连扑带跑地向前冲,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叶朝川睁开眼睛,眼前分明一片黑暗,身上也不复梦里那般温暖,相反的,下身一片湿凉。   他小心地坐起来,扭亮台灯,心下一片茫然。   虽然他没看清梦里那个人的脸,但他知道是程枫。因为在梦里,他有意识地这样希望着,这样认为着。   他这是怎么了?   叶朝川抹抹额头上的汗,看了眼闹钟,才一点多,屏息听了一会儿,确认隔壁没有动静,便出了卧室,轻悄地在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   等他重新躺回床上,心怦怦直跳,睡意全无。   以他跟程枫的来往,会产生孺慕之情也是正常的,然而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就不太正常了。   程枫来教室巡视自习的时候,会在叶朝川桌子边停留片刻,或是跟他低语两句,或是翻翻他的卷子,叶朝川都不抬头,他想避免与程枫的视线接触。   因为他一看到程枫,就手脚冒汗,浑身燥热。   一次放学,他偶遇程枫,眼见程枫冲他笑着挥手,他却低下头全当没看见。   高考愈临近,他愈发精神不济,夜里担心会做梦,反而总是睡不好。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白天也不觉得困。   夏满是彻底放羊去了,天天见不到人影,没有那个混人插科打诨,他又不愿理旁人,就一天天从日出到日落的熬着,下午六点准时回家做饭睡觉。   傍晚放学,叶朝川正往校门口走。   “叶朝川!”   他咬咬嘴唇,缓慢地转过头去。   程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站在不远处直视着他。隔着春末黄昏的风,他能感觉到程枫深沉的目光,让他无处躲藏。   “朝川。”程枫又叫了一声,朝他招招手。   叶朝川再也躲不过,只好迈步走到程枫跟前。   程枫轻叹一声:“耽误你一会儿,咱俩聊聊。”      ☆、老虎屁股也有武松打   程枫在前面走,叶朝川在后面跟着,出了学校后门,过马路,进了家属院。   难道要去他家?叶朝川手脚又开始冒汗。   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走过几栋家属楼,来到一片空地上的篮球场,估计是跟这个小区一起盖起来的,已经陈旧得不像话。两只篮筐上都没有网子,都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铁圈遥遥相望。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太紧张了?”程枫开口问道。   叶朝川正低着头,顺着地上漆的白线走得笔直,听到程枫问话便茫然地抬头,脚底下也乱了。   程枫这几天来才看清他的脸:“你爸妈没给你好好补补啊,看着怎么这么没精神,越是到最后关头越要放轻松些。”   “嗯。”叶朝川复又垂下头,沉闷地应了声。   程枫见他依然精神缺缺,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能不能给我说说?”   叶朝川把脸扭到一边,他们正走到篮球场靠近甬道的一侧,这里种着一溜跟这个篮球场一样不时髦的白杨,树皮斑驳,烙着一只只眼睛似的树疤。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程枫咽了一口口水,他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叶朝川一直没反应,连个眼神都没有,他实在没招了,大胆地猜测道,“你是不是……早恋了啊?”   叶朝川心头一颤,抬头看程枫,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又愧疚又委屈。   程枫终于舒了口气,眨眨他的小眼睛笑了:“真让我猜中了?”然后,又正色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因小失大。当然,爱情也是人生头等大事,等你们毕业了,时间也宽裕,你们爱怎么谈就怎么谈,学业爱情两不耽误。”   叶朝川听着程枫自说自话,心里没来由的更加烦躁:“我没有。”   “那你怎么蔫成这样?还是散文看多了,伤离别啊。”程枫停下脚步。   “……我梦见你了。”   叶朝川说完,俩人都是一顿。   “哦?”程枫黑亮的眉毛拧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个说出来不丢人啊,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你毕业以后可别把我给忘了啊。”说着,伸开胳膊揽了叶朝川一下。   叶朝川一惊,说不出的恐慌,急乱地挣开程枫。   程枫愣了一瞬,尴尬地揉揉他的脑袋:“害什么羞——”   叶朝川几乎立刻拨开他的手,迅速地后退了几步。   “哎,你——”程枫的腿突然一弯,身体一个趔趄。   发现程枫的古怪举动,叶朝川目瞪口呆地看着。   就看见,程枫的脖颈后伸出一条胳膊,勾着程枫的脖子一勒,程枫就皱着眉头往后倒去。   他身子一矮,才露出后边的夏满。   夏满一偏肩膀,程枫就倒在地上,接着夏满就狠命地往程枫身上砸着拳头。   眼前夏满愤怒的脸、程枫来不及招架被打的直颤动的身体,逐渐模糊。   都疯了,都是他的错!   “……”叶朝川猛然惊醒,张了张嘴,咽下夏满的名字:“别打了,快住手!”他的声音都破了。   程枫被袭击的突然,手无还击之力地挨过几下,终于一使劲儿,把夏满推开了。他迅速地站起来,抹了抹嘴角:“夏满是吧,你干什么!”   夏满脚底下踉跄了几步,站稳身体又要扑上来,被叶朝川一把拉住了。   他扭头一看愣了,叶朝川正无声地流着泪。   夏满猛地怒目瞪向程枫,啐出一口唾沫:“老师就了不——”   叶朝川连忙捂住夏满的嘴,他脸色惨白,嘴唇直颤,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能力,眼含泪花道:“程老师,对不起。”   “……我想是有误会,你先把情况跟你朋友解释一下,”程枫拍拍身上的尘土,视线在叶朝川和夏满身上来回扫了几眼,最后停在夏满身上,“其余的事再说。”   叶朝川抹抹脸上的泪水,夏满怎么办?程老师人再好,也不会不计较夏满打他的事吧。他看着夏满,咬咬嘴唇,还是忍不住想哭:“你……”   夏满眼神茫然又惶惑,如同草原上离群索居的独狼,他盯着程枫远去的背影,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他有病啊?”   可能有病的是自己。叶朝川长长地呼一口气,解释什么,跟谁解释,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叶朝川只想离开这里,可抬头望望,不知道往哪里走才能回家,他呆呆地站着,眼睛又开始发热。   “走吧,我送你回去。”夏满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知道幸好他经过这里,虽然不知道叶朝川跟程枫拉扯什么,但是只要叶朝川不愿意,谁也别想在他跟前欺负叶朝川。   叶朝川跟着夏满沉默地走,终于开口低声道:“你怎么办?又……打架了,而且……”说到这不禁停下脚步,一想到夏满这次打的是老师他就害怕。   “没事,我爸也是老师,我跟他都打过。”夏满笑了笑,他知道叶朝川担心什么,“大不了他要是因为这事揍我,我不还手就是了。”   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叶朝川感觉自己一整夜都没睡着,什么梦都没做,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眼泪也流个不停。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他担心地要死,原本他一直反感别人说笑打闹、窃窃私语,现在都要停下来听清楚才好,但凡课下教学楼出现异常的喧闹,他都要跑到教室外边,看看是不是有夏满在里面。   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而这两天里,程枫一直没出现。   “哎,这两天怎么不见语文老师,你们知道吗?”叶朝川问道。   他声音不大,前桌的袁守仁讶异地转过来。   这还是叶朝川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袁守仁连忙回应道:“……嗯,是啊……”   他干巴巴地应了这一句,然后一拍陈明:“你不消息灵通么,程老师怎么回事啊?”   陈明四周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拽着袁守仁凑近些,压低声音道:“这还说不准,我姑说程老师想调走,但这不就要高考了嘛,学校不同意。你们可别往外传啊,我姑不让说,怕影响咱们心情。”   “那还真是挺奇怪的,现在要调走太突然了,学校应该不会答应吧。”袁守仁若有所思地说,又看看叶朝川,“你不是不喜欢程老师吗?”   “啊?”叶朝川吓了一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摇摇头没吭声。   程老师要调走,这事就完了?   晚上,叶朝川总算睡了一个稍微踏实的觉。   陈明私自传出一条□□后还上瘾了,今天上学一来他就又传出一条“夏满又惹□□烦了。”   叶朝川猛地扯住陈明的袖子:“他怎么了”   “哎呦,看你文文气气的,力气还不小,快撒手。”陈明挣了一下,揉着胳膊,“他还能干嘛,又打架了呗。”   到底还是出事了。   不知道陈明跟多少个人说过,又或者有多少个人在同时往外传,这个消息就跟蹦进油锅的一滴水似的,噼里啪啦地很快沸腾一片,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胡编乱造的夏满打了谁谁谁的情节,好像当时有很多人在场目睹了似的。   叶朝川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墙壁,耳朵里听着同学们胡言乱语,不知道夏满怎么样了。   “哎,操场出事了,八班的夏满正挨打呢——”   叶朝川猛地坐起来,几个才从外面进来的男学生一脸兴奋地叫嚷着。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袁守仁扯住他:“你干嘛去?”   叶朝川焦急地挣开,往外跑去,袁守仁在后面大声叫道:“你别管他了,要上课了……”   他刚跑出教学楼,上课铃就响了,迎面过来一拨拨的学生,眉飞色舞地说笑着。   这群看热闹的都回来了,夏满在哪儿呢?   他一口气跑到操场,嗓子疼得发甜。   操场上还有很多人,应该是有低年级的学生上体育课,但此刻并没有上课的氛围,学生们都在跑道边围着,不时发出呼叫。   叶朝川向最近的一个空档跑过去,终于看清了。   夏满正拼了命的跑,他爸,学校的体育老师夏志远,叶朝川见过的,正在后面追:“我看你还给我跑!”   也不知道被他爸追打了多久,夏满本来是黑,现在整个脸都是红的,步子也忽大忽小,有老师也有夏满的朋友拦着夏志远不停地劝。   夏志远就跟疯了似的,任谁说什么都拦不住,甩脱旁人,冲了几步就追上夏满狠踹。   这时候没人敢上前来拦。   夏满脖子上的筋都爆出来了,借着他爸踹他的后劲,踉跄着跑开,又跟他爸拉开点距离。   “爸——,快别打了,这是在学校呢。”夏小月气喘吁吁地从人堆里挤过去,拼命的拽着他爸的胳膊。   “别拦着我,活牲口,我今天非得踢死他。”夏志远甩不开夏小月,还要往前追。   夏小月被他带着,双脚在地上拖一阵踉跄一阵,还是没放开,嚎啕大哭:“你别打了……”   夏满不知道是跑得急,还是被他爸踹的,身体都站不稳了,脸上呲牙咧嘴的。   一只手扶住了他。   “小川,”夏满抿了抿嘴,头上的汗粘着尘土都能和泥了,他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你在这……干嘛?”   叶朝川扶着夏满,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俩这一磨蹭,夏志远拖着夏小月就到了跟前,又连踢夏满几脚。   夏满没有躲开,叶朝川握着他的胳膊,他身体的颤动一丝不落的传递到他手心。叶朝川张着嘴,嗓子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他看见夏志远蒲扇似的巴掌拍下来,眼睛一闭,抱住了夏满的脑袋。      ☆、收留我,亏待不了你   “啪”清脆的一声响,叶朝川半个肩膀连带胳膊都麻得动不了了:“叔叔,别打了……”   “小川——”   夏满本想挨几下,他爸气消了就好了,没成想刚才那一下让叶朝川替他挨了,他气自己的爸不看清楚就打,瞅着他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夏志远也愣住了。   儿子把老师给打了,虽然程枫说了是误会不追究,但是这么严重的事,他自己心里过不去,学校更说过不去,他要不狠心教训一下夏满,他们一家人在学校都没法呆了。   夏小月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你打不够回家接着打,你别再把别人给打坏了。”   年级主任刚才也跟着劝,被夏志远一胳膊差点甩个跟头,看着也挺狼狈,现在看这两头活驴都老实了些,赶紧赶上来:“行了行了,老夏,你不还有课呢吗,再不上课该算教学事故了。”   夏志远点点头,蹬了夏满一眼,转脸对叶朝川说道:“你回去跟你爸妈实话实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有事儿的话就找我。”   叶朝川连忙点点头:“我们也回去上课了。”   操场的人都散了,叶朝川跟这兄妹两人一块回教室。   “你能不能让人省心啊,连老师都打,爸不打死你才怪了。”夏小月眼泪已经干了,只是一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夏满捏着鼻子擤了擤,又兜起衣襟抹了把脸:“你不知道别瞎说。”   “我是不知道,程老师怎么惹你了,要说你最看不顺眼的老师那也得是你们班主任啊—”夏小月突然没了音儿,四处看了看。   “都怪我。”叶朝川低声道。   夏小月瞪大眼睛看着叶朝川:“什么意思?”   “行了,男人的事别瞎打听,女的就是八卦。”夏满还一直跟着他俩往教学楼走。   “我不问就没人瞎编吗。“夏小月撇撇嘴,一把拉住他问道,“哎,你往哪儿走,闯这么大祸你还打算在学校呆着啊?”   夏满从鼻子哼出一声,笑道:“我就在学校呆着,不还得处理我么。”   叶朝川胳膊被夏志远打那一下,还疼得没缓过劲,然而,最让他难受的是,不知道事态怎么发展成这样,更不知道会连累夏满受什么处分。   夏小月回她自己班级,夏满跟着叶朝川回教室。   他们俩一进教室,就引来窃窃私语,袁守仁神色复杂地瞅瞅叶朝川,又低下头。   叶朝川并不在意,他本来就觉得同学们很陌生。   夏满还坐在原来他搬到叶朝川旁边的那张桌子,叶朝川看书,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下午最后一节课,学校开大会,点名批评了夏满,给他记一大过,夏满当众念了一篇简短的检讨书。   这事总算是完了。   丁香花已经谢了,程枫还是走了。   关于他调走的传言有好几个版本,有的说程枫在外地有个女朋友,早就闹着程枫调过去,什么时候调过去什么时候才能结婚;也有少数传言说程枫脚踏两只船,被女朋友发现了,程枫才这么急着要调走。   虽然,传言里没有叶朝川,也没有夏满,但是每每听到的时候,叶朝川都难以抑制地后背生汗。   程枫走的时候,他知道。   就在第二天,叶朝川一回头,看到程枫站在他窗子边,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程枫笑着跟他挥挥手,张嘴说了两个字,看口型他知道程枫说的是“再见”。   叶朝川曾经想过跟程枫告别的情景,那是在程枫先提起这个话头并且送了他一本书之后。那时候他正沉浸在跟程枫来往的欢喜当中,想到要跟这人分别自然很是惆怅。   千想万想,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现实让人始料未及,生活里大概没有那么多圆满的喜剧,多的是悲从中来和无奈唏嘘。   生活又恢复到正轨,叶朝川安静地看自己的书,仿佛身边再没有与他相干的人。   夏满好象一条守家的老狗,天天坐在他旁边,除了睡觉就是在书上画小人。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少,直到高考前夕。   因为要封教室,学生们提前一天被放回家。   叶晴请了几天假,也像模像样的准备陪考。   早上,叶朝川睡了个懒觉。   上午,他跟叶晴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然后,趁中午人少的时候去学校看了考场。   下午,叶晴要他陪着逛街,然后给他买了很多东西,还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观音。   晚上,叶朝川动手做了一顿挺丰盛的晚饭,叶晴差点想打电话叫夏满过来,让他好说歹说给拦住了。   吃过饭,母子俩在小区里散了几圈步。   回到家的时候,一开门就听见电话响个不停。   叶晴赶忙接起来,兴奋地聊了几句,叶朝川还以为是沈拓,叶晴聊够了,把他叫过去递上听筒:“夏满找你。”   “……喂?”叶朝川叫了一声。   “啊,小川,我今天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我爸不让我出门。”   “哦。”   隔着听筒,叶朝川能听见夏满那边很吵闹,夏满别过头嚷了句:“我打电话呢,你等一会儿的。”   对面安静了一些,夏满的声音也清晰了一点:“那什么,明天你好好考,考完了咱俩私奔去,就上次那个地方——”   “……”   叶朝川还没回应呢,就听见里面夏志远吼了一句:“你又放啥屁呢?”   夏满的声音又转了个向,音量还挺足:“哎,我就是一比方嘛。”   “你跟谁打电话呢,是不是哪个小姑娘啊!”   “是叶朝川,我吃饱撑的给女的打电话!”   “你拿过来让我听!”   “爱信不信!”夏满的声音又转回来,“哎,我家太吵了,考完了我再跟你说,祝你考试顺利。”   “……也祝你顺利。”叶朝川说道。   那头的夏满轻笑了两声,电话“啪嗒”一声挂了。   接下来的三天,应该足以让每个学生永生难忘。   叶朝川过得浑浑噩噩的,要说紧张也有,校门口围了一群翘首以盼的家长,虽然叶晴不在那里面,但是他看着其他同学考前考后跟家长汇报的紧张劲儿,他也感同身受。   考完一科,教室就原样封好,学生们也没地方呆,就挤在走廊楼道里,三三两两的对答案,结果要么是欣喜要么是懊恼,一片热火朝天。   叶朝川所在考场的考生他都不认识,他不跟人对答案,也没人来找他问。   只有一次他上洗手间的时候碰见了袁守仁,袁守仁叫住他说了几句话,无外乎“别紧张”、“加油”之类的,他没怎么听,含糊地应了就赶紧离开了。   不知道夏满考试顺利不,可别看监考老师不顺眼再打起来。叶朝川胳膊支在栏杆上,无聊地想着。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叶朝川从考场出来,长呼出一口气,高中时代这就结束了。   他穿过还停留在学校的学生和家长人群,一个人坐车回家。   然而,车站也都是人,他等了好几趟车都没挤上去。   “叶朝川!叶朝川——”   他扭头一看,夏小月正向他跑过来。   “怎么了?”叶朝川问道。   “你看到夏满没?”夏小月一边说一边四处望着。   “没看到。”   “啊?”夏小月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那他跟你说考完试要去哪儿吗?”   “……他没说过。”叶朝川摇摇头。   考试前夏满跟他通那次电话,确实是说考完试要跟他出去玩,但是当时说的不清不楚的,他也不知道夏满说的是什么时候,所以就没给夏小月说。   “哎,我真是服了,”夏小月双手插腰,愤愤地说道,“一考完就不知道死哪去了,我妈在校门口都没堵着他。”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他要是找你的话,你一定要让他回家啊,我爸怕他考完试一兴奋又惹乱子。”   叶朝川跟着叹了口气,摊上夏满这么个玩意儿,他一家人也真是操碎了心。   他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走到楼底下,夏满正跟个老农民似的蹲在花坛沿儿上。   “你赶紧回家,你家人找你都找疯了。”   叶朝川突然一说话,夏满惊得双腿一晃,差点滚到花丛里去。   他跳下来,眼睛精光闪闪地瞅着叶朝川:“夏小月找你了?”   “嗯,让我给你带话呢,说你爸在家等着打断你狗腿呢。”叶朝川很是严肃的说道。   “我有毛病啊,上赶着回家送死。”他上前一揽叶朝川肩膀,“哎,我今天在你家呆一宿。”   叶朝川把他胳膊甩了下去:“你回家看看吧,说不准是要给你……庆祝什么的。”   夏满往前面的空气里连打出几拳:“屁呗,一准是要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说完,又亲热地搂住叶朝川:“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让我先享受下精彩的生命。恩人,快收留我一晚。”   这么绕的话亏他咬字都对了。   叶朝川皱皱眉,这混人犯起浑来,他还真说不过他:“那问问我妈……”   夏满一笑:“我昨天就给阿姨说过了,她同意收留我的。”   好嘛,原来家里还有个内应。   夏满拍了拍书包,挤着眼睛冲他笑道:“哎,不白收留,我今天带了好东西!”   他俩一进门,叶晴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饭桌子都摆好了。   叶朝川就纳闷了,叶晴从哪儿弄这么一桌,丰盛得跟满汉全席似的。   叶晴还准备了酒:“庆祝你俩考试顺利,红酒啤酒随便喝。”   夏满摩拳擦掌的,跳过预热阶段直接进入亢奋状态,上嘴咬开两瓶啤酒:“这还是头回跟小川喝酒,简直跟看和尚开荤似的,太稀奇了。”   “他呀,从来没喝过的,今天你可得好好带带他。”叶晴抿嘴笑着,冲夏满伸出手掌。   夏满会意的跟她一拍,叶朝川又有一种被他俩卖了还帮数钱的感觉。   夏满帮他们把酒杯都倒满了,拿自己的杯子底敲着桌面。   “来来,干杯!”叶晴赶紧巴巴地举起杯子跟夏满碰。   叶朝川也举起杯子,“当”地一下跟他们碰在一起,然后闭着眼睛灌了一口。   这透心凉,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怪不得人都爱这东西。   叶晴跟着他们喝了一杯,吃了几口小菜,然后把杯子一撂:“今天这个家就归你俩了,随便喝,随便疯。”   叶朝川敏锐的抓住了叶晴的话风:“你上哪儿去?”   “我自然有地方去,”叶晴脸红了一下,嗔道,“还不是为了让你俩开心嘛。”   叶朝川总算是明白了,这桌子菜原来是为了把他俩栓家里,那不用说啊,沈拓肯定已经打了飞的过来了。   没一会儿,叶晴接了一个电话,就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包,还跟俩孩子甩了个飞吻:“撒要那拉!”   “哎,阿姨这是上哪儿去?”夏满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咂摸咂摸嘴问道。   “她……有朋友过来了。”   “哦。”夏满又开了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帮叶朝川满上。   叶朝川已经喝了两杯了,本想拦他一下,不知怎么就犹豫着没拦,他也不想自己扫兴。   “你考得怎么样?都顺利吗?”夏满举着杯子跟叶朝川的碰了一下,然后灌了一口。   “都还行吧。”叶朝川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杯子。   考试前那段时间,先是跟程枫闹别扭,再是担心夏满打程枫会受处分,他提心吊胆了一阵,要说完全没受影响那是假的,不过至少在考场上他什么都没想,所以也就那样了。   “嗯,我觉着你上重点大学没问题。”夏满停下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叶朝川莫名的有点触动,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那借你吉言了。”   叶晴点的菜凉菜居多,大夏天的吃着清爽些,也好下酒,还有花生、毛豆之类的。   夏满拨了毛豆,扔起来张嘴去接,扔了几次没成功,只好老老实实的直接往嘴里塞:“哎,反正我就是撞狗屎运也考不上,我也不问你报啥学校了,我就问问你准备报哪个地方啊?”   叶朝川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想好呢,成绩出来了再看吧。”   “你想好了给我说一声,咱上不了一个大学,至少还能到一个地方,”夏满又喝干了一杯,重新开了一瓶给自己满上,再往叶朝川那杯子一看:“啧,你是喝没喝啊,酒都不见下去。”   “……你不是说带了好东西吗?什么东西啊?”叶朝川不想再说这个,就想起这茬来了。   夏满一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急性子,和尚破戒也不在这一会儿,吃饱了再说。”   叶朝川给了他一筷子:“你还提和尚,剃光头上瘾了啊?”   夏满的心脏突突了两下,抬手在自己脸上赏了一个巴掌:“我错了我错了,我自罚。”又一口干了酒杯。   下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俩人又扒了碗饭,夏满先吃完了:“你家有影碟机没有?”   叶朝川点头,给他指了指:“你自己弄,我还得收拾一下。”   叶朝川吃完饭,把饭桌收拾干净,洗好碗筷。然后回客厅把拖鞋一甩,四肢舒展着窝进了沙发,就着一丝醉意,无论是神经还是身体,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夏满拿着遥控器坐半天了,见他来了才按播放:“赶紧的,等着你呢。”   “什么片?”叶朝川问道。   夏满冲他一呲牙:“动作片。”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电影在海边开场,画面挺清新、挺美,场景、人物十分简单,放了快半个小时了,叶朝川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没看明白,感觉挺无聊的,就闭上眼养神。   没一会儿,女人绵软、动情的**直冲人耳膜,叶朝川惊得睁开眼睛,视觉、听觉的冲击险些让叶朝川跳起来,那点醉意立刻就被冲散了。   “你……”他拿起个抱枕冲着夏满的脸抡了过去,面红耳赤的“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   “别打岔,”夏满随手把抱枕搂在怀里,凑过来紧挨着叶朝川,“你看过这种片子没?”   “谁看这种……”叶朝川语无伦次的。   “真的假的?”夏满瞅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我今天替你开荤,功德无量啊。”说着,他又看向电视,揉紧了手里的抱枕。“哎,我这精神了,你怎么样?”夏满说着,往叶朝川身上瞄了眼。   叶朝川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蹬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那赶紧关了。”说着,拿过他手上的遥控器。   夏满赶紧扑上来:“哎,把这段看完啊。”   他这一下正扑在了叶朝川的腿上,叶朝川本来就浑身燥热,被他这一贴难受的要命,赶紧拿膝盖把他顶开。   夏满半天没吭声了。   叶朝川扭头一看,夏满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脸上表情很是迷醉,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了裤子里,挨蹭着自己轻微地动作。   叶朝川“腾”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回身一脚在夏满的脸上踩了一下,然后“啪嗒”关掉了影碟机。   夏满正如痴如醉呢,猝不及防地挨了叶朝川一脚:“哎?往哪儿踩啊,这是脸,你洗没洗脚啊?”   叶朝川紧握双拳,面红耳赤的气道:“没洗。”   “嘿——”夏满总算是回过神,“你也太不地道了,这要吓出毛病来我一辈子就交代在你手里了。”   “对不起。”叶朝川把头扭到一边。   夏满仰倒在沙发上:“唉,还不如上我们家看去了,这憋着怪难受的。”   叶朝川一指影碟机:“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别看了。”   “好好。”夏满满口答应。   叶朝川刚才浑身燥热,跟夏满又折腾出一身汗,拿了背心短裤进卫生间冲澡,出来的时候夏满正津津有味地看体育频道的篮球赛。   “你洗澡吧?”他找了替换的衣服递给夏满:“浴室有我妈的东西,你看准了用。”   夏满拿起叶朝川给他的背心短裤,在身上比划了比划:“放心,我洗澡什么都不用。”   叶朝川带他进浴室,给他指了条毛巾,然后出去把门关上了。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赶紧开门,对夏满说道:“你只能洗澡,不该做的事不许做!”   夏满往后抻着脖子,乐了:“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叶朝川面色微凝:“不知道就回你自己家想去。”   夏满在门板上拍了一下,终于正经了些:“得了,你快歇着去吧,我估计是喝多了。”说着一把脱了T恤,转身去调洗澡水。   夏满洗澡很快,好像没用毛巾擦干,衣服上很多水印,头发也湿漉漉的,拿手指在头发里胡乱抓着,刚想坐上沙发,又立马蹦了起来。   他把裤子往下拽了拽:“哎,我估计刚才要是真坐下去,得把你裤子撑破了。”   叶朝川抬眼一看,也吃了一惊,平常没注意,夏满一身黑油皮肌肉流畅,穿他的衣服绷得紧紧的。   “我再给你找件宽松的。”叶朝川起身去自己卧室。   夏满也在他后面跟着:“你不是就打算睡觉了吧?”   叶朝川按开灯,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十点,睡觉是有点早了:“你先换条裤子。”   夏满进了门,把拖鞋一甩就扑到床上。   叶朝川打开自己的衣柜,他记得叶晴给他买过一条沙滩裤。   夏满支着脑袋侧躺着,看叶朝川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服:“背心就不用了,得找条宽松的裤子,”他拉着裤腰一松手,“啪唧”一声,“要不晚上睡觉要出事。”   叶朝川手一顿,接着整个人都要钻到衣柜里去了,总算找着了那条沙滩裤,扔给夏满。   他这一通折腾,澡都白洗了,腿也有点酸。他直起腰,回头一看,差点又想钻回衣柜里。   夏满已经脱下了之前的裤子,露出光留留的一条身体。   “你……内裤呢?”   “洗完澡顺便搓了,在卫生间晾着呢。”   叶朝川叹了口气,他真是懒得管了,若无其事的关上衣柜,到桌子边坐下。   夏满换好裤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挺:“这都考完试了,你还看书啊?”   “……”叶朝川拿过自己的书包,里面装的还是考试的东西,他一样样掏出来,该放哪放哪。   书包收拾好了,桌子也清理干净了,叶朝川坐着直发愣。   “你没跟别人一块睡过?”夏满冷不丁地问道。   这话问的,叶朝川瞅了夏满一眼,回答道:“没有。”   夏满翻个身仰躺着:“我要是烦夏小月了,就去达子家睡,我们俩都能一晚上不睡觉,”他跟游泳似的划拉了几下,“不过自从来过你这,我就不想进他那个猪窝了——”   一本书砸过来,夏满连忙把脸闪到一边:“哎,你是不是嫉妒我帅啊,怎么什么都往我脸上招呼。”   他一只手捞起那本书拿到眼前,猛地坐起来:“哪儿来的?”   “旧书市场。”叶朝川拉了拉凳子,重新坐好。   夏满狂喜地翻了翻:“给我的?”   “嗯。”   夏满放下书,探过身子,握着叶朝川的肩膀使劲抱了抱:“太棒了!谢谢谢谢。”   “早就买了的,一直忘了给你。”掐在他肩膀上的一对手跟钳子似的,耍棍子应该合适。   夏满放开叶朝川,冲他一乐:“你看书么,我也看一会儿。”说着,拿起那本《少林十三棍》抖了抖。   叶朝川拧开台灯,在小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没头没尾的看着,余光能看到夏满一手拿着书看,一手时不时地比划一下。   漫漫长夜,一本武林秘籍化解了原本的尴尬。   至少对叶朝川而言,这本小破书已经不普通了。   过了会儿,夏满把书合上,起身到地上走了一圈,踌躇地站了会儿,又坐回床上。   “你怎么了?”叶朝川不解地问道。   “手痒痒。”夏满嘬着牙花,看起来是有点烦躁。   叶朝川放下书,盯着他的手看:“被蚊子叮了?”   夏满空着双手抓了抓,又扑到床上:“光看书不能拿真家伙比划太难受,得了,我不看了。”   叶朝川去叶晴卧室的衣柜里拿了闲置的枕头和薄被过来,在门口的时候顺手把灯关了。   就着台灯的亮光,他们俩把床铺弄了弄。   看着夏满在枕头上拍了拍,然后躺好,他就把台灯关了。   “你也不看书了?”夏满问道。   “嗯。”   叶朝川躺在床的外侧,他的床不大,一动就能碰到夏满胳膊,这大热天的。   夏满悉悉索索地捅了他胳膊一下:“哎,你说的旧书市场在哪啊?”   那是程枫带他去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但是他还记得路。   他跟夏满说,从学校坐几路车,到哪个站下。   “哦,那很远啊。”   黑暗中,他们两个这样对话,虽然看不清,但声音却异常清晰,甚至能听出沉默时的呼吸声。   夏满又说道:“我还以为没我带着你哪都不会去呢,旧书市场那么远,你一个人去的?”   就在刚才,叶朝川几乎要想起程枫了,现在被夏满这么一问,想不想都不行了。   程枫,他人生中的一盏灯、难得的知己、亲密的朋友,他就此将要失去联系的一个陌生人。   叶朝川侧过身,没再说话。   “小川?”背后的夏满翻了个身,在他后背点了一下:“不是睡着了吧?说话啊?”   “睡觉。”叶朝川长长的呼了口气,吐出两个字。   “哎,行吧。”   叶朝川想起程枫,思绪就停不下来了,从他俩认识、聊过的书、说过的话就跟过电影似的在他眼前转个不停。   连带着那时候的所有情绪也都涌了上来。   他暗自乱想的时候,背后的夏满也没闲着,扑通扑通地翻个不停。   叶朝川从枕头上抬起脑袋,往旁边扭着:“你干嘛呢?”   夏满转向叶朝川,一口热气喷到了他脖子上:“哎,我难受。”   “怎么——”叶朝川身体一僵,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扑下来。   夏满吓了一跳:“你不是吧,我就看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叶朝川瞪着夏满的黑影,半天没说出来话,他不敢开灯,也不想再跟夏满躺在一张床上。   夏满看叶朝川半天没动,他也没动弹。   叶朝川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无处可撒的闷气,他摸黑着到客厅,躺在了沙发上。   很快,夏满也跟了出来。   “你至于吗?生什么气啊?”夏满觉得他莫名其妙,言语中也带了烦躁。   叶朝川抬起胳膊横在额头上:“没生你气。”   “得了,你回屋睡吧,”夏满直接褪下身上的裤子,“我这也挺难受的,我回家了。”   叶朝川一直没说话也没动,听着夏满进卫生间,一会儿出来,在门口换鞋,出了门,把门甩上了。   他抹抹眼睛,蜷起身体。   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想碰一下。   他一定是有病了!      ☆、结着丁香淡淡的忧桑   叶朝川早上醒来,才动了动,脖子就疼。他昨晚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今天他的生物钟明显失灵了,太阳已经老高,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一想到接下来两个月都不用去学校还真不习惯。   他进厨房给自己弄了早饭,慢条斯理地吃了。   床铺间依稀能闻到一丝陌生的气息,他一抖薄被,露出下面的小破书。   夏满走得突然,大概是忘记带走了。   叶朝川捡起那本书,随手放在桌子上,他想了想,把床单、枕套拆下来连同薄被一起塞进了洗衣机。   晚上叶晴回来带了吃的,正好省了他的事,他整理书柜正上瘾,吃过东西就钻进自己房间。   叶晴的心情一看就不错,走路都用飘的,她斜靠在叶朝川房间的门框上,水润灵动的眼睛轻轻一转:“儿子,昨天晚上开心吗?”   叶朝川眼睛盯着书,头都没抬:“就那样。”   二八少女似的叶晴,卷着自己头发梢,一脸欢欣:“等你成绩出来,我们旅游去。”   叶朝川终于有了反应,放下书问道:“我们?”   叶晴低头鼓了鼓嘴,然后抬头嗔了他一眼:“咱俩去,让他跟着就行。”   看着叶晴目光闪动,叶朝川笑了笑:“行啊。”   一个书架叶朝川整理了好多天,心平气和地读了几本长篇小说,等待成绩的心情没那么急迫,到是起了写点什么的心思,索性专心构思起来,想到好的段子便拿专门的本子记下来,心情也豁然开朗。   还没享受几天,这天叶晴突然从外间跑进来,说能查成绩了,刚才已经查到他成绩了。   在说他的成绩之前,叶晴笑眯眯的先说了句“考得可不少呢。”   叶朝川停下笔,平静地听完这个历经三年得到的成绩,差不多算是正常发挥,上个普通重点大学足够了,他舒了口气。   叶晴挺高兴,跟很多人通电话。这几天,家里的电话跟进入了更年期似的,闹的频繁。   晚间,叶朝川准备洗澡的时候,叶晴又在接电话,见到他忙招了招手:“夏满打来的。”   叶朝川抱着衣服,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   “……小川正洗澡呢,你考得怎么样?”叶晴笑着,继续跟夏满聊了起来。   人为的选择性失忆真难,但凡有个引头就能畅通无阻的想起来。   装了几天若无其事,叶朝川还没想好怎么跟夏满再相处下去,这就找上门了。   他冲了澡出来,叶晴居然还在跟夏满聊得火热,他怕叶晴又来扯他,赶紧钻回自己房间。   过了会儿,叶晴没敲门就走了进来。   叶朝川本来倚在床头看书,听见叶晴的动静,身子往下一噌躺下了。   “你跟夏满怎么啦?干嘛不接电话?”叶晴屁股一挤,在床边坐下。   叶朝川动了动,胸中一阵翻腾,但又知道这事还是不跟人说为妙,而且也说不清,就跟让鱼刺卡了嗓子似的,堵得嗓子眼儿疼。   他转个身,拿脊梁骨对着叶晴。   叶晴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我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你交上个朋友,你可别跟人家闹脾气——”   “你别瞎操心了,不是要出去旅游吗?都商量好了?”   叶晴哑了一下,又在他后背拍了下,力气比刚才那下翻了不少倍:“少转移话题,快压压你的臭脾气,给夏满回个电话。”   “嗯。”叶朝川怕叶晴再纠缠,就先含糊的应了。   叶晴起身往外走,叶朝川念头一闪,说道:“我……想用下电脑。”   “用完了记得关机。”   叶朝川想学语言文学,至于读哪所学校,既要对得起分数又要有把握,就得好好查查了。   他搜索了学校排名,锁定了几所学校,点进学校网页了解情况,拟定了三所学校准备报志愿。他又提了问题搜索,问这种问题的人还挺多,还有校友在论坛发的帖子,一个网页链接着一个网页,互联网真是强大,没有搜不到的事儿。   深夜寂静,他盯着电脑的搜索栏,一个深藏的想法倏然冒出来。   叶朝川瞅瞅叶晴卧室的门,是关着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飞快地在检索栏输入几个字,出来的全是不相干的,他咬咬牙,又重新输入几个字,回车之后,满目的禁忌字眼让他心脏砰砰跳的厉害。   叶朝川关了电脑,靠在椅子上呆了很久。   返校这天,学生们似乎都迫不急待地摆脱高中生身份,不管考得好与不好,看着那些还在饱受学习压力折磨的低年级后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抖起精神,扬眉吐气。   早到的学生就等在教室门口,有人拿钥匙开了门,毕业生们才稀稀拉拉地进入教室。   袁守仁踌躇了一会儿,在叶朝川旁边的位子坐下,那是平日夏满坐的。陈明来了,就坐到袁守仁原本的位子,两个人隔着桌子一前一后的聊着,叶朝川疑惑之余什么都没说。   “你考了多少分?”袁守仁突然转过脸,盯着他问道。   叶朝川无所谓的报了自己的分数,袁守仁推了推眼镜,神色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惋惜。   这要是夏满在,一准要说“四眼儿,你的瓶子底又厚了嘿”,叶朝川看着袁守仁新换的眼镜想着。   “你是不是没发挥好?比我高的不多。”袁守仁说。   这话里透着恭维的意思,但他对袁守仁说话的风格始终喜欢不起来。   学生们无所顾忌地交谈了一会儿,班主任搬着一摞报考指南姗姗来迟,一本薄薄的却无比神圣的小册子被从前往后依次传过来。   叶朝川虽然已经想好要报的三个志愿,还是一页一页的认真看着。   袁守仁拿胳膊轻轻碰叶朝川:“你报哪个学校?”   “嗯?”叶朝川瞥过一个眼光,继而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是吗。”袁守仁轻声说道,然后又低头看着报考指南。   “啪啪”班主任拍了两下手,说道:“今天就到这,同学们把报考指南拿回去好好研究,后天来填志愿表。”   多出来的时间也都没耽误,叶朝川一边看指南一边用电脑查,比较来比较去,脑细胞死了不少,就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就是高考的残酷。   “我准备请一星期假。”吃饭的时候,叶晴说道。   “为什么?”叶朝川停下动作,等着看叶晴怎么作。   叶晴挑了根青菜到碗里:“说好的出去旅游啊,绝对陪你吃好看好玩好。”她埋头扒饭,瞟了眼叶朝川,“你报完志愿咱们就走,时间地点由你定。”   说完这段,叶晴拿着水杯跑去厨房,看样子是要加水。   叶朝川一边吃饭一边想,这应该算是广告时间,精彩节目马上回来。   “你们什么时候报志愿啊?”叶晴抿了口水,转头冲他问道。   看,来了。   “明天。”   叶晴突然撂下筷子:“你报志愿不打算跟我商量?”   叶朝川恍了一下,老实交代了那三所学校的名字。   “这就是你的志愿?”叶晴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复杂,“怎么想跑那么远?”   他对第一志愿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应该没问题,但要是今年分数线提高就悬了,第二志愿稳妥的多,之所以屈居第二就是因为太远了。   所以,他跟叶晴说的时候把这两个调换了一下,少交代了一句“排名不分先后”。   填志愿这天,教室早早开了门,等着贵生们大驾光临,没一会儿,就热闹得跟茶楼似的。   班主任笑脸迎人、和颜悦色的讲了几句开场白,就把志愿表发下来,讲解注意事项。袁守仁今天又坐到了他旁边的位子上,拿到志愿表看了半天。   胳膊被轻撞了一下,他一扭头,袁守仁拿着志愿表凑了过来:“你第一志愿报哪个学校?”   叶朝川顿了一下,扭回头来,没理会他。   袁守仁又失望又尴尬,呆了一会儿便垂头填写自己的表,时不时拿余光扫一眼叶朝川。   叶朝川发觉了也没吭声,他只能管住自己,可管不了别人。   终于结束了,同学们成群结队的出了教室,在校园里奔走,一棵树、一丛花、一片草都成了抢手的好景致,学生们排着队一批一批的上,咔嚓几声又去别的地方排队。   叶朝川背着书包,在校园里慢慢走着,毕竟呆了一年,即便没有多少感情,总归有些伤感。   丁香花都谢了,乍一看几乎分辨不出是丁香树。叶朝川仰头看着绿绿的枝丫,明年它开花的时候是看不到了。   “叶同学,叶同学——”   叶朝川扭头一看,徐静雅跟两个女生正站在甬道对面。   徐静雅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扬扬手里的照相机:“叶同学,跟我们合张影吧。”   叶朝川回头看了眼丁香树,点点头。   几个女生立刻雀跃着跑过来,轮流站在叶朝川旁边,说着笑着摆姿势。   拍完照徐静雅要跟着几个女孩儿离开的时候,被叶朝川叫住了。   徐静雅吃了一惊,跟前面的女孩儿们示意让她们先走,那几个女孩儿冲她大声的笑笑,还有人盯着叶朝川看。   “请问一下,关于丁香花有什么典故吗?” 叶朝川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   “典故?”徐静雅有些茫然,但是又不想让交谈就这么草草结束,反问道,“你指哪方面啊?”   叶朝川转脸看着那棵丁香:“我看丁香花开的时候,你们都围在这。”   “哦,你是说五瓣丁香?”徐静雅脸庞亮了一霎,笑道,“语文老师说五瓣丁香可以实现愿望。”   “语文老师?”叶朝川猛地抬头,眼光闪动。   徐静雅点了点头:“我们高一时候的一个女老师说的,不过应该很多人都知道,”说到这,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所以我们都希望找到啊,也会……送给别人。”   叶朝川缓缓吐出一口气,冲徐静雅说道:“谢谢你。”   “没事,”徐静雅摆了摆手,“……那……再见。”   “再见。”   徐静雅扭头走开,过到甬道另一边,突然面对着叶朝川大声说道:“我也送过你一朵呀,夹在你历史书里啦。”说完,没等叶朝川反应就转身跑了。   可以实现愿望,送给一个人,徐静雅送给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到之前程枫看到那片五瓣丁香说“我知道了”,想必程枫也是知道丁香这个含义,误会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跟那片丁香有关系吗?   不,并没有关系。   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怪不上别人、别的东西。   是他自己,有病。   毕业生还在校园里到处留念,在校生还在教室里闷头奋战,叶朝川走向安安静静的校门口。   一抬头,夏满脚步生风地从他前面的主路上走了过去。   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大门是开着的,也不需要出示证件,叶朝川几步跨出大门。   夏满一扭头,只看到一个影子在门口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这一窝子什么鸟都有   在等录取通知书的几天里,叶朝川跟上学似的天天到图书馆报到。   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是叶晴打开的,她喜滋滋的对着通知书看了又看,她看到上面的学校名字时,疑惑了一下,转而变得既惊又怒。   当时叶朝川正在洗澡,她咣咣地敲门,那个力度让叶朝川以为家里着火了,揉着满脑袋的洗发水沫子把门开了条缝:“怎么了?”   叶晴扯着通知书,把它扣在了门缝上,要不是隔着门,看样子她想扣叶朝川脸上:“你……你报的是这个学校!你之前告诉我的不是这个呀!”   叶朝川看了看,正是他的第一志愿,原来他被录取了:“哦,这是我第一志愿。”然后就把门合上了。   他举着花洒从头顶往下淋着,在被志愿学校录取的高兴之余,还有隐隐的内疚和害怕,因为他知道叶晴怒气的来源。   叶晴肯定是跟夏满通了气,所以当时让叶晴误解了也没解释,确实藏了不想跟夏满有牵连的心思,现在想来怕是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不知道夏满把学校报到哪里去了……   他心事重重的,洗澡比往常时间久,但刚一出来,叶晴的怒气又接上篇儿了:“你报志愿怎么不跟夏满商量商量?”   叶朝川脑袋上搭条毛巾,垂头往自己卧室走:“我都不跟你商量,我跟他商量什么?”   嘿,把叶晴气得恨不能拎根棍子把他多打出几个屁来,知道他不想多说,只好苦口婆心的啰嗦着:“好歹你就这一个朋友,上一个大学不也有个照应嘛。”   叶朝川暗暗叹了口气,志愿报过了,通知书都寄到家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跟他一起上个三流学校么?”   叶晴呆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愈发难以置信:“……我的天啊,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之后两天,母子两人很有默契的进入冷战,除了吃喝拉撒等人生大事,基本不做其他交谈,直到沈拓来带着他们出去游玩了一个月,母子之间才渐渐回复了往日的融洽。   叶朝川的大学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然而火车线路曲曲折折的,时程要整整一个白天。叶晴说要送他去学校,他没有拒绝。   离家的前一夜,叶朝川早早睡下了,胡乱的梦一个接一个,最后梦见一只小鸟不停地用嘴啄着他的窗户,声音真实的好像就在耳边。   “啪”地一声,叶朝川猛地惊醒了。   他迷茫地瞅着窗户,原来夜里不知何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看一下旁边的闹钟,才过11点,他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一个城市与另一个城市,无论差别有多大,总有似曾相识的地方。   临黄昏,叶朝川和叶晴终于到达这个城市。   一出站,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多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送学的家长。在人群中,几个穿着文化衫的学生举着写有学校名称的牌子,学校派了几辆校车专门接新生入学。   毕竟是个省会城市,道路更宽阔,临街的商铺窗明几净、装饰精美;铺着白色大理石的广场上落了白色鸽群,有人拿着粮食随意地抛喂,一有车子经过,它们就扇动雪白的翅膀低低地飞起再落地;喷泉水珠乍落,折射夕阳、华灯的晖光,映出城市最微小最繁华的光景。   学校位于市区,离中心商业区很近,寸土寸金的地段。   进了校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书着校训,叶朝川认真地在心里念了一遍。   无论是校园甬道还是花园小径,都白的耀眼;植的树不是白杨,是粗壮秀挺的法国梧桐;校园里有人行走、有人骑车、有人滑板,不是争分夺秒的匆忙,而是青春勃发的肆意……   叶朝川在心里自嘲一下,简直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叶晴隔着窗户早就热血沸腾了,抓着叶朝川的胳膊兴奋地溢于言表:“你看,你看,太棒了!”   车子在一块较空旷的地方停下,他两人一人提一个大包,随大溜地下了车。车前立刻迎上来一群年轻人,热情又有序地各自找一个目标,先大大方方地自报了姓名,然后就接过行李开始带路。   叶朝川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然而该办的都办了、该领的都领了,最后进宿舍楼找到被分配的宿舍,引领的人才离开。   宿舍门上贴着房间里所有人员的名字,叶朝川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就没再细看。   三张上下铺的床位,只剩下靠近门口的那张还空着,叶晴瞅瞅他,看他想睡上铺还是下铺,叶朝川还没来得及做决定,从外边又进来一位。   那人自己提着两个大包,费劲地从宿舍门口挤进来,噌了叶朝川一下,叶朝川让了让,那人就把两个大包甩到了下铺床上。   叶朝川没吭声,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到了唯一空着的那个上铺。   “大家好,我叫李小简。”那人背对着门口向前面微微弯了弯腰,细细的眉眼一弯,脸颊上现出两个讨喜的酒窝。   “你好。”从对头床的下铺上蹦起一个男生,面向李小简应道。   叶朝川顺着床头的梯子正往上爬,李小简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嘿,以后我就是睡你下铺的兄弟了,多关照啊。”   叶朝川只好回头应了一声:“你好。”   叶晴笑眯眯地跟李小简说道:“我儿子,叫叶朝川。”   李小简愣了下,又仰头细细地盯了叶朝川一眼:“阿姨可太年轻了。”   “我叫齐会,”对头床那男生走过来插话道,“你俩需要帮忙不?”   “不用不用。”李小简打开自己的包,麻利地铺开床。   “阿姨,你坐这儿。”齐会从靠窗的大桌子底下搬出一张凳子,放到叶朝川他们那张床的对面。   叶晴挺高兴,一边跟齐会和李小简聊天,一边看叶朝川跟小狗似的在床上拱来拱去地折腾。   从外面又进来两个人,进宿舍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说道:“又有新舍友来了?”   李小简连忙站直身体:“你们好,我叫李小简。”   “哦,那这个一定就是叶朝川了。”另外一个冲他点点头,抬眼望向上面的叶朝川。   叶朝川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撩撩眼皮,擦擦额上的汗又接着忙活。   他收拾好床铺,跟叶晴出去吃东西。   “你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叶晴问道。   叶朝川摇摇头:“一个都不知道。”   “你呀,”叶晴前后瞅瞅,点了点他的脑袋,“上大学了,以后就跟他们朝夕相处了,别再跟以前似的……我看那几个人还不错……”   叶晴突然把脸扭向别处,没再说下去,叶朝川默默挽住她的胳膊。   第二天叶晴自己坐火车回去了,叶朝川也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   不知道叶晴是怎么看出来他的舍友不错的,叶朝川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才把那些人的名字和脸对上号。   睡他下铺的叫李小简,也是叶朝川第一个认识的人,到不是因为他俩距离最近,而是因为李小简爱说话,跟谁都能聊得来。   对头床下铺的齐会就是本地的,也是自来熟的人,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李小简很快就出双入对了。   齐会上铺的叫孟向东,人很沉稳,做事也周全,很快在选班干部的时候被推选为班长。对叶朝川这样有点内向的人也蛮照顾的,班上各种事务都能及时传达,甚至能做的直接帮忙搞定。   孟向东、齐会对床的俩人一个叫吴菁一个叫田猛。田猛是孟向东的老乡,总是跟在孟向东屁股后面,对孟向东的任何指示都积极响应,还经常帮孟向东打水、买饭,叶朝川跟他来往不多。   吴菁这个人比较孤僻,跟谁都不说话,平常上课、吃饭也是独来独往的,只有孟向东偶尔提醒他参加什么活动或者交什么东西,他才答应一声,不然人几乎以为他是哑的。   中午休息或者晚上熄灯前是宿舍里人最全的时候,他们会聊聊天,虽然叶朝川不是对所有话题都感兴趣,但是偶尔也会参与。而这个吴菁就坐在床上看书,白天没课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似乎只有对学习是一门心思。   叶朝川挺佩服他的,然而也不完全苟同。跟他一比,叶朝川几乎觉着自己挺合群的。   他自认没有吴菁这么爱学习,甚至会在不太感兴趣的课上看小说,脱离了高中的紧张氛围和资源限制,现在的他兴奋又急切,每天站在图书馆的书架中间,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渴望,甚至是欲壑难填。   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经常忘记给叶晴打电话。宿舍装的电话只能通校园内线,要打电话要去商店用收费电话打,也不是很方便。   十一国庆放七天假,提前一星期孟向东说班上帮回家的同学订票,叶朝川报了名之后就没再管。   然而到放假前一天,孟向东告诉他,没有帮他买到票。   “你不回来了?”电话那边的叶晴吃惊的问道。   “没买到票。”   “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吾家有子初长成,小川川上大学了,亲妈心都操碎了   ☆、黄金周就站火车玩儿   放假第一天,宿舍还剩4个人。   齐会是本地人,昨天晚上坐公交回家了。   李小简的家很远,他没让孟向东订票,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在火车站排了几天队买到票,然而是放假前一天的,孟向东帮他向班主任请了假,所以他提前一天就走了。   叶朝川睡到自然醒,食堂不开门,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挪威的森林》。   田猛一大早穿着背心和内裤在水房洗衣服,跑进跑出的,从门外带进来的风让叶朝川觉得有些凉。   “你不冷啊?”叶朝川掖了掖咯吱窝底下的被头。   “不冷啊,”田猛把门掩了一半,就站在门后边把内裤也换了,“你冷?一会儿我出去把门带上。”   叶朝川也见过几次他的雄姿了,目不斜视地说道:“谢谢。”   田猛搓了一盆衣服回宿舍,在窗户边撅着屁股晾衣服,他从水盆里掬了点水,往孟向东身上弹了一下。   孟向东掀着被子扇了扇:“有事启奏,没事退下。”   “外面有卖灌饼的,你吃不?我出去买。”   “准奏。”孟向东支起后脑勺,费死劲瞅了叶朝川一眼:“叶朝川,你要不?”   叶朝川举了举手里的面包:“我吃这个就行了。”   田猛晾完衣服出去买早点,孟向东提了他们四个人的暖水瓶去楼底下打水。所以说孟向   东这人做事比较周全,虽然吴菁与所有人格格不入,跟隐形人似的,孟向东也从不会把他落下。   宿舍就剩下吴菁和叶朝川两个人,吴菁醒得比叶朝川早,坐在床角,对着窗户捧着书看一早上了,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连呼吸声都轻的很。   叶朝川下床梯子的时候,不知道是脚底出汗打滑还是怎么着,蹬空了一下,吓得他连忙抓紧扶手,大腿筋也抻得疼。   “你没事吧?”   他惊了一瞬,扭头发现吴菁在看他,忙说道:“没事。”   吴菁很少主动跟人说话,叶朝川乍一听到,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叶朝川开了窗子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让房间换换气。   没一会儿工夫,他就看到孟向东一手拎俩水壶从热水房里出来,隔了十来米,田猛也买了早点回来。   田猛旁边还跟着一个人,两人边走边说话,叶朝川眨眨眼睛,又注意看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扣紧了窗框。   是他吗?   他来干什么?   不对,他为什么会来啊!   叶朝川在宿舍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从自己床头拿出那本《挪威的森林》往厕所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慢慢坐到李小简床上,呆愣愣地等着。   田猛推开门,先吼了一句:“叶朝川,你有朋友来了。”   然后,夏满就走了进来。   他很迅速的把宿舍扫视了一遍,然后把视线定格在叶朝川身上。   夏满居然没先说话。   当时那件事曾让叶朝川很苦恼,之后一直躲避着夏满。然而,自从上了大学过上了宿舍生活,他跟几个陌生人朝夕相处,别说肢体接触,连舍友的果体他都见过,可从来没发生过类似那晚的事情。   他不只一次的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最后觉得可能是受程枫那件事影响在前,所以对夏满反应过度了。   不管他有没有问题,夏满是无辜的。   夏满似乎长高了些,看起来精瘦精瘦的,脸部轮廓也似乎有些变化。穿着长袖T恤,下面是运动裤运动鞋,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提了提嘴角,笑道:“你黑得都分不出头发跟脸了。”   夏满缓缓地乐了,露出一口白牙。   “你怎么来了?”叶朝川转到他后边,拍拍他背上的包。   夏满就把包卸下来放到了门口的地上:“我给阿姨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阿姨说你没买到票,我就先来找你了。”   “哎,哥们,你从火车站来?”孟向东突然插话道。   “嗯。”夏满点点头,在自己身上拍打着。   “买票的人多不多?”   “多,”夏满拉长了音,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道,“我今天两点到站了买的票,人还不少呢,都没买上坐票。”   “啧。”孟向东挺失望的,但似乎又有了那么点儿动力,“田猛,咱们今天也看看去。”   叶朝川递给夏满一个脸盆,里面放了肥皂和毛巾:“你洗把脸吧,我带你去。”   “好嘞。”夏满接过东西,瞅着他又乐了。   “你买票了?是……从这回家的?”叶朝川站在水槽边,看夏满呼噜呼噜地洗脸。   夏满抹着脸,抽空说道:“嗯,只买到了站票,运气好的话也许上车能捡到座。”   叶朝川突然恍了一下神,他一直不知道夏满当时报的什么志愿?现在念什么学校?从哪儿来?难道是特意来这找他一起回家的?   当初他通过叶晴向夏满传递了假志愿,那个城市可是远的不得了。   俩人回到宿舍,叶朝川让夏满到他床上睡,夏满再次瞅了瞅自己身上,直接立在地上脱了个精光,然后才爬上去。   叶朝川愣了一下,到不是因为夏满在几个陌生的同龄人面前如此豪放,毕竟他这几个月来已经见过不少人这个状态下的样子。   他只是,没想到夏满变得这么……这么善解人意,还知道顾忌不弄脏他的床。   孟向东跟田猛吃了早点,便真的去火车站买票。屋里又剩下光出气儿不出声儿的了,还有夏满的男中音呼噜。   夏满之前说不困,这会儿睡得可实,过了12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叶朝川只好把他叫醒,带他到学校对面的饭馆吃了饭,本来想带他去附近的历史博物馆或者公园转转,夏满说要好好参观校园。   “你们这学校也不大啊。”没转多久,夏满就发现了。   “两个校区,这边地段好。”叶朝川解释道。   “我说呢,这么好的学校就巴掌大的地儿,还不跟我们一个三本学校呢。”   “你上哪个学校?”叶朝川的心提了起来。   夏满说了一个听起来还算正规的体校名字,前两个字是城市的名称。   跟叶朝川第二志愿那个学校名字的前两个字一样。   “……”   图书馆前有一棵巨大的雪松,树下落了一层松针,单单看着就有一种心乱如麻的感觉。叶朝川垂头踩着松针,心里很不好受。   “哎,你报的那个学校分儿多高啊,连你都没考上”夏满一脸遗憾,“不过你现在这个学校也不赖,离家还近。”   夏满到现在还不知道……   叶朝川默了几秒,问道:“夏小月呢?”   “她考得不好,在家复读呢。”夏满叹了口气,“你俩太不争气了,要不咱们都能在一块儿了,我那帮朋友也就达子上了。”   “张明达考哪儿了?”   “达子的分儿比我高,不过也跟我上一个学校呵呵。”夏满打了个响指,很是愉悦。   叶朝川一边深深自责,一边安慰自己,他……没把夏满害得太惨。   中午夏满胃口不怎么样,晚上缓过来了非要吃烧烤。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赶到火车站。   候车室座位有限,很多人就铺张报纸坐地上,也有自带小马扎的。   他们俩靠墙站着,旁边席地坐着一圈人,打牌抽烟,脏话翻着花儿地往外冒。   好不容易熬到上了火车,谁知更不好受。   站着的比坐着的人还多,过道都站满了,他俩上来的晚,没能站到过道上也就意味着有人下车了他们也捡不到座。   他俩先是站在热水间门口,过了半夜就近水楼台的把桶装面泡了,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对着火车门解决了宵夜。   站了几个小时,实在累的不行,叶朝川从包里翻出本杂志,本来怕车上无聊带着看的,现在有了发挥更大价值的机会。   他直接撕了两张封面,跟夏满一人一张塞屁股底下,然后就这么坐着睡。   每到一站,他俩就得被叫起来给人让路,一晚上浑浑噩噩的,每次睁眼都盼着天亮。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当广播里的女播音员说到站的时候,叶朝川都想吼上一嗓子。可算是到了。   脚一踏到实实在在的地面,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他狠狠地吸了口气。   “爽!”夏满伸个懒腰,响亮地叫了一声。   他们出了站便各回各家。   叶朝川敲了几下门,还没来得及担心叶晴是不是没起床呢,门就开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叶晴穿得挺整齐,气色也不错,直接抱了他一下,“累吧?”   看她如此热情,叶朝川几乎难以启齿:“累,让我先睡会儿。”   他也懒得洗澡了,脱了外套就合衣扑到床上,一直睡到下午生生被饿醒了,起床到冰箱里翻吃的。   叶晴坐在沙发里盘膝看书,见了他招招手。   叶朝川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吸着酸奶。   “昨天一大早,夏满就给我打电话,说是去你学校接你了。”叶晴脸上带着笑意,他看着却感觉有点肝儿颤。   “嗯。”他咬着吸管,嘬到瓶底“吸溜吸溜”的响,还是很饿。   “你俩联系上了?放假那会儿不是吵架了吗?”叶晴看着他,脸上一会儿笑着一会儿严肃,转换这个自如。   叶朝川把空酸奶瓶放到茶几上,跟端详古董似的盯着看:“……就那样吧。”   叶晴也停顿了一下,她突然不耐烦的挥挥手,“哎,你赶紧洗澡去,这一身的味儿。”   “……哦,我忘了。”   过了喜相逢的第一天,叶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好吃懒做,跟皇太后似的往沙发上一坐,吩咐小川子做这个做那个。   这几天电视正播一个棒子的电视剧,叶晴看得很上瘾,比剧里的女主角哭得还凶,叶朝川递完水果还得递手纸。   叶晴正抹眼泪呢,电话响了。   叶朝川接的电话,夏满约他明天出去,他没多说就答应了。   叶晴眼睛红红的,瞅着他问道:“是夏满?”   “嗯。”   叶朝川拧了条凉毛巾递过去,他以为叶晴还有下文,但是叶晴接过毛巾敷了敷眼睛,又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   他不禁松了口气,这两天叶晴的话风十分彪悍,东南西北的吹了个遍,他真有点招架不住。   一大早,叶朝川搬着自行车下楼。   这辆自行车是暑假买的,沈拓说送他个礼物,叶晴做主帮他选的,很酷炫的折叠款,不过买了之后就一直放着,今天得算是它的处女骑了。   夏满夏小月兄妹、张明达、叶朝川四人四辆自行车,在约定地点集合后,就一路骑行到市郊那个废工场。   他不太记得张明达长什么样了,跟看个陌生人似的,而且也没机会进一步交流。   张明达和夏满跟俩野兽似的,飚了一路自行车,刮风似的呜呜在前面蹬,叶朝川看他背影比看他脸熟。   到了废工场,这俩人随时随地都能扭到一块拳打脚踢,那么一大片草都不够他俩滚的。   叶朝川跟夏小月坐在二楼那个平台上,就看那俩人追来打去,偶尔点评一下战况。   夏小月比原来沉静了许多,她眼角眉梢带着疲惫,不似往日那么灵动,想来复读生比一般高三学生的压力还要大。   “你也别太紧张了,我考前一个月的时候还偷偷看小说呢。”   夏小月转头看着叶朝川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这样的也不会多认真学习,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吧。”   叶朝川摇了摇头:“一年时间,多学一点儿就是一点儿,总会有帮助的。”   夏小月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我知道,由量变到质变。”   “对啊。”叶朝川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哎,他们要干什么!”   夏小月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也吓了一跳:“那俩傻逼!”      ☆、不怕绯闻就怕有心人   夏满和张明达在草地里开辟了一小块地方,又弄了一堆草在中间,夏满拿了打火机正要去点火。   “夏满!你快别弄了!”叶朝川赶紧叫了一嗓子,只怕来不及了,左右看看,拿了两瓶矿泉水就跑了下去。   “啊?”夏满站起来,扭头看他。   叶朝川一边跑一边盯着那堆草,这天干物燥的,小火苗眼看着就窜起来了,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这混球玩意儿”!   他手里拧开瓶盖,脚底下跟跨栏似的,跋涉过密密的高草,最后一跳,就着惯性冲过来就把手里的瓶子往火上浇了下去。   “哎,你干嘛!”张明达叫了一声。   叶朝川没理他,晃着瓶子往火苗上浇。   很快,夏小月也跑了过来,怀里抱着好几瓶水:“水够不够?这还有。”   叶朝川也没顾忌什么,从夏小月那又拿了瓶水,冲着渐渐熄灭的火堆绕着圈圈浇。   张明达感觉很扫兴,抱着胳膊:“他上坟呢?”   夏满踢了他一脚:“别他妈瞎放屁!”   火终于灭了,连小火星都被浇熄了,灰烬里露出许多昆虫的尸体,叶朝川捏着空瓶子,跟看外星人似的瞅着俩纵火犯:“你俩幼稚不?”   再重的话叶朝川不想说,扭头往草外面走。   “你俩是不是菜鸟,在草地里放火,再晚一会儿你们就跟虫子一块儿熟了!”夏小月压不住爆脾气,跟小机关枪似的开了火。   张明达挠挠脑袋:“这块的草都被我们拔了,烧不起来。”   夏小月在趴地的草根上踢了两脚:“拔了吗?”   “反正我们以前也这么干过,从来没出过事。”张明达又辩解了一句。   “得了,火都灭了,没的吃了。”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夏满突然说道,然后转身也往外走。   他们这次出来是计划好的,带的东西也全,地上铺了一大块布,零食啊水啊带了很多,张明达居然还带了两副扑克牌。   四个人坐在布上围做一堆,夏满跟张明达都低头搭脑的没说话。   叶朝川在自己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一袋鱿鱼片递给夏满:“要不,你拿这个代替一下?”说完突然想笑,被自己的幽默感逗乐了。   “谢谢啊,消防员同志。”夏满接过来撕开袋子,也忍不住笑了。   “哎,我也要。”张明达凑过来,撕了一大块就地一翻身。   “操,我的。”夏满扑过去,就着张明达的手,又把那块咬了大半回来。   叶朝川和夏小月不约而同的挪了挪屁股,离他们远一点。   张明达在零食里翻翻找找,似乎是没有让他合意的,又到那几个包里翻,他从其中一个包里掏出了一个相机:“哎,这谁带的?还是数码的。”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夏满看了叶朝川一眼:“你带的?”   “嗯。”叶朝川点点头。   张明达正面背面的翻看着,然后递给叶朝川:“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来拍一张呗。”   有这么个稀奇玩意儿,那仨人立刻就疯了,这么照那么照,一个姿势还得摆半天,叶朝川眼睛都被阳光照得睁不开了。   他把相机给夏满,简单的给他说了怎么用,结果夏满就咔嚓了一下午,叶朝川吃东西的时候,夏小月在草地里跑的时候,张明达尿尿的时候,连草地里的老鼠屎都没放过。   越到下午太阳晒的越舒服,他们贪玩,等到骑回家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后天回学校吗?明天我去火车站买票。”临分别的时候夏满问道。   “我也去。”叶朝川立刻说道。   夏满愣了一下,摸摸鼻子:“那行吧,明天我叫你。”   第二天,张明达和夏小月也跟去了火车站,他们买好票,直接去步行街玩了半天。   假期就这么玩儿过去了,叶朝川本来想去那个旧书市场看看的,结果就仓促的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   叶朝川有一门选修课十月才开课,跟另外一门课排在了同一天晚上,两门课上完得十点。   选那门课的人特别多,一个大教室都坐满了,再来的学生只能站到后边,后边站满了就站过道上。   叶朝川上完前面那节课才赶来,只能站着听完了一小时的课,下课的时候一活动,感觉脚底厚了几公分,跟踩了高跷似的。   庞大的学生队伍都往门口涌,到门口就成了挤“饺子馅”。   叶朝川两腿都麻木了,走路不利索,突然脚尖一疼。   “啊,对不起。”   “没关系。”叶朝川活动了下脚趾,轻声应道。   他的胳膊被人抓了一把:“叶朝川,是吧?”   叶朝川扭头看了看,一个笑意盈盈的女生,看着挺眼熟的。   那女生紧接着说道:“我也是06汉语的,我叫李倩。”   叶朝川点点头。   说话的功夫,他们俩随着一堆“饺子馅”挤出了教学楼。   李倩拨了拨头发:“哎,选这门课的人太多了,都是冲着上官教授的名头来的。”   上这门课的老师姓上官。   “我听上一届的师兄说上官教授是作协的呢。”李倩说。   因为上官这个姓比较少见叶朝川才记住了,原来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头这么厉害。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原来鼎沸的校园清静了许多。   男女生宿舍楼不在一块,走到岔路的时候,叶朝川陪李倩走了另一条路。   李倩侃侃而谈,看得出来,这个女生的学识、素养都挺不错的。   到了女生宿舍楼底下,李倩一转身跟叶朝川面对面,笑道:“叶同学,谢谢你哦,你是不是前面有一节课要上啊?以后我负责帮你占座,你下课送我,行不行啊?”   能有人帮忙占座当然好,然而被李倩这么一说,隐约有些交易的意味,叶朝川略一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倩嫣然一笑:“那就说定了啊。”   有李倩帮忙占座,叶朝川再没踩高跷了。不久,李倩提出其他课程和自习也如法炮制,叶朝川拒绝了。   因为,其它课程和自习他自己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帮忙占座。   可惜,就这么一点点暧昧关系就跟深水炸弹似的在班里传开了。   “没看出来啊,”孟向东锤锤叶朝川肩膀:“你是不是跟李倩好上了?”   叶朝川还没来得及解释,田猛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实交代,你俩暗度陈仓多久了?”   叶朝川叹了口气:“真没有。”   “正好,班上同学早就说要联谊呢,咱们就跟李倩她们宿舍联谊得了。”孟向东拍板。   “哎,这也不能就看叶朝川一个人啊。”齐会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我还想跟408联谊呢。”   “哦——”大家敏锐地起哄叫道,齐会不打自招了。   “公平起见,不记名投票。”孟向东利索地准备纸笔。   结果让人挺失望,三对三,平了。   齐会垮着脸:“唉,这不白投了嘛。”   孟向东一会儿瞅瞅叶朝川一会儿瞅瞅齐会,站在中间跟摇拨浪鼓似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决定好了。   叶朝川缓缓地举起手:“我重投行吗?我也投408。”   齐会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扑到他跟前差点泪奔:“好兄弟。”   其实,他们不知道,叶朝川本来就投的408。   大概没人想到叶朝川会“作弊”。   很快,孟向东作为316的代表,跟408的宿舍长友好会面,定下了联谊。   元旦前两周,孟向东带着班干部们准备元旦晚会,连带着他们宿舍以及联谊女生宿舍都被分派下了任务。李小简、叶朝川和另外一个女生负责采购,光把东西买全就用了几天时间。   晚会策划得挺有新意,跟学校食堂借面和菜,包饺子。大师傅们挺热心,帮忙和好面、拌好馅,让学生娃们直接包就得了。   叶朝川一边包一边教李小简和齐会。   孟向东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田猛也保持一贯的“狗腿”作风跟着跑来跑去,而吴菁没来参加。   等到晚上9点多饺子才包好,难为食堂的大师傅们还等着帮忙煮。   10点开始,煮熟的饺子陆续端回来,一边吃一边看节目。   叶朝川刚张嘴,吴菁进来拽了他一把:“你有电话。”   “谁啊?”叶朝川放下嘴边的饺子。   “夏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川川你怎么变成这样,亲妈我不记得这样把你写大的呀[摔]   ☆、别以为流氓就没节操   叶朝川犹豫了一下,吴菁又说道:“一晚上打好几个了。我让他过会儿打,你要不回去接一下。”   “嗯,谢谢。”叶朝川起身往外走。   吴菁也要跟着出去,被李小简拽住了:“哎,你就别走了,吃饺子啊。”   吴菁摇摇头,还是跟叶朝川一起离开了。   这天晚上学生们大多都有活动,宿舍楼里安静得瘆人。   俩人在路上走得挺急,进了宿舍就缓了下来。   叶朝川脱了外套,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没喝上几口,电话果然又响了。   “喂。”   “你可接电话了,我差点以为我得等死在电话边儿上了。”夏满笑嘻嘻地说,语气里倒没听出来生气或者着急。   “你没过元旦?”   “嘿嘿,我跟达子过会儿去网吧过,你们晚上什么活动啊?”   “没什么,就是吃饭。”   “回家的时候我去你学校找你,就跟十一一样,你不用买票,不过我估计你也买不上嘿嘿。”   “……你别麻烦了……”   “本来就顺路,就当倒车了,这回保证是坐票。”   “那……我给你钱你别不要。”   “唉,说得我跟票贩子似的,见面了再说吧。行了,元旦快乐啊。”   “嗯,你也是。”   叶朝川挂了电话,想了想没再出去,他晚上吃过东西的,饺子不吃也罢。   他拿了两本书,然后爬上床盖上被子,宿舍又安静又暖和,比在教室里看他们闹来闹去的舒服多了。   吴菁问道:“你不去了?”   叶朝川撂下书:“嗯,不想去了。今天谢谢你啊。”   “没事。”吴菁也爬上床看书,跟叶朝川正呈一个斜对角。   这俩闷葫芦各看各的,快熄灯的时候先后收了书洗漱睡觉,再没交谈一句。   可能要准备考试,也可能是上次十一订票的失败教训,孟向东没有组织人帮同学集体买票。   临近放假的那两个星期,同学们都致力于考试和买票两大事业,见面的开场白都变成了“你买票了没”。   大学的考试比较轻松,考一科歇两天,足够一个从没听过课的人临时抱佛脚,用齐会的话说“太人性化了”。   最后一科考完,很多人当天就回家了。   叶朝川慢条斯理地收收东西,看看书,孟向东很纳闷:“你怎么不着急买票啊,买不到票你收东西有什么用?”   叶朝川没说“让别人帮忙买了”,怕孟向东多想,就随口说道:“不着急。”   孟向东竖竖大拇指:“你也太淡定了,简直不知道人间疾苦。”   叶朝川没说别的,到是吴菁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天直到晚上,夏满还没打电话来,大概车票真是太难买了。   熄灯了好一会儿,叶朝川都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喂。”   “……喂……小川……明天晚上……车站……”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那边的夏满大声吼了两遍,叶朝川终于听清了“明天晚上11点之前来火车站”。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叶朝川重新爬到床上,其他人要么在火车上,要么在火车站排队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躺下,一颗心怦怦跳着终于落到了实处。   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准备,叶朝川东西都收好了,没事可干,他想着张明达可能会一起来,就又多买了些吃的,顺便给叶晴打了电话。   晚上,他提前三个小时到了火车站,就坐在菜市场似的候车室里等着。   夏满坐的火车9点到,他一会儿想车可别晚点太多了,一会儿想那俩人从哪儿出来。   等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夏满跟张明达一人背一个包,还合力提着一个行李袋。   “夏满!”叶朝川叫道。   夏满空着的那只手挥了挥,然后就把手里的那根包袋扔下,朝他跑了过来。   后面张明达身体一歪:“唉我操,你到是言语一声啊。”   “你来这么早?”夏满习惯性地把手伸到叶朝川背后,掂了掂他背包的分量。   “宿舍就我一个人,在哪都一样。”叶朝川冲着夏满身后点点头。   夏满一扭头,冲张明达瞪瞪眼睛:“蜗牛都比你快。”   张明达把大行李袋往地上一扔:“那是你蹿得快。”   这大半夜的火车居然还晚点了,他们上车都过12点了,幸好这次买到了坐票,一上车先吃东西垫垫肚子,没说几句话就都东倒西歪的靠着睡了。   坐这一宿也够难受的,醒了好几回,脖子也得换着边儿歪。   叶朝川回到家快10点了,家里没有人,叶晴应该是在上班。他睡到中午,随便弄了点吃的,下午把屋子收拾了下,又开始准备做晚饭。   晚上,叶晴下班回来看见他在家挺惊喜:“早上到的?”   “嗯。”叶朝川正把菜下锅。   “这回夏满没给我打电话啊,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叶晴问道。   叶朝川一顿,他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夏满车票钱,不然,请他和张明达吃饭打电动?   叶朝川这边愁眉苦脸的没吭气,后面叶晴走回客厅,远远的说了一句:“夏满给我打的电话比你多多了,啧啧。”   叶朝川回家没几天,沈拓赶在除夕前来了。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儿,估计叶朝川不在家的时候,这两口子没少暗度陈仓。   他们家还是老样子,不用走亲访友,一家三口天天在一块儿消遣。过了初五,夏满打电话叫他出去玩儿,他答应的特别痛快。   他把车子拎下楼,夏满兄妹再加上张明达,一人一辆自行车,还都是坐在车子上单脚撑地的姿势。   叶朝川突然觉得心潮澎拜,他打开车子,把腿一跨:“去哪儿?”   夏满一笑:“步行街的干活。”   快过年了,步行街的人更多了。他们几个远远的把车停在两条街之外。   “奶奶的,还不跟做公交了。”张明达郁闷地说道。   夏满啧了一声:“你把你那驴脸收一收,咱们这老弱病残的,今天不宜惹是生非。”   夏小月竖着衣领,都把嘴遮住了,一说话瓮声瓮气的:“你说谁老弱病残啊?”   夏满蹦跶着转过身,倒走了几步:“到了游戏城你就别进去了,找你的女同学逛街去行不行,女孩家家的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夏小月把衣领又拉得更高,只露出一双眼睛,给夏满翻了个白眼。   快到游戏城门口的时候,夏小月突然跑了起来,直接把他们甩到后边,一个人进去了。   “嘿——”夏满瞪着眼睛,随后也无奈的走了进去。   走到地下一层,夏小月已经在柜台旁边的休息区坐着了,他们三个到柜台边上,还是那个不给夏满好脸色的小姑娘,夏满笑道:“妹子,过年好啊。”   “一百块钱的币,谢谢。”叶朝川赶在夏满之前把钱递了过去。老实说,他还有点紧张,怕自己做的不好或者不自然。   夏满愣了一下,到也没说什么。   张明达扯扯夏满嘀咕道:“这怎么回事,朝川要请咱们玩儿吗?”   叶朝川看见了他俩的小动作,说道:“今天我请。”   夏满夸张地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便宜这俩了,今天你得亏死。”   张明达十分不满:“我噌你的币那是义不容辞,朝川请客我肯定悠着来啊。”   叶朝川抿嘴笑笑,把游戏币分给他们,又冲夏小月招招手,夏小月立刻欢天喜地的过来,直接拉了叶朝川去打枪战。   夏满也想玩那个,但是没有空机子了,只好跟张明达去投篮。   夏满挺悲催,他才玩一会儿,梁哥就来了,好像真像梁哥说的“夏满一来,他隔几条街就能闻到混味”。   以往梁哥见了夏满就手痒痒,今天突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立刻显出几分慈祥:“兔崽子,昨天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的咋样,我可都把人家手机号要来了啊。”   夏满食指顶着篮球转,掉了再顶起来:“……我都没手机,要那也没用。”   梁哥的手隐隐约约地开始痒痒:“你少跟我抬杠,要不是人家姑娘见过你一次,对你印象不错,这好事还轮不到你呢,人家条件挺好的。”   夏满把手里的篮球一扔,看着梁哥乐了:“这女的还挺逗的,见过我的多了,我都跟人家……那啥,我不成流氓了么?”      ☆、电影应景,聊天生猛   看着夏满痞不拉叽的一副混不吝的样儿,梁哥脑门上的青筋也开始见抽抽。   张明达听明白了,梁哥这是要给夏满介绍对象呢。   “哥,他不乐意我乐意,你看我行不行?”张明达开玩笑道,他怕夏满倔脾气上来让梁哥下不来台。   梁哥脸憋得有点红,瞅了张明达一眼,冲夏满粗气道:“你不乐意拉倒,我还怕你耽误人家呢。”   说完,梁哥一转身走了,看背影都知道气得不轻,脑袋上的一撮头发一颠儿一颠儿的。   “你出门脑袋让门夹了啊,给你介绍女朋友不要。”张明达感慨道。   夏满利落地投起篮来:“梁哥还没走远呢,你要就赶紧追去。”   “少扯了,人家看上的是你,朋友妻不可欺。”   “妻你个头啊。”夏满连投进三个球,投篮机亮起成绩。   “靠!”张明达一看,投了币,奋起直追夏满的新纪录。   夏小月跟叶朝川打枪战。他俩技术都不行,这个游戏要投的币又多,玩了几把就把币耗光了。   叶朝川想再去买币让夏小月拦住了,拽着他去找夏满和张明达,那俩人甩开膀子还拼着呢。   投篮机还有空的,夏小月从夏满裤兜里扣出几个币,招呼叶朝川投篮。   最后剩的币都耗在投篮机上了,他们玩完了都浑身冒热汗,夏小月买了几杯饮料。   张明达捏着那个玩意,嗤了一声:“这是小姑娘喝的,我要喝酒。”说完,他扔掉吸管,把盖子整个揭下来,仰脖灌了一口。   “喝酒好呀,”夏小月看看手表,才下午4点,不禁叹了口气。   夏满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操,今天这么早。”他一把捏扁手里的饮料杯,不偏不倚的掷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里。   “哎,徐静雅快要生日了,我要给她买个礼物。”夏小月突然坐直身体,宣布道。   “噗,哥哥们可没空陪你买娃娃。”张明达也捏扁饮料杯,扔向那个垃圾桶,“操!”   他没扔进去,塑料杯撞在垃圾桶口上,掉地上了。   夏满嘎嘎乐了两声:“看个电影吧,不知道咱这的影院还有电影放没?”   “当然有,我上小学的时候在那看过少林寺。”   “你说的有个屁用,走,看看去。”   电影院没在这附近,不过人太多,他们不想取车子了,直接走了两站地过去。里面人还挺多,不过只有两部电影,《疯狂的石头》和《宝贝计划》。   这电影院有年头了,设备比较落后,也没有大屏幕放预告片,就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贴了两张电影海报。   “看疯狂的石头吧,咋样?”夏满四处看看,找售票的窗口。   夏小月立马叫道:“不,我要看宝贝计划,听说里面的小孩特别可爱。”   “我要看电影,谁……谁要看小孩啊。”夏满本来就不想带着夏小月,夏小月又总是跟他对着干,他一着急,咬着舌头了,感觉更来气。   张明达双手在他们俩之间上下一比划,“我也同意看宝贝计划,‘死鸡’看过说特别好看。”   夏满皱皱眉:“小川,你说呢?”   叶朝川现在对这种类似投票的举动没兴趣,他直接赞同了大多数人的意见,看宝贝计划。   “那行吧。”夏满抬脚要去买票。   “哎哎,我来吧,你等着晚上请喝酒。”张明达连跑带颠儿地买了票。   电影确实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黑漆漆的跟一群人一起看,这种氛围就让人有点兴奋。   从影院出来,天早就黑透了,夏满伸了个懒腰:“走吧,老地方。”   经常去的那家烧烤店里有空桌子,不过夏满跟张明达都喜欢坐外面,夏小月也吵着要喝酒,直接开了四瓶。   他们喝了一会儿,烤肉还没上来,张明达突然一拍巴掌:“徐静雅,不是那谁么,谁媳妇来着?”   夏满就坐他旁边,被他吓得一激灵:“恭喜啊,你失忆了19年零8个月终于恢复记忆了。”   “你瞎说什么!人家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好不好。”夏小月连翻了几个白眼。   叶朝川也想起徐静雅是谁了。   “叶朝川,你有女朋友了没?徐静雅还跟我问你来着。”夏小月冲他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十分期待。   叶朝川抹抹额头,感觉有点热。   夏满刚帮张明达递了牙签罐,他就势拿了跟牙签往夏小月身上一弹:“你是给她问还是给你自己问啊,瞎积极什么。”   “徐静雅上哪个学校啊?这异地恋可不好搞。”张明达突然哀叫了一声,把脑袋贴在桌子上,“这不是重点,你俩都走桃花运了,就我没人要。”   夏小月立马转过脖子:“谁瞎了,看上这活驴了?”   叶朝川也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夏满。   “梁哥说人家姑娘对你哥一见钟情,唉,上哪儿说理去。”张明达深深的替那姑娘惋惜道。   “得了啊,”夏满皱皱鼻子,给四个人的杯子里续上酒,“梁哥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女的手机号,我可没要。”   张明达坐直身体,十分深情的看着夏满:“就是,惦记我们满哥得先通过我这大房。”   夏满也让他逗乐了,一伸胳膊把张明达揽过来:“来,让哥亲一个,啵。”   “咦~”夏小月身子一抖,“好像刚才电影里的主角似的,粑粑麻麻的。”   张明达灌了口酒,把胳膊往桌子一杵,低声道:“你别说,我们还真见过。”   夏小月瞪着眼睛,问道:“见过什么?”   张明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男的喜欢男的。”   叶朝川心脏一缩,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夏满视线低垂,盯着盘子没吭声。   张明达继续低声道:“我们楼下宿舍就有一对,有人看见过那俩人抱着啃。”   夏小月惊得嘴张了半天都合不上,终于找回舌头:“我的妈呀,是不是……有毛病啊。”   叶朝川低着头,浑身僵硬。   夏满在张明达凳子上踢了一脚:“你会不会聊天,说什么不好。”   “你俩不是真的也……”夏小月在夏满跟张明达身上来回瞟了几眼,随即又摇摇头,“不能,要说他跟小川我也许还信。”   叶朝川手一动,把筷子碰掉了地上。   夏满给张明达和夏小月一人一个脑崩子:“你俩把筷子都吓掉了,快闭嘴吧。”   他们点的烤串上来,嘴就都用来吃肉了。   叶朝川嘴里撕着肉,内心翻着滚,他想听张明达再说说那个男的怎么喜欢另一个男的,又害怕同时听到的还有令人难堪的评论,肉吃得没滋没味。   中场休息,张明达拿牙签剔着牙,夏满灌了口酒,突然开口道:“张大侠。”   张明达瞅着夏满撇了撇嘴,没吭声。   夏满站起来,把凳子往后一踢:“来,张大侠,比划比划。”   张明达一扑棱脑袋:“我不跟你比划,谁跟你比划谁傻逼。”   夏满跟古装剧里武林人士似的抱拳作揖,说道:“在下青城派夏某某。”   张明达乐了:“神经病。”   叶朝川莫名其妙的看着,夏小月抱着胳膊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夏满挺入戏,一本正经地向前一步,又作了个揖:“少侠赏脸与夏某切磋切磋。”   张明达站起来,抬起一条腿踩到凳子上:“在下武当掌门张大侠,请。”   “呀!”夏满脚下划了个圈,两条胳膊打开,来了个白鹤亮翅。   张明达双手成掌挡在胸前,也凹了个造型。   就见夏满两条腿交错跳了下,两手一摊:“嘿,吧扎嘿”。   剩下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子。   张明达抄起一把牙签扔过去:“大傻逼。”   叶朝川和夏小月都忍不住笑喷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在心中都十分认同张明达对夏满的这个评价。   夏小月真喝光了她那一瓶,把空瓶子往桌子上一掼,仰着脖子喊了一句:“去他妈的复读,我受够啦。”   叶朝川握着自己的那瓶,里面也就剩个底儿了,他给自己续上酒杯,又慢慢的喝光了。   他们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才结束。夏满兄妹很有风度的把叶朝川和张明达一一送回家,然后才歪歪扭扭的往自己家滚。   叶朝川到家的时候,先敲了敲门,然而没人给他开门,只好自己拿钥匙开了。   房间的灯都亮着,洗手间关着门,里面有水声,依稀还有说话的声音。叶朝川都替那没羞没臊的两口子觉着不好意思。   他直接回自己房间,灯都没开,就亮着小台灯,倚着床头思绪乱涌。   一时回忆自己对程枫的感觉,一时想到自己至今没觉得喜欢过谁无论男的女的,他就这么不断的一面为自己辩解一面又绝望的判刑。   想了半天,说不出的委屈,他坐起来,特别想抽根烟。   “还没睡?”叶晴轻轻推开门,走到他床边。   叶朝川重新躺下,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背:“就要睡了。”   叶晴惩罚似的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今天玩的不高兴吗?”   “没有。”   “过几天你要回学校了,给你买个手机吧。”   叶朝川拿开手背,把脸转向她:“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现在谈恋爱都用手机了,你没手机怎么给女孩子留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叶晴在他胳膊上拧了拧。   叶朝川用另一只手在被拧的地方揉着:“我知道了,以后每星期都给你打电话,但是手机我不用。”   叶晴抱着叶朝川的胳膊,在他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      ☆、出浴的美人脾气很大   过了两天,沈拓走了,然后过了正月十五,叶朝川也返回了学校。   为了说话算话,他真的每星期都给叶晴打个电话,问她吃饭了没有、工作怎么样,再跟她交代一下看了什么书,宿舍那群鸟人干了什么鸟事。   毕竟,他的大学生活里就只有这些。   他不愿像别人那样,挤破头的参加各种活动,文学院活动很多,演讲赛、辩论赛、主题征文赛等等,至少各个社团都有不少活动。   孟向东和田猛自然不必说,身为班长和班长的头号跟班,组织班级活动忙得天天不见人,齐会参加了一个诗社,为了泡妞专攻外语情诗,李小简原来学过画画,加入了学院宣传部,写稿子的同时还能搞定插画。   春季运动会的时候,宣传部要准备的稿件和物料太多,李小简拉了叶朝川帮忙。过后,李小简为了感谢他,带他看了话剧社排演的一场话剧。   空空落落的大礼堂里,观众都集中在前几排,后面还稀稀拉拉的坐着十来个人,报幕过后,在黑暗的布景里,男女主角开始了对白。   不论演员的情感、动作是否到位,叶朝川一听到台词,身体一震直起鸡皮疙瘩。   “这是一个物质过剩的时代,这是一个情感过剩的时代,这是一个知识过剩的时代,   这是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这是一个聪明理智的时代,这是一个脚踏实地的时代。”    “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们有太多的东西要学,我们有太多的声音要听,我们有太多的要求要满足。”    “爱情是蜡烛,给你光明,风儿一吹就熄灭。爱情是飞鸟,装点风景,天气一变就飞走。   爱情是鲜花,新鲜动人,过了五月就枯萎。爱情是彩虹,多么缤纷绚丽,那是瞬间的骗局,太阳一晒就蒸发。”    “爱情是多么美好,但是不堪一击。”   爱情是多么美好,但是不堪一击。   有不少人中途就离开了,叶朝川跟李小简一直看到话剧结束。   演员上来谢幕的时候,整场的光线才打亮,叶朝川忽然发现女主角有点眼熟。   旁边的李小简拿胳膊碰碰他,笑道:“你要不要去后台慰问一下啊。”   女主角是李倩。   叶朝川偏头低声问道:“你故意的?”   李小简看他面色不悦,赶紧摇摇手:“不是啊,你别误会,我是来了之后才认出是……她的。”   他们随着人群走出礼堂,正要下台阶。   “哎,叶朝川。”   回头一看,李倩穿着戏服带着妆,从后面赶了上来,估计是直接从舞台上蹦下来的。   “谢谢你们来看我们的话剧。”李倩站定了,笑着说道。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句,纷纷看向这里。   “那你们聊着,我先走了。”李小简抬脚要走。   “你走什么,等我一下。”叶朝川出声叫道。   “你们选的剧本挺好的,里面的台词我们都很喜欢,是吧小简。”叶朝川飞快的瞟了眼李小简。   “就是,台词太棒了。”李小简跟着说道。   “我不懂话剧,也就听听台词,”叶朝川冲李倩摆了摆手,“那我们走了。”   叶朝川跟李小简示意,往台阶下走。   “我这有剧本,你要吗?”   叶朝川停下脚步转头,李倩冲他笑笑:“你喜欢台词的话,我把剧本打印一份给你。”   “那……”叶朝川不由得偏了偏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李倩笑了笑,又问道:“李小简,你要不要,我打印两份。”   “要,要,我也要。”李小简忙不迭地答道,“谢谢你啊。”   李倩停顿了一下,看着叶朝川。   “那就谢谢你了。”叶朝川提起嘴角,冲李倩笑了一下。   他们宿舍跟408的女生们相处的挺好。那个宿舍有两个女生带家教,前两次都是由孟向东、田猛、齐会轮流护送的。她们领了钱就请他们宿舍吃饭,一来一往的还真把齐会和一个女孩儿促成了一对儿。   宿舍里的电话一向使用率不高,自从齐会这对儿成了之后,电话天天响,还分早、中、晚,每次推门进来都会看到齐会捧着电话笑得一脸荡漾。   中午的时候,人们都要午睡了,电话一响,齐会立刻窜过去接了起来。   “嗯?”齐会拧着眉毛,有些疑惑,随即又笑得很是猥琐,“叶朝川,你电话,李倩找你——”   床上的李小简立刻从垂死眠中惊坐起,等着叶朝川走过去接起电话,又全程盯到电话挂断。   叶朝川穿好外套,见李小简还死不瞑目地盯着他,只好说道:“我下去拿剧本,一会儿就上来。”   李小简点点头,扑通躺下去,终于闭眼了。   叶朝川自认清者自清,旁人开他和李倩的玩笑,他懒于解释。   上自习、泡图书馆总能碰见李倩,李倩都要跟他聊几句,还问一些读书、写作心得,因为这些地方都不能大声喧哗,说话声音自然要放低,在旁人看来他俩就像是窃窃私语的小情侣。其实,不过是同学间的正常交流。   他懂,李倩心高气傲,对他有好感但是不想主动,就跟他保持着这种惹人遐想的关系。   叶朝川有口难言。   五一放假前,夏满给他打电话,问他回家不,他既不想老麻烦夏满买票,又犯怵来回折腾,跟叶晴打了电话知道沈拓在他家里,便决定不回家了。   傍晚,叶朝川洗完澡从公共澡堂出来,身上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短裤,脚上趿着拖鞋,手上端着盛放洗澡用品的脸盆。   他一抬头,突然发现从对面主路上过来的人里,有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夏满明显认出他来了,一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挺难琢磨。   叶朝川还纳闷,这人怎么长得像夏满啊。走到近前,他发现真是夏满,差点把脸盆扔了:“你怎么来了?”   “找你来了呗。”夏满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穿成这样?”   “废话,洗澡还能穿成什么样。”   夏满跟叶朝川并肩走着,又斜眼瞟了他一眼,挠挠脑袋:“你怎么不擦干,也不怕……感冒。”   叶朝川低头瞅瞅,原来是头发滴的水顺着领子流到了衣服里,白色棉布一湿就透了,刚好有一点水渍在胸前,跟肉贴在了一起。   被夏满这样一说,他也觉得有伤风化,从盆里拿出毛巾,先泄愤地抽了夏满一下,然后就势搭在肩上,遮在了胸前。   夏满没再吭声,叶朝川突然停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我还打工呢,就休息两天。”   叶朝川想了想,随即加快脚步:“那赶紧订个房间,我们学校里有个招待所。”   “不用吧,就一晚上,我跟你挤挤得了呗。”夏满没动。   “不方便。”叶朝川扭头看了他一眼。   “唉,行吧。”夏满只能跟上。   可惜天公不作美,招待所是给老师住的,人家说不对学生开放。叶朝川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人家也不给住,只得脸色铁青地带着夏满离开了。   “现在外面宾馆更不好订,你就委屈一下跟我挤挤得了。”夏满完全无所谓地说道。   “我们宿舍有空床,挤不着。”   “啊?”夏满长长地叫了一声,小声嘀咕道:“那费的哪门子劲啊。”   他们俩先回了宿舍,只有吴菁在,跟他们宿舍万年不变的人肉背景似的,齐会回家了,其他人外出还没回来。   叶朝川站在地上,开了半边柜子门,然后就在门里边把T恤脱了。   夏满回头看了眼吴菁,往中间挪了挪:“哎,你变化挺大的啊。”   叶朝川套上干净的T恤,又开始脱短裤。   “靠,我都接受不了了,你真是叶朝川吗?不是被别人附体了吧。”夏满又回头瞅了眼吴菁,发现人家跟老僧入定似的根本没往这边瞅。   叶朝川明白夏满的意思,他起初确实为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发过愁,然而一个屋住着,实在是避无可避,就慢慢放开了。   叶朝川换好衣服,装好钱和钥匙:“晚上想吃烧烤吗?”   吴菁突然看了叶朝川一眼,叶朝川愣了一下说道:“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吴菁摇摇头,又重新入定了。   “不着急,吃你平常吃的就行。”夏满被他俩打断了一下,感觉情绪有点接不上,这个别扭劲儿。   叶朝川带他吃的当地的特色小吃,他们学校附近就有一家。   初夏黄昏时节的风带着暖暖的馨香,轻拂人面,一呼一吸都特别舒爽。   夏满一直背着包,这时候他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给叶朝川:“给你的。”   叶朝川一眼就看到了盒子上印着手机:“给我干什么?”   “用这个联系方便嘛,我自己也买了一个。”夏满打开盒子给他看,正是现在流行的诺基亚手机。   过年的时候叶晴问过他买手机的事,他不觉得这东西有多大用处,所以没买。他们宿舍也就孟向东和齐会有。   “我不需要。”叶朝川竭力表现出他说的是实话。   “我买都买了,你不要我也退不了。”夏满盖上盒子,又帮他装了起来,“我找熟人买的,一下买两个便宜不少呢,再者你是不知道我要联系你多费劲,就上回元旦的时候都急死我了。”   说起元旦时候夏满打电话找他,能想象得出来挺不容易的。   学校门口就有取款机,叶朝川刚刚走到跟前就被夏满一把拽住了:“你是不是想给我钱?我又不是卖手机的。”   “你还不是卖票的呢,这东西又不便宜。”叶朝川瞪着夏满,又急又气。   夏满拖着他,把他拉走了:“明天再请我吃顿好的,把你宿舍人都叫上,差不多就抵手机钱了。”   校园里亮起了橘黄色的路灯,假期呆在学校的人还挺多,主路被划分成一撮一撮,玩轮滑的、踢毽子的、打羽毛球的,走路得小心绕着。   食堂前的小蓝球场最热闹,打着地灯,露天的音箱放着节奏感极强的舞曲,鼓动得人心都跟着怦怦跳,密密麻麻的人自主站成了规整的方队蹦跶着。   大学生的夜生活开始了。   叶朝川跟夏满坐在图书馆前高高的台阶上,跟俯瞰众生似的。   “叶朝川。”   李倩穿着修身的连衣裙,手里拿着几本书抱在胸前,踩着半高的凉鞋,袅袅婷婷地走上几节台阶,冲叶朝川一笑:“你怎么坐这儿啊?等我啊?”   夏满慢慢收回支在地上的手放到膝盖上,仰头盯着李倩。 作者有话要说:  夏满悲剧了,呵呵呵,作者心理已变态......   ☆、闭着嘴巴,熬着时间   叶朝川坐在原地,过了挺长时间才挤出一句:“你好……”   李倩一笑:“知道你呆,今天好像特别的呆。”   不知道是因为被青春荷尔蒙渲染过的夜色特别撩人,还是因为精心的装扮让她身心飘然,李倩眼波流转,说出来的话带了暧昧味道。   叶朝川看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了扭头:“我有朋友在。”   李倩看向夏满,抿着小嘴笑笑:“你好。”   “你好。”夏满略点点头,随即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叶朝川侧头问道:“带你去转转?”   夏满利落的一跃而起:“走走走,看热闹去。”   “那再见。”叶朝川对李倩说道。   李倩回身抬起手臂摇了摇:“带你朋友好好玩,拜拜。”   夏满嘬嘬牙花,有点胸闷气短。   他们俩在便利店买了两根雪糕,就站在路对面舔着巧克力皮看群魔乱舞。   “刚才那女的谁啊?”夏满一口咬掉半拉儿,鼓着腮帮子直吸气。   “同学。”叶朝川的吃法很斯文也很孩子气,一下一下地舔着,让人看得心里发痒。   “……明天吃饭要不叫上?”   叶朝川瞥了他一眼,吸溜一声舔了一口:“叫她干什么,奇怪。”   “哦。”   他俩舔干净雪糕棍儿就回到宿舍。   “呦,哥们你来了。”孟向东上前拍了拍夏满,夏满回手给了他一拳,笑出一口白牙。   齐会的床空着,让夏满睡他的床,叶朝川怕齐会知道了介意,给床上铺了自己的床单,又拿了自己的凉被给夏满盖。   熄了灯,他们都躺在各自的床上集了合,叶朝川告知大家明天中午请吃饭,一下子成了话引子。   叶朝川意识涣散的时候,夏满刚给他们讲到自己高中时候的打架史,他迷迷糊糊地想,打架也给别人说,这混球怎么这么不嫌丢人……   晚上聊得太晚,再加上在假期,一屋子人都睡得很死,只有叶朝川一个人按着自己的生物钟准时醒了。   他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楼底下卖早点的餐车几天都没出,他出学校后门到早市上买了豆浆和包子,回来叫醒夏满吃东西。   叶朝川问他要不要去这里的景点玩,夏满表示完全没兴趣,催着叶朝川到营业厅办了手机卡。   他俩互相存了手机号,夏满十分兴奋:“这回好了,以后随时都能联系,你可注意着别动不动关机啊。”   叶朝川垂头摆弄了两下,心想这么个小东西有什么紧要的。   很快,他就体会到了手机的方便。临中午的时候,夏满就用手机给孟向东打电话,联系吃饭的事。   “你怎么有孟向东电话?”叶朝川很吃惊。   “昨天晚上我俩互相留的,号码这东西又不嫌多,你看这不就用上了么。”   之前叶朝川宿舍聚过几次餐,吴菁从来不参加的,今天夏满特意让吴菁接了电话,让他来吃饭。   大概是跟夏满有过一聊之缘,吴菁还真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来了,只不过席间几乎不说话。   但这完全不影响夏满发挥,叶朝川充分领悟了他的好人缘是从哪儿来的。他们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   “离火车站不远,新民路上新建了一个水上公园,叶朝川你带夏满上那转转呗。”孟向东热心地建议道。   叶朝川点点头:“好。”   夏满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不爱看那些,还不如打电动呢。”   “烧烤、打电动,叶朝川真是舍命陪君子。”一直没说话的吴菁突然说了一句。   在场的人都顿住没说话,大家没想到吴菁会开口,一时半会也没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夏满靠着叶朝川的肩膀乐了:“你们看小川表面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好着呢,再说了谁不喜欢玩呢。”   “那行,夏满不是赶晚上的火车吗,你们抓紧时间吧,我们就先回去了。”孟向东赶紧说道。   吴菁眼神飘忽,似乎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好像刚才他没说过话似的。   孟向东他们走回学校,叶朝川跟夏满去火车站。   他们在那附近找到了孟向东说的水上公园,只是里面的设施还不完善,没有几个游客,下午的阳光又晒,他们两个沿河走了一会感觉索然无味。   夏满仰脖子灌了半瓶矿泉水,他说了半天嗓子都干得冒烟了,能说的都说尽了,而叶朝川的回应总是那么不愠不火。   他能感觉到上了大学的叶朝川有变化,跟舍友们相处的也还不错,反衬得跟他这个“有过命交情”的朋友并没有多亲近,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不逛了,去火车站吧。”夏满捏扁手里的空瓶子,跟扔标枪似的把它扔出去老远。   叶朝川的视线跟了过去,看那空瓶子在地上滚了几滚,突兀地停在一片绿色的草坪边。   “那走吧。”叶朝川说道。   到了候车室,才找到一个能站的地方,叶朝川让夏满等着,他出去买些吃的。   夏满等了快一个小时也不见他回来,打手机又没人接,便到进站口等着,隔几分钟就打一次手机。   叶朝川终于回来了,一边往过走一边用手背抹着额头的汗。   “你再不回来,买这东西也得你自己带回去了,傻不傻你?”夏满接过叶朝川手里的购物袋。   叶朝川轻轻笑笑:“人太多了。”   火车很快就来了,夏满进了检票口,隔着栏杆冲叶朝川喊道:“给我打电话啊。”   他上了火车,把购物袋扔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开始后悔。   明知道小川就是那个性子,他郁闷个屁啊,还不如好好在一块呆儿着,小川不想说话就不说呗。小川也是,买这些吃的有什么用,白白浪费了时间。   也许……对小川来说,是为了熬时间,想到这他又蔫了,泄愤地扒开袋子,看叶朝川给他买了什么好吃的。   他扒着扒着,看到最下面一个盒子就愣住了,拿起来一看,包装都没拆呢,肯定是原装货啊。   小川你真行,帐算得挺利索。自己送他一个手机,他回送一个MP3。   夏满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咬得牙咯吱咯吱响,然后把MP3妥当地装到背包里。   这个城市的夏天真是热,路上的沥青都要化了,晚上把风扇开到最大档,它却跟势利小人似的把风都吹到天花板上去了。   叶朝川迷迷糊糊的睡着,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他手机里只有孟向东、齐会和夏满的手机号,孟向东和齐会正在他对面床上打着呼噜,只能是夏满发来的信息。   他摸出手机打开收件箱,正是夏满发来的。   票已经买到了,28号晚上10点半,车站见:-D   这年夏天,夏小月考上一个二本大学,跟夏满在一个城市。   暑假,他们几个聚了两次,返校的时候多了个夏小月。   自从有了手机,隔三差五能收到夏满的短信,有时候短信特意署名是夏小月,据说夏小月的学校跟夏满学校不远,看样子他们经常串校。   之后的十一、五一假期叶朝川都没回家,甚至第二年的暑假夏满都没回去,据说是忙着打工,很快夏小月也有了手机,叶朝川的手机里也多了个号码,收件箱里夏小月的短信比夏满的多。   这两年里,每年的奖学金叶朝川只能拿到二等奖,那些班干部、参加活动多的同学有很多额外加分。   叶朝川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规则。   他能明白,以综合能力评判是合理的,性格外向、多才多艺的人也确实优秀。   只是,他却不愿意做那样的人。   有的人的生活没有变化,有的人的生活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孟向东交了女朋友,是接新生时候认识的小师妹,经过一年情感交流,手就牵到一块去了。   田猛呼天抢地成了孤家寡人,偶尔跟李小简或者叶朝川搭个伙。   吴菁依然不声不响,保持着老僧入定的姿势偏安一隅。   升三年级的时候,重新排宿舍,他们宿舍换到了水房对面。   很多人喜欢睡下铺,因为比较方便,李小简在叶朝川下铺睡了两年,搬宿舍的时候问他要不要换铺位,叶朝川想到每次有外人来都坐李小简的床,便摇头拒绝了。   因为离水房近,他们就在水房靠窗户的地方拉了一根绳,把衣服搭在上面风干,刮风下雨再也不用担心收衣服了。   然后这一排的宿舍都沾着他们的光,纷纷把衣服晾在哪儿。   那句话怎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主的东西就别怪有贼惦记。   自从出了第一起丢衣服事件,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简直是被偷衣贼拿来当事业干了。   大学生毕竟是有素质的一个群体,尤其学语言的,更善于以文服人。   水房的墙上贴满了小纸条,古文、现代文五花八门的各种文字形式骂偷衣贼,然而收效为零,想想偷衣服的人被骂得体无完肤能把衣服还回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以德报怨。   叶朝川也掉了一件,那东西都没法给人说,一条内裤。   他觉得应该是不小心被人碰掉了,谁能冒着千夫所指的风险偷那么个东西啊,不是变态就是有病。   大三的学生逃课成风,老师们也见怪不怪,如果上课能有一半的学生来捧场,那老师都觉得自己算是有几分薄面了。   这种萧条的情形,当然也不需要占座。叶朝川不爱逃课,反正他带了自己的书,不想听的课就看自己的书,谈不上尊重老师的人,至少尊重一下老师的面子。   李倩也逃课,时不时来一下,就跟叶朝川坐一起,同学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他们这样招绯闻已达两年之久却依然没有进展,早让人失去了八卦的兴趣。也许等到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大家还能松口气,再也不用盯梢了。   下课的时候,李倩挽着她舍友的胳膊往外走,那位舍友同学回头冲他笑得意味深长,仿佛正室看小三儿。   叶朝川低头夹了自己的书,直接回宿舍。   昨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菜里夹了一根黑色卷曲的毛发,叶朝川差点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来。   叶朝川觉得这一周他都不会有胃口了。   宿舍门开着,叶朝川站在门口愣住了,那一脚硬是没落下去。   里面正水漫金山呢!   李小简趿着冲澡穿的拖鞋,站在一片汪洋里,拿着扫帚簸箕舀水,抬头看见叶朝川,立刻精神一振:“可有人来了,我都要疯了,你等会儿。”   他从床底下捞出叶朝川的拖鞋扔到门口:“穿这个吧。”   叶朝川扶着门框换上拖鞋,看着乌黑的水,皱着眉踏进来:“哪来这么多水?”   “暖气放的水,昨天是通知了,哪个傻帽没关啊,放了半天的水。”李小简把自己手里的家伙递给叶朝川,“你用这个,我再去别的宿舍借几套。”   叶朝川接过李小简的工作,用簸箕舀了水一下一下的倒进水桶,李小简真能耐,这水桶以后是用不成了。   突然脖颈一凉,叶朝川抬眼一看,深感无力。   四海之内皆兄弟,楼上楼下一家亲。楼上宿舍也被淹了,正顺着房顶的缝儿往下渗脏水。   叶朝川顺着那条裂缝一看,中间的空地倒罢了,吴菁床的正上方也在渗水。   他爬上吴菁的床,连被子带褥子都卷了起来,然而那下面露出的一样东西立刻把叶朝川的视线黏住了。   一条内裤。   跟他丢的那条很像。      ☆、丢衣服事件引出罪犯   叶朝川定睛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像,他把被子褥子重新放下来,爬下床继续舀水。   没一会儿,李小简嘁哩哐啷地拖着一堆扫帚簸箕回来,看叶朝川舀了半桶水,水面还没降,眼睛都要蓝了:“给齐会打个电话,让他也回来弄吧。”   “他肯定吃饭呢,也不差这一会儿。”叶朝川往旁边让了让。   “啧,就咱俩没吃饭的倒霉。”李小简站他旁边,认命地开干。   “哎,”李小简站在叶朝川刚才站的地方,突然蹦了一下,他抹了抹脖梗子,仰头看着,气得插起腰板,“上面咋也漏水呢。”   叶朝川低着头,手里没停:“看看,别漏到谁床上。”   “还真是。”说完,李小简爬上吴菁的床,跟叶朝川刚才做的一样,卷起吴菁的被子和褥子。   “真人不露相啊,吴菁也乱塞裤衩呢。”李小简从吴菁床上下来,好似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是么”叶朝川垂头应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吴菁一推门,李小简吓得赶紧往人脸上看,看人脸色善不善。   吴菁是万年不变的没表情,看到自己的床铺被卷了起来,果然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李小简故作嬉皮笑脸道:“楼顶渗水都滴到你被子上了,我就帮你卷起来了,不用谢我。”   吴菁敏捷地蹬到床上,果然看到那条内裤光明正大的躺在明面上,他一把撂下褥子,然后对着墙壁半天没动弹。   李小简和叶朝川都抬头看看他,气氛挺尴尬的。   “都是男人嘛,我懂的,要不我给你晒晒我褥子底下的臭袜子。”李小简想缓和一下。   不说还好,他这一句话跟点了炮捻子似的,吴菁猛地转头看过来。   叶朝川不期然跟他对上视线,心不由地沉了下来。   后来,孟向东、田猛还有齐会先后回来,众人齐齐上阵总算把水弄干净了,再晚点鞋都要飘起来了。   他们一直忙活到下午上课。有课的逃课,没课的也逃蹿到外边去了。   叶朝川有课却也逃了,他觉得脑子里非常的乱,不找个地方捋捋思绪他得疯。   楼顶上有晒被子的杆子,一排一排挂着被子、床单,荡荡悠悠的有几分美感,地上焊着铁的长椅,锈迹斑斑的也有几分美感。   然而,这地方却不能细看,犄角旮旯散着各种垃圾,甚至还有用过的避孕套,让人不愿去想却又很容易联想到这里发生过什么。   叶朝川站在楼顶,趴在结了一层铁锈的栏杆上,任凭凉风吹打着面颊和头脑。   他长叹了口气,根本什么解决办法都想不出来,心中那股烦躁发无可发,急切地想抽根烟。   他真的下楼到便利店买了包烟,然后又重新站到那个地方,点燃了一根。   前几口呛的不行,不敢把烟吸进去,抽到第二根的时候,他狠狠的吸进去再慢悠悠的吐出来,在袅袅的烟里看着西沉的太阳,想了半天,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操蛋!”   相比于五一、十一和春运,这个时候火车上的人要少很多。   两条电缆好似荡着的秋千,在车窗上忽隐忽现,忽高忽低,而月亮就从容地在秋千上跳着。   外面树木飞快的掠过,灰色的池塘水面上立着几只残荷,一片片光秃的田地如同大地上最简单的线条,陌生的人们在小路上走着。   叶朝川被隔绝在一侧车窗内旁观,火车一路行进,感觉好似超脱了生活,说不出的自在感觉,烦躁的心终于找回一点安宁。   天色擦黑的时候火车到了站,他一出站,就看见夏满在最前面等着,双手插兜站得笔直。   夏满看到他先笑了一下,而后仔细盯着他脸瞧了一会儿:“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说要来,我都怀疑那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叶朝川笑笑,像普通人一样寒暄了一句:“不欢迎?”   夏满举高双手在头上摆了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两人走到大路上,夏满伸手拦出租车:“咱们赶紧回,我怕那帮人等不及吃饭了。”   叶朝川问道:“还有别人?”   “就我几个朋友,夏小月也来了,在我学校等着呢。”   叶朝川点点头,这的确是夏满的风格,既然到人家这里就听人家的安排了。   他托着下巴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想当初他的第二志愿也填了这里,也许差一点他也会在这里了。   旁边的夏满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打。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在一个很大的门口停下了。叶朝川一见之下挺吃惊的,夏满的学校看起来很正规。   “师傅,直接开进去。”夏满说道。   进到里面才发觉这儿比他的学校大多了,大路铺着大块的石英岩,宽阔的跟城市双行道似的,俨然进了城中城。   夏满人工导航,让车开到一个宿舍楼底下。   叶朝川先下了车,他抬头瞟了一眼,就着灯光能看到窗户外五颜六色的女士内衣迎风招展:“你住这里?”   夏满结账钻出来:“不是,我朋友。”说完,抬头吼道:“陈丹!”   他俩等了几分钟,期间夏满接了个电话,估计是约好的人都等着吃饭了,他又冲楼上吼了一嗓子:“陈铁蛋!”   一个女生从某个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来:“夏狗蛋,老实等着!”   “快点!就等你们了!”夏满冲上面吼完,跟叶朝川挤挤眼睛:“哎,女的就是麻烦。”   叶朝川点点头,他是知道的,孟向东就见天在女朋友宿舍楼底下站岗。   幸好,他们“铁蛋”“狗蛋”的对骂完没多久,从楼门口出来仨女生,其中一个叶朝川认识,是夏小月。   一年多没见,原来假小子似的夏小月变化很大,一头碎碎的短发,宽松的白毛衣,紧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小靴子,像模像样的一个女大学生。   仨女生一个挽着一个,跟螃蟹似的横着就过来了。   夏小月开始一直低着头,走到他们跟前,才抬头冲叶朝川一笑:“嗨,小川,好久不见啦。”   叶朝川也冲她笑笑:“嗨。”   中间的女生两边胳膊上都挂着人,她从夏小月手里抽出条胳膊指着叶朝川:“哦,你就是叶朝川?”   叶朝川顿了一下,只得冲她点点头:“……啊,是。”   “我叫陈丹,早就听夏满说过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果然是帅哥啊。”陈丹笑得很开,一点拘束的意思都没有,反弄得叶朝川有点儿不好意思。   夏满看陈丹有犯花痴的苗头,更觉得不耐烦,握着叶朝川的胳膊拉了一下:“赶紧走了,边吃边说。”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陈丹也紧跟了几步,“小金男朋友不在,我就做主带她一块儿了啊。”   夏满不在乎地一笑:“行啊,你今天终于不当电灯泡啦。”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陈丹“咚咚“在夏满背上连捶了几下:“我就属电灯泡的怎么着吧,等你有女朋友了,我就给你们当电灯泡。”   夏满跟抖搂虱子似的耸了几下肩膀:“你快歇着吧。”   他扭头瞅了眼叶朝川,问道:“你给阿姨打电话了没?”   叶朝川想了想:“晚上再打。”   他俩走在前面,后面仨女生挤做一堆叽叽咕咕的说着,依稀能听到“叶朝川”的名字,还不时笑上一阵,叶朝川莫名地觉得后背直冒汗。   他们正经过一片大操场,篮板底下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学生正在抢一个球,一色儿的高个子,动作也专业,跟体育频道的现场直播似的。远处还有几个人练着呢,打得挺有美感。两拨人互不干扰,一片和谐。   夏满瞅了一会儿又转回头来。   他们出了门口,路对面门口也出来几位,走了个对脸,互相打了招呼。   “对面有游泳馆,可惜过了九月就不开了,要不还能带你去玩玩儿。”夏满迎着嗖嗖的冷风挺挺胸膛。   “游泳?我也想学。”叶朝川惊讶之余,有点艳羡。   “哎,那明年夏天你来,我找人教你。”   叶朝川摇摇头:“再说吧。”   在这条街上没走多远,夏满就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川菜馆。   “这边!”张明达站在一个包间门口冲他们猛招手,“你们可来了,我们饿得都快啃桌子了。”   夏满过来,在张明达的后脖颈上扇了一下:“谁不让你啃啊,吃张桌子我也请得起。”   张明达没理他那茬,一双手拽过叶朝川的手用力握了握:“朝川好久不见啦,快进来。”   夏满又扇了他一下:“操,你装什么斯文啊,还握手。”   他们进了包间,里面还有俩男生,夏满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原来是夏满的舍友,一个叫马斌斌,一个叫刘山,似乎对叶朝川早有耳闻,都十分热情。   叶朝川知道夏满跟张明达不住一个宿舍,夏满也不可能落下谁,便低声问道:“你们宿舍就三个人?”   “嗯。”夏满凑到他跟前也低声说道,“体校嘛,怕人多了容易打架。”   叶朝川很长见识地点点头。   “呵呵呵,这你都信,我胡说的。”夏满的声音又放低了些,气息随着笑的震动荡漾在耳边,叶朝川无奈地瞅了他一眼。   “得了,赶紧点菜。”夏满拿过菜单给他。   马斌斌和刘山是早就来了的,就挨着坐了,仨女生也要挨一起,原本张明达挨着夏满和那个叫小金的,陈丹硬把他拽起来换了座位。   张明达又气愤又不甘的坐了过去:“你个死女人,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   “你少拉个驴脸,不知道我们小金有主了啊,别瞎坐。”陈丹扬着下巴,对自己的棒打“鸳鸯”十分得意。   “哎,你别恶人先告状啊……”张明达口吃了一下,终于找回舌头,笑嘻嘻的说道,“没看我们满哥的正室来了么,你也别瞎坐。”   夏满拿过茶壶,头都没抬的挨个往茶杯里倒水,慢悠悠的说道:“你不才是我大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把达子扶正了,呵呵哒   ☆、酒店开房,标间最好   张明达愣了一下,随即翘着兰花指一指陈丹,尖着嗓子叫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都骑到我头上了,我不活了,嘤嘤嘤。”   桌子上笑倒一片,陈丹巾帼不让须眉,中气十足道:“姐姐,一会儿我给你敬茶,等着。”   叶朝川看菜单的时候,听他们在那胡说,一会儿尴尬一会儿想笑,也就习惯了他们怪诞的话风,点了个素菜就把菜单传给旁边的刘山。   刘山推了一下:“你点,我们经常在这吃,你点你爱吃的就行。”   夏满十分认同地竖了竖拇指。   话是这么说,叶朝川又点了两个菜就把菜单递给那三个女生。   陈丹伸手接过来直接点了一串,完了合上菜单问夏满:“酒要几瓶?”   夏满伸出两根指头:“先照着一人两瓶来吧。”   陈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再要一扎啤酒,菜上快点啊。”   张明达一指陈丹:“陈铁蛋,你真是条汉子,喝多了可没人送你们回去。”   陈丹白了他一眼:“这么屁点儿路还能碰见打劫的啊。”   夏满直点头:“也是,谁敢劫你啊,只怕让你反劫了色。”   张明达接口道:“我们是不放心,万一哪个倒霉的良家妇男被你糟蹋了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笑得不行,叶朝川也忍不住笑了笑。   笑声渐停的时候,陈丹突然说道:“狗蛋,你忘了你喝醉酒那丢人的事了是不是。”   “嗯?”张明达一听来精神了,“讲讲讲。”   夏满靠着椅背,斜眼瞅着陈丹:“不能够吧,我喝醉过?”   张明达刚才被陈丹欺负得很没有面子,虽然对她说的话有点好奇,还是没放过损她的机会:“就是啊,按说那么光辉的时刻我应该见证过呀,我都不知道,你纯粹是打击报复吧。”   陈丹隔着几个人,把张明达一指:“你知道个屁,那天你占着人家饭店厕所吐了一个多小时,我打赌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天你怎么回宿舍的。”   这里边还有他呐,张明达的气焰顿时灭了大半,眼睛胡乱瞟了瞟:“哪天啊?”   “你们能喝成那样不是顶好就是顶坏的事儿,今天就不说了,”陈丹啧了一下,“你们还听不听重点了?”   “听听,满哥的事迹我必须掌握。”张明达立刻倒戈了。   陈丹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话说去年的某一天——”   “你这一下支得够远的,时间还有个准儿没有啊。”夏满换了个坐姿,一条腿抬起来搭到了另一条腿上。   叶朝川看了眼,动了动身体,夏满马上又放了下去。   陈丹拿着水杯敲了敲桌子:“你们能不能忽略细节啊,我又不是说书的。”   菜已经断断续续的上桌了,张明达夹了一筷子塞嘴里:“都别打岔,让铁蛋接着说。”   服务员把啤酒都开了盖,陈丹直接拿过一瓶灌了一口:“去年的某一天,应该是6月吧,你,你,”她伸手指了指夏满跟张明达,“我,还有上一届的两个师兄一起吃饭,那回是在前门对面那个家常菜,得亏是离得近,他们几个都喝大了,没一个走路顺溜的,这把我愁的,我去旁边网吧找了俩哥们,帮忙把那俩师兄送回去了,等我回饭店就狗蛋一个在包间里抱着椅子睡呢,达子在厕所吐半天了。我说我先把狗蛋送回去,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在听她讲的功夫,上一盘吃一盘,这会儿已经把几盘凉菜吃的不剩啥了,齐齐抬头盯着她,张明达嘬着筷子,捧了一句哏:“怎么着啊?”   陈丹又灌了口酒:“我把狗蛋往他床上一撂,我去,这小喷泉差点滋我一脸。可惜呀,姿势不对,喷起来又落回去啦哈哈哈哈。”   “靠!”夏满把筷子一撂,这丢人的感觉太操蛋了。   众人都笑倒了,张明达乐得嘎嘎的,一边乐一边说:“我操,满哥你牛啊,自给自足一点不浪费。”   叶朝川就坐夏满旁边,看夏满耳朵尖红了,想忍住不笑,可惜没忍两秒也笑开了,夏满瞅瞅他他就再忍一下,然而还是一想到就觉得可乐,真是忍不住。   夏满看着他,嘎巴嘎巴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那个叫小金的在陈丹说话的时候,给她碟子里夹了不少菜,陈丹吃着菜,继续说道:“达子嘛——”   “哎,姐姐,陈丹姐姐,你喝茶,我那屁大点事不劳您金嘴了。”张明达拿了茶壶帮陈丹续满水。   夏满一指他:“我今天就把你休了,你个没节操的玩意儿。”   陈丹赶紧鼓掌:“好,我终于要上位了。”   夏满伸手搂了一下叶朝川,抬手在他脸上如愿以偿的摸了一把:“我这美人环绕的,你且等着吧。”   叶朝川吓了一跳,在场的人却都笑得不可开交。   这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热闹非凡,一边闹一边喝,谁都没喝高。   众人准备走,夏满站起来把椅子往桌子里一堆,让叶朝川先过去。   那个叫小金的愣了一下,突然拽住了陈丹的胳膊。   “怎么了?”陈丹问道。   小金看着陈丹,摇摇头:“没事。”   几个人齐齐整整的往回走,到了校门口,马斌斌和刘山说去网吧通宵。   叶朝川怕那两个人以为他要睡宿舍所以才去网吧,便跟夏满说道:“我订了酒店了,有地方睡。”   马斌斌笑了,冲叶朝川说道:“我们本来就打算去网吧的,东西都带着呢,夏满知道,”他拍拍夏满肩膀,“我们俩就先走了。”   “嗯。”夏满应道。   夏小月终于跟叶朝川开了金口:“你真订好酒店了?这地方挺偏的,得让夏满送你去。”   “我——”   “我送他去,那你们直接回吧。”夏满说道。   “那行,小月晚上还睡我那,我们走了。”陈丹直接一手缆上一个姑娘。   张明达连忙说道:“唉,我就学雷锋做好事送送你们得了。”   “你不怕被劫色啊。”陈丹回头白了他一眼。   “唉唉,各位美女等等我,给我个机会啊。”张明达赶紧在后边跟上。   人都走光了,叶朝川瞟了眼夏满,刚好夏满也看过来,他转开视线。   夏满笑了:“酒店地址呢?”   叶朝川来之前把酒店名称和地址详细的写在了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上,他把那页撕下来递给夏满。   夏满看了一眼装进屁股兜:“也就你才订酒店,我们这附近都是民租房,专门租给学生,你这酒店方圆二里地就独一份儿,跟我走吧。”   他们走进一片儿平房区,每两排房中间的小路都有像模像样的路名和路牌,他订的酒店就跟世外高人似的隐没在这里。   虽然是全国连锁的酒店,但是在这里规模很小,一共就两层,叶朝川的房间在二楼东南角,房间陈设是该酒店的标配,还算是让人满意。   他订的时候只有这间了,是个标间。   夏满往床上一倒,床立刻松软的下陷了一些,他叹了口气:“还是高级酒店舒服啊,民租房跟这儿都没法比。”   叶朝川坐在另一张床上,翻着自己包,拿出洗漱要用的东西。   “哎,要不我不走了,就在这儿睡,反正刚好多一张床。”夏满坐起来,一本正经的对叶朝川说道。   叶朝川手里停了一下:“行啊。”   “好!”夏满从床上跳下来,转身奔洗手间,“我先洗个澡。”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反身走回床边坐下,冲叶朝川笑道:“还是你先洗吧,知道你讲究,怕你忍不了酒味,我忍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朝川点点头,他确实是感觉自己身上一股酒味,想赶紧洗个澡:“那你等一会儿。”   他拿了自己带来的洗漱用品进卫生间,把门关上了。   夏满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11点了。昨天在网吧准备通宵的时候接到叶朝川的电话,听叶朝川说要来他这,立刻感觉责任重大,他得把叶朝川陪好,宵也不通了,老实的回宿舍睡觉了,所以今天一点都不困。   想到一会儿洗完澡出来会冷,他把空调打开调好温度,又打开电视,这个点儿没什么好节目,只有一个频道播的老电影还能凑合看。   再烧点儿水吧,万一叶朝川半夜口渴要喝水呢,这人讲究着呢。   想到水,夏满突然想起来一件顶重要的事儿,自己今天喝了四瓶啤酒,还没上厕所呢。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尿意,刚才一兴奋没觉着,这会儿一想立刻感觉要憋不住了。   他站在卫生间外边,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嗯,水哗哗的,估计叶朝川还正洗着呢。   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小川,我进去尿个尿啊。”说着,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朝川站在水雾朦朦的玻璃房里,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你怎么进来了?”   夏满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背:“……我尿尿。”   知道叶朝川不胖,脱了衣服才发现他不胖也不瘦,圆润秀挺,而且还白花花的……   大概是因为隔着水雾还有玻璃的原因,夏满感觉自己的眼睛要花。   叶朝川半天没听见动静,扭头一看,夏满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突然有些慌,脚底一滑撞到了玻璃上,跟灯罩里的蛾子似的扑腾了一通才又站好:“那你还不……尿?”   “哎,我还是出去吧,我……再憋一会儿得了,你别把自己撞个好歹。”夏满转身出去,把门给他带上了。   操,没见过人不穿衣服啊?   操,当然见过,见过还不止一回、一个人。   夏满在自己脸上拍了好几下,心说,夏满你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把夏满写弯了[汗]   ☆、山上有美景还有道士   叶朝川本来只拿了一条干净的内裤,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出去了,就在腰上系了条浴巾,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还是不好,索性把浴巾披在肩上,还用手拉着两个边儿,这才从卫生间出来。   夏满看到他这扮相愣了一下,笑道:“你cosplay啊?”   心说,你个混蛋玩意儿,看把小川吓的。   “……啊,还挺冷的,空调开了没?”叶朝川没看夏满,直接钻到被子里,然后把浴巾扯出来,放在枕头边。   夏满没敢再看,转身奔卫生间。   操,你还没完了!   他居然觉得叶朝川刚才那动作很……性感。   夏满现在头脑也乱的很,他随便冲了冲身上,没有换洗的衣服,直接把脱下来的内裤又穿上了,内心狠狠地鄙视着自己,没出息的事今天都让他干遍了!   他出来的时候,发现灯已经关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小川你睡着了?”   叶朝川背对着他侧躺着:“马上。”   夏满随口说道:“那你赶紧接上。”   “……”   早上,叶朝川醒的时候,夏满没在床上。他坐了一会儿,下床刷牙洗脸。   他正刷的满嘴白沫的时候,有人敲门,他想可能是夏满,赶紧漱了口去开门。   夏满买了早点,在桌子上放好:“你先吃,过会儿我再来。”   叶朝川发现他身上穿了一套薄薄的运动服,不是昨天那套:“你不吃?”   “我先去抻抻筋,完了再吃东西。”夏满转身要走。   “哎,”叶朝川想了一下,“我也去。”   夏满很是吃惊,跟跳探戈似的猛地一回头:“哎呦,我的大脖筋。”   一份早点两人分着吃了,夏满带叶朝川到他们学校的操场。   天色青灰,空气清冷,操场上抻筋的人还不少。   跑道上时不时地就跑过去一个,操场边有许多单、双杠,还有一面三米多高的铁架,有人在上面压腿,有人爬到上面勾着腿做引体向上,统共十米见方,跟晒咸鱼似的挂了不少人。   “你先活动活动。”夏满脱下外套,挂到单杠上,只穿着一条背心,然后前后左右的压着腿。   叶朝川转转手腕脚腕:“我知道,我就慢跑一会儿,你抻你的筋。”   “那行。”说着夏满轻轻跳了两下,右腿前伸压成直角,左腿后蹬伸直,左臂轻舒扣着右脚脚踝,挺背埋头,整个身体绷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换腿。一连串动作矫健轻灵,十分舒展,带着体育生的特有的那种健美范儿。   这大概就是女生们眼中的帅气。   夏满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叶朝川连声道:“帅帅帅。”   “你这一句话够我美几年的了。”说完,夏满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叶朝川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跑了起来。   他是不大喜欢运动的,平常除了上体育课,再没其它多余的运动。他现在突然很想尝试一下,就像他突然想抽烟一样,他期望有一件事能够让他的思绪沉淀下来,静静的运转,静静的想明白一些关于世界、关于人的道理。   因为,他现在需要给自己的人生定下一条或者几条规则,让他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迷茫无措,可以坚定的走下去。   夏满跟运动会上的举牌小姐似的,拿手指头比了一个“1”,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混球儿,刚集中起来的意识就被打断了,重新再来。   没几分钟,夏满比了个“2”再次从他旁边掠过,叶朝川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之前的速度确实很慢,比走快不了多少,加速之后虽然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但是呼吸就有点跟不上了。   “呼吸别乱,注意节奏。”夏满第三次撵上他的时候,一边锲而不舍地比了个“3”,一边对他说道。   叶朝川把速度又放慢了些,有意识的呼吸,感觉好很多,他又坚持跑了两圈,身体和思维完全集中在跑步这件事上,有点忘我境界的意思,然而他想弄明白的大道理是一点没想起来,再加上胸口有些疼,他就停了下来。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抬头看夏满,人家倒腾着两条大长腿跑得“唰唰”的。   夏满跑了上来,看到他停了也没说什么,笑着又比了个“2”。   叶朝川想,不,他这比的应该是“V”字打头“胜利”的意思,不禁翘起嘴角笑了,这个混球儿。   夏满再跑过来的时候也停下了:“不抻了,再吃点东西去。”   太阳完全露出大脸,把整个天都照亮了。他俩浑身热气腾腾地往校园里走。   “不叫上夏小月吗?”叶朝川问道。   “不用,有陈丹管她,”夏满感觉身上的汗干得差不多了,把外套穿上,“她三天两头的来呢,我哪儿管得过来啊。”   夏满给张明达打了电话,然后带叶朝川到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张明达衣衫不整的就来了,还哈欠连天的。   “今天什么安排啊?”张明达捏了根油条一口咬掉一半。   他吃的是最后一根,夏满从他剩下那半截上抢了一段,冲他挑了挑眉毛:“你有什么想法?”   “死鸡回家了,让他把车开来,咱出去浪去。”张明达把剩下的油条都塞嘴里,抓过豆浆喝了起来。   夏满精神一振:“能行,爬山去吧,上回没看着日出,现在去应该能看着。”   张明达竖了竖拇指:“我联系死鸡。”   吃完饭,夏满带叶朝川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然后让叶朝川去酒店歇着,那山得要爬几个小时呢。   叶朝川听说要爬山,也觉得很有养精蓄锐的必要,早上跑这一通消耗了不少体力,而且……   他昨天晚上睡的不好。   叶朝川回到酒店睡睡醒醒,将近1点的时候他挣扎着起了床,想去外面吃点东西,刚收拾好,夏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出了门,外面一车的人等着他呢。   “这是死鸡,达子宿舍的,也经常跟我们摽一块儿,”夏满站在车门边,给他们介绍道,“这是叶朝川,是我……我……”   “是他怎么还债都还不完的债主。”张明达趴在车窗上,接口道。   夏满笑了笑,打开车门:“上车。”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介绍叶朝川。   朋友?哥们?叶朝川不是那一挂的人。   同学?关系哪有那么远啊,叶朝川比朋友、哥们更让他放不下。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还有别的关系了,这个智商让他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死鸡问道:“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吧,这一车人压力太大了,我怕我开不动。”夏满打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这车还挺大,叶朝川、张明达跟夏小月、陈丹四个人坐在后面刚好。   “吃的在后边。”死鸡发动车子,扭头说了一句。   “你早说呀,我说一上来就闻到烤鸡的味儿了。”张明达扒着椅背,从后斗里捞出两个全家桶。   死鸡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小心点儿,别把油抹车上啊。”   陈丹很不淑女的啃着鸡翅:“这穷乡僻壤的,多少年吃不上一次全家桶,我有点热泪盈眶呢。”   死鸡打着方向盘,扭了扭头:“哥哥好吧,专程到离我家几条街外的KFC买的,”夏满在旁边咳嗽了一下,死鸡会意一笑,“你们满哥请的,不过我可没收跑腿费啊。”   张明达伸着一双油爪子上下挥了两下:“满哥英明。”   酒足饭饱之后,陈丹和夏小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有时候夏小月会说起夏满之前的糗事,夏满扭过身体跟她产开辩论。张明达就问了陈丹一句“小金没来”,被陈丹损得狗血淋头,他俩又开始互呛,夏小月时不时地帮句腔。   整个车里只有死鸡和叶朝川沉默的做好自己的角色,一个装酷,一个看戏。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能看到绵延的一座座山头。   他们停在山下的服务区,死鸡去停车,夏满拿着几个人的学生证买了票。等到重新集合的时候,把食物和水分好放到背包里。   夏满把他和叶朝川的那份背上,死鸡从家里来的,还装了些应急的药品,张明达只好把两个女生的水和吃的背上。   虽说是深秋,但山上风景依然美不胜收,有的树木只剩下一树枯枝,有的树上残留着数片黄色或桔色的叶子,其间还夹杂着绿色的松柏,树下、路上落着一层残破的树叶,如同颜色错落有致的油画。   叶朝川拿出相机给夏满,俩女生看到立刻兴奋地哇哇叫,到处摆拍。   一路上走走停停,夏满很是不耐烦,尤其是当他发现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总是领先他们一截的时候,他的暴脾气夹杂着好胜心再也压不住了。   他问过叶朝川后,把相机留给夏小月,让俩女生自己玩儿。死鸡爬山也是个懒散的状态,就留下来跟着两个女生。   夏满跟张明达还有叶朝川三个人,就铆足了劲儿往上爬,要赶上那个道士。他们走动的时候看不到那个道士,一旦停下来休息,就会发现那道士停在他们前面,盘着一条腿也坐在路边休息。   哎这把夏满气得,带着张明达跟叶朝川没再休息,一口气直接爬上了一个小山头,奇怪的是路上也一直没见那个道士。   这个小山头有处建筑,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很多爬山的人也到了这里,进进出出的。他们也进去看看,顺便停下来等死鸡和两个女生。   走到跟前,他们抬头一看,“XX观”,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三个进去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之前一直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个道士,站在一个偏门里端着一碗茶喝着。   靠,人家到家了!   张明达拍拍夏满的肩膀:“放宽心,你跟出家人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给这萌萌哒小道士安个cp[打滚]   ☆、此景一生一次便足够   等到死鸡、夏小月还有陈丹赶上来,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小道观,因为夏满看着闹心。   这时候已经下午4点多了,他们爬了近2个小时,还剩下一小段,得赶在天黑之前爬到山顶。   夏小月和陈丹看样子是累了,已经没多余的精力乱拍照了,低着头努力跟上,偶尔交谈几句,调节一下状态。   爬到山顶的那一刻,除了夏满跟张明达,其他人都有一种想扑在地上的冲动。   这地方比山下冷多了,他们几个瑟瑟发抖,说话都带着销魂的颤音儿。   山顶的旅馆已经没有单间了,就剩下大通铺,一人一个躺位,按人头算钱。付完住宿费,夏满问大衣怎么租。   服务员说大衣剩下的不多了,是别人选剩下的可能有破损,但价钱不能少,张明达在一旁连声叫着“租,租”,夏满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大通铺的房间,气味不大好闻,还有几重奏的呼噜声,没有被子,只把租来的大衣盖在身上,尽管这样,他们累得几乎沾床就睡了过去。   凌晨,有人起来走动,还有说话声,叶朝川还迷迷糊糊的,就被夏满推醒了。   他坐起来,看着夏满连捶带打的又叫醒张明达跟死鸡。   他们披着大衣,走出旅馆,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高处生寒,烟云渺渺,真真如临仙境,只不过身在其中的不是仙人,都是披着破烂大衣的凡人。   叶朝川四处望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等着太阳出来了才能分出方向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们啊?”陈丹拉着夏小月跑过来,先捶了夏满一顿。   “姑奶奶,我进不去你们的尼姑庵,怎么叫你。”夏满扭头往后瞅了瞅,他的大衣后面是破的,让陈丹这一顿捶得捶出不少棉花来。   “快,快,出来了。”有人叫道。   天边的云层现出一条金边,是太阳渐渐伸出头来,人群中不断发出赞叹声,渐渐的,在巨大的天幕上,那小小的一块慢慢变成一轮,人们不约而同的屏息静观,整个天幕都被染成了一种难以言描的颜色,似洒金的烟火,如神祇的□□,看到那颜色就会真正知晓什么叫宏伟辉煌、瑰丽绝伦,让人不自禁地赞叹拜倒。   很多人欢呼着,各种手机、相机被举在头顶记录下这绝美瞬间。   张明达双手抓着大衣的领子举过头顶,一边摇来摇去,一边“嗷嗷”的叫着。   “傻逼。”夏满笑着骂了一声,拽着叶朝川挤到了张明达的前面。   “相机呢?”夏满冲着夏小月大声叫道。   夏小月拉开大衣,从挂在身前的包里掏出叶朝川的相机,也大声回应道:“给你们拍照。”   夏满一条胳膊搭在叶朝川肩上,往后瞅了一眼,调整了下位置,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小川,你高兴不?高兴的话可笑一下啊。”   叶朝川侧头看了夏满一眼,发现他只是在看着夏小月的镜头,小声说道:“知道啦。”   夏满又冲着夏小月吼了一句:“来,快拍。”   叶朝川对着镜头弯起嘴角。   上山容易下山难。   昨天上山的时候也就是喘点儿,倒不觉得累,睡了一晚上腿才开始酸疼,下山的时候就痛苦多了。夏小月一迈腿就吱哇乱叫,看着都要哭了,陈丹比她好些,就一路扶着她。叶朝川也感觉大腿酸疼,总算坚持着下了山。   回到学校正好吃中午饭,他们在前门的家常菜吃的,就是据陈丹说夏满跟张明达曾喝得不省人事的地方。   吃过饭,两个女生先回宿舍,死鸡把车开回家里。   叶朝川要坐晚上的火车回去,吃过饭回酒店,张明达跟着夏满陪叶朝川穿过校园,走到另一个门口。   夏满让叶朝川回去自己按摩按摩大腿肌肉。   “肌肉酸自己哪儿下的去手啊,你去给他按呗。”张明达一边走一边揉着肚子,中午没喝酒都吃撑了。   “我——”   “不用——”   夏满笑了一下:“就我这手劲儿,他还不如自己按呢。”说着,把手放到张明达肩上捏了捏。   “哎快撒手,我知道我知道。”张明达呲牙咧嘴地挣脱出夏满的魔爪,活动了下肩膀。   “我认识回酒店的路,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叶朝川说道。   “那行,”夏满停下脚步,面对着叶朝川,“准备走了给我发短信,我去送你。”停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把你相机带回去把照片倒出来,我过来的时候再给你。”   叶朝川点点头,转身回酒店,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   他今天收到李小简的短信“吴菁问过我你去了哪里”。   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跑到夏满这儿来的,这两天玩儿的实在开心,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像之前那么慌张了。   所以,他认为不需要再想了。   不管别人正常不正常,甚至他自己正常不正常,他都要像个正常人一样。   晚上,夏满送他去火车站,把相机还给他:“里面的照片我都倒出来了,你想删的直接删。”   叶朝川接过相机,直接装进包里。   “放假的时候还跟以前样,我帮你买票,你等我电话就行了。”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的真够早的。”   他进站前,夏满说:“我怕我以后更忙了,你有事给我发短信,我看到了给你回。”   夏满应该挺忙的,已经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三部手机,考了驾照,这是死鸡跟他的对话中提到的,又听张明达说他正打算考导游证。   叶朝川不知道体校学生的就业前景,夏满不是个爱学习的人,但是他懂得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并且已经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其实,夏满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夏满从来不跟他说那个世界的生活,也不问他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与夏满算是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朋友,只有夏满一个人似乎总在他左右。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觉得自己像普通人一样,那一定与夏满有关。   所以不管怎样,只要夏满还在,他就不会放弃,这样就够了。   清晨他回到学校,时间有点早了,宿舍的大门还没开,他就站在门口等到六点半宿管阿姨来开门。   阿姨看到他,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从哪儿来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叶朝川把学生证递给她看:“我刚下火车。”   阿姨看过他的学生证,把门打开。   到了宿舍,他就理直气壮的敲门了。   开门的是吴菁,几天不见,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你回来啦?”吴菁看着他,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光芒,欲言又止。   “嗯,谢谢。”叶朝川准备经过他进宿舍。   吴菁突然拉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找夏满去了?”   叶朝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拉住他胳膊的手:“嗯。”   吴菁放开他,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让出门口,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叶朝川刚才也很紧张,这会儿稍微松了口气,爬到床上补觉。   李小简起床把他摇醒了,问他想吃什么,叶朝川迷迷糊糊的随口说了“包子”。   等叶朝川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小简真牛,拿他的杯子倒了热水,把包子放在杯口上。叶朝川下床摸了摸,还有点儿热乎气儿呢,赶紧吃了。   今天周一,看看时间还赶得上后两节课,叶朝川拿了课本急急匆匆地去教室,正好趁着大课间坐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李倩从外面回到教室,看见了叶朝川,便走到后面。   “听说你周末找朋友玩儿去了?”李倩站在过道上,弯腰低头,披肩长发从一侧滑下来,带着丝丝香气。   “嗯。”叶朝川仰头看着她。   李倩放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矜持得体的笑容:“不是女朋友吧?”   叶朝川愣了一下,老实地答道:“当然不是。”   李倩莞儿一笑:“你出去这两天,别人都来问我你是不是看女朋友去了,我哪儿知道啊。”   他想他明白了李倩的意思,但是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了笑没说话。   “你这旁边没有人吧?”   叶朝川摇了摇头,李倩拿来自己的课本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完剩下的两节课。   下课,李倩没忙着收拾课本,问他:“你跟谁一块儿吃饭啊?”   叶朝川知道刚才上课李小简坐哪儿,他望过去,立刻感觉头皮要炸,李小简拉了田猛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还不忘回头给他抛了个“哥们你加油”的媚眼。   “我一个人吃。”叶朝川赶紧收好东西。   “李倩,你走不走?”经常跟李倩在一块儿的一个女生大声叫了一句。   李倩指了指叶朝川:“我跟他一块儿,你先走吧。”   那个女生跟李小简变装的似的,也抛过来一个相同的眼光。   叶朝川突然能体会到夏满说“肝儿疼”时的感觉了。   既然人家女生都这样说了,叶朝川还能怎么办,侧头对李倩说道:“走吧。”      ☆、聊天别问候对方家人   食堂共两层,一层是学生窗口,就是普通的大锅菜,二层是教师窗口,各色小吃、小炒,花样比较多,价格也相对高一些。不过老师在学校吃的少,一般也是学生去吃。   “咱们去二楼吧,安静一些。”李倩提议道。   一男一女去食堂二楼吃饭,不是情侣就是准情侣,让人知道了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叶朝川淡淡的说道:“就在一楼吧。”   李倩垂着头,伸手把头发撩到耳朵后边:“都行。”   正是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空座位都不好找。   他们一排一排的看着,总算找到两个空座。   李倩坐下来:“我占座,你先去买吧。”   叶朝川点点头,怕让李倩等太久,哪个窗口人少就买哪个,然后回到位子,李倩没说什么,站起来去打菜。   李倩回来的时候,坐在他们附近的人已经有不少吃完走了,环境、座位都没刚才那么紧张,叶朝川反而开始紧张了。   他吃着饭,发现李倩一直盯着他看,咽下嘴里的饭菜问道:“怎么了?”   “二十三,”李倩颇认真的说道,“你一口饭嚼了二十三下,跟我一样。”说完,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团米饭放进嘴里。   “我发现咱俩有两个共同点了,另外一个是爱看书,因为我在图书馆遇到最多的就是你了。”李倩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然后递给叶朝川一张。   “谢谢。”叶朝川接过纸巾。   “你在家也看书吗?”李倩接着问道。   “嗯。”叶朝川尽可能简短的回答道。   “我也是,我爸妈忙得没空管我,看书很容易打发时间,”李倩吃几口饭,就用纸巾擦擦嘴巴,“你爸妈工作忙吗?”   叶朝川顿了一下:“挺忙的。”   李倩弯着嘴角笑了笑:“也许等他们退休了才有时间,不过到那时候我们就没时间了。”   叶朝川低头吃饭没吭声,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是一群活泼、大胆还带着不可理喻的古怪心思的物种,让人难以捉摸又无可奈何,不同的女性不过是程度上有差别,譬如古怪到神经质的叶晴,率真得跟男孩子似的夏小月。   对李倩他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是他感觉这个女孩儿一言一行带着目的性,一句话隐藏着她想得到的讯息又能让对方不反感的作出回应。不能说她不好,她只是比一般的女孩儿更富有心思。   叶朝川嘴巴和手不停,比李倩先吃完了,他收拾好餐具:“我先走了。”   李倩的眼睛里微微闪动了一下,笑着跟他摆了摆手:“好,下次聊,拜拜。”   叶朝川点点头,利落的拿好东西出了食堂。   他一进宿舍,李小简就“嗷嗷”地叫了两嗓子。   “跟李倩聊得怎么样?成没成?”孟向东端着饭盒吃着面。   “成什么?”叶朝川心知他们误会了他跟李倩吃饭,只能装傻以示清白。   齐会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显得十分痛心疾首:“我就说叶朝川不行,这书呆子不会哄女生。”   自从他女朋友有了手机,他俩就从宿舍电话转战到了手机,从原来一天三遍守电话变成了一时半刻都离不开手机。   孟向东挑了一筷子面停在半空:“你得了啊,要是当初跟李倩她们宿舍联谊,没准朝川人家俩早成了。   “李倩一看就是喜欢你,朝川你要是喜欢她就追,准能成。”李小简这样说。   叶朝川没接话,他们班就这三十几号人,谁说个什么话都能传遍了。所以,他就是不喜欢李倩也不能跟别人说,免得伤害人家。   一直坐在床上看书的吴菁,缓慢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想要躲避他,就那样堂而皇之等着与他视线交汇。   叶朝川对上他的目光,没表露任何情绪,然后自然地转开头去。   自他从夏满那刚回来时跟他说了两句话,吴菁再没说过做过其它出格的事,其实也能想明白,这种事是隐秘的不能见光的,他们只有不告诉第三个人就这么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他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夏满真的如他所说,一直忙得没有主动联系他,叶朝川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到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每次回味起爬山时的开心,就想介入到夏满的生活里,想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   他打过去的时候没人接,到了晚上夏满才回了电话,他人好像是在外面,听筒里有“呜呜”的风声,说话听不太清,反正叶朝川也没什么事,说了几句就挂了。   元旦的时候,学校放了一天假,作为大三的学生,他们已经没了过节的激情和精力。   联谊女生宿舍的宿舍长过生日,请他们宿舍的人吃饭。他们几个男生一商量,就集体出钱,请她们唱歌。   因为吴菁没跟他们去吃饭,孟向东先问吴菁参与唱歌的活动不,吴菁果然拒绝了,所以孟向东就没算吴菁那份儿。   孟向东问叶朝川的时候,叶朝川答应了。   他并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KYV的环境,但是因为图书馆关门了,他不去的话就只能跟吴菁两个人呆在宿舍,那是他更不想的。   然而,集合的时候看到李倩,他差点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大概是联谊宿舍的女生们有跟李倩关系不错的,以为他跟李倩是一对儿或者准一对儿,就做好人的叫了她来,而他宿舍的几个人为了撮合他和李倩自然很是乐得。   感谢这群可爱的同学们,叶朝川无奈的暗叹了一声。   他们一共十几个人,坐公交车到了最近的那家KTV,下午唱歌的人不多,他们付了钱就直接被带到一间大包房。   包房里开着一盏盏小灯,光线很暗,叶朝川坐在沙发一角,点唱机前围了不少人,都争先恐后的点歌,没人注意他。   他从来不过生日,因为叶晴从来没有在他生日的时候特别做过什么,所以他也就习惯了。   那帮人开始了鬼哭狼嚎,国语歌唱的都不在调上,还有人唱粤语歌、英文歌,偶尔飙出来的怪音儿总能惹得哄堂大笑。   这是他第二次参与别人的生日,第一次是夏满给他带了一块儿生日蛋糕,夏满的生日好像也是在这个时候。   叶朝川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到夏小月给他发的祝元旦快乐的短信,回复道:“祝你生日快乐。”   他刚把手机收起来,一个人往他旁边一坐,手不停的扇着:“呜呼,好久没唱了,有点找不着调。”   他侧头一看,李倩拿起水喝着,一边喝一边看着他。   叶朝川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神游,根本没注意谁唱了什么歌。   “你怎么不去点歌啊?”李倩放下水杯,身体往前一倾,两条胳膊撑到膝盖上,她这一动,腿就挨到了叶朝川的腿。   叶朝川把腿往旁边挪了挪:“我不会唱。”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掏出来,有一条新短信,他打开一看,夏小月回复“谢谢小川,不过你这祝福迟到了呀。”   叶朝川本来想回复,但是李倩微微伸过头来看着呢,只好把手机重新装回兜里。   “去唱一个吧,还没听过你唱歌呢。”李倩忽略自己看到的短信内容,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哎,叶朝川,你跟李倩对唱一个嘛。”坐在点唱机旁边的联谊女生大声嚷道。   “对对对,让他俩情歌对唱。”齐会跟他的女朋友亲热地坐在一起,颇有过来人的风范。   “情歌——对唱——情歌——对唱——”一屋子的人都开始起哄。   叶朝川垂着头,紧张地绷直身体,在一屋子的起哄声中,话筒被传递着塞到了他手里。   “唱什么啊?”有人问道。   “小酒窝,你会唱吗?”李倩也很被大家弄得很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跟叶朝川商量道。   叶朝川只是摇头:“我真不会唱。”   李小简从别处走过来,坐到他旁边:“没事,你哼两句,真不行我替你唱。”   音乐已经响起来了,李倩先唱了几句,叶朝川握着话筒,他不是没听过这歌,但是要他唱真唱不出来。   到了男声唱的时候,李小简跟着音乐唱起来,间隙里很快的说了句:“你跟着我唱。”   叶朝川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抬起头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唱的时候,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咳咳咳……”随即他整个人被呛得红了脸,咳得停不下来。   李倩帮他捶了几下背,混乱中李小简拿开他手里的水杯和话筒。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叶朝川捂着嘴走出了包房。   叶朝川一路咳着,找到洗手间,用水洗了洗脸,然后一边等手上的水干掉,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别人用尿遁、酒遁,他用水遁,想想挺可乐,但他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他掏出手机看看,有一条夏小月发的短信:“如果有礼物的话,多晚都不嫌晚:-D”   叶朝川笑了笑,回复道“好”。   手已经干了,脸上的热也褪了,再尴尬丢人也该回去了。KTV跟迷宫似的绕来绕去,还没等叶朝川绕回去呢,手机响了,是夏满打来的电话。   “喂。”叶朝川看到了他们的包间号,就停下来接起电话。   “呵,”夏满好像是笑了,一股声波直冲了耳朵一下,“你跟夏小月发短信玩儿呢?”      ☆、哥哥也有亲的有后的   夏满已经好久没给他打电话了。   叶朝川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嗯,发了两条。”   “夏小月刚才跟我显摆来着,我俩生日已经过了,你不用管她。”   “哦,我都答应送她礼物了,哪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靠——”夏满短促的骂了一声,突然没了声音。   “喂?喂?”朝川叫道,然后看看手机屏幕,又重新放到耳朵边上。   “呵……我都没给她……买,你是她哥……还是……我是她哥啊。”夏满那边终于又有了声音,然而听筒里有风声,他说话的时候也有点喘了。   “你干嘛呢?”叶朝川问道。   “……我……跑步呢,呵……”估计这“呵”不是笑声,而是呼气。   “哦,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答应了。”   “那……那我也要……呼……我也……过生日呢。”   “好。”叶朝川一抬头,李倩从包间出来,看到他在打电话,就站在了门口。   “挂了……我这还不知道……跑到什么时候呢……呼……”   “……好,拜拜。”估计夏满跑的速度很快,不然他不能这么费劲,叶朝川心存疑惑的挂了电话。   他迎向李倩走了过去。   “你没事了吧?”李倩问道。   “嗯。”   KTV里很暗,到处都亮着灯,照得人的头发丝亮闪闪的,脸色也异常白皙。   李倩有点内疚的说道:“真不好意思,我看你一个人坐在那……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我跟他们说我有事要先走了。”   叶朝川愣了一下,心里忽然一暖:“没事,你路上小心。”   “嗯,”李倩垂头顺了顺头发,“拜拜。”   回到包房,叶朝川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跟孟向东打了个招呼,也提前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叶朝川做了两个决定,一是他以后再不跟人去KTV了,他也很惊讶让他唱歌比打电动、吃烧烤难接受多了,二是他要养成随身携带烟和打火机的好习惯,可以让他在不舒适的环境里排遣尴尬。   回到学校,经过书报亭的时候,看到经常投稿的青年文学杂志出了新的期刊,顺手翻了翻,他两个月前投的那篇短文正刊在上面。   稿费的汇款单是两周后收到的,那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考试周。   期间,夏满打过一次电话,说自己放假有事先不能回家,让叶朝川自己买票,又告诉他一些买票的经验方法。   其实,叶朝川大致也清楚,毕竟宿舍里除了齐会,其他人每年都会被买票的事折磨两回。   前两年流行老乡会,有困难找老乡,从介绍兼职、学习咨询到逛街、买票,全都组团搞。到了大三,原来的青瓜蛋子成了老油条,而且又多了“家属”,基本上没人找组织了。   幸运的是,今年可以打电话订火车票,最后一周,他们每天围一堆,给手机编好号挨个打,有时候也搞串联,几个宿舍互帮互助,总算把回家的大事给解决了。   今年,沈拓早早登门过年,不过这位也是个横手不摸竖手不拿的主,原来也就叶晴一个人帮帮倒忙,现在他们两口子在一块还爱瞎折腾,叶朝川的心操得够够的。   大年夜,沈拓拿出几样礼物来,几乎全是电子产品,手机是带手写笔的,操作起来很智能,有单反相机,比叶朝川现在那个普通数码相机专业不少,还有超薄笔记本电脑。叶晴哪个都想要,差点因为分赃不均跟儿子争起来。   最后,叶朝川只要了相机,其余的都给了叶晴。   从晚上开始,沈拓的手机闪个不停,不过他看都不看。   叶朝川的手机也闪了几次,都是新年问候的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就那么七八条还有内容一摸一样的,他都没有回复。   其中有一条没有显示名字,是个陌生号码,内容挺有诗意,是用一首词改的,后面署了发信人的名字。   是李倩。   叶朝川想了想,编了一条“新年快乐”回复过去。   年后一家人逛街,叶朝川趁叶晴试衣服的时候,到玩偶店看了看,那些毛茸茸的东西女生应该喜欢,但是考虑到目标太大送人的时候也不方便就放弃了,最后买了个Mp3。   叶晴和沈拓脸色都不大好看。   当爸的就是卖电子产品的,儿子居然还去外面买,岂有此理啊。当妈的跟儿子抢礼物,本来沈拓送了Mp3,但是被她要过去了,儿子只好自己买,天打雷劈啊。   “朋友生日,送人的。”叶朝川解释道。   孩儿他爸他妈点点头,脸色这才多云转晴了。   过了初五,普通人家拜年走亲戚应该走得差不多了。   往年这时候,夏满就该打电话约他出去步行街的干活了。   然而,沈拓走了,过了初十,再有几天就该返校了,夏满还没动静,为了避免生日礼物迟到太多,叶朝川拨了夏满家的电话。   电话是夏小月接的,夏小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小川过年好啊。”   “过年好……”叶朝川说完这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先给你拜的年,是不是有红包啊?”   “红包没有,有礼物。”叶朝川如释重负地接了一句。   “真的吗?”夏小月很惊喜的叫了一声,声音顺着电线刺啦刺啦地传过来,隔着听筒杀伤力依然惊人。   “嗯,”叶朝川抿了抿嘴唇,“你或者夏满,谁有空了可以来拿。”   “哎呀,他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今天也没在,明天我让他去拿。”夏小月似乎一提到夏满就来气,她停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啊?”   叶朝川笑道:“我没事,哪天都行。”   “好,那就明天。” 夏小月突然放低了声音,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羞涩可爱,“谢谢小川。”   新年的电视节目被晚会包了,看完央视看地方,几台晚会重播都看几遍了,除此之外还有每年必播的西游记。虽然从小就看过,但现在看来还是觉得挺好看的。   叶朝川看着孙大圣耍金箍棒,摆出那个经典造型,突然感觉它跟夏满挺像的。他去夏满学校的时候,死鸡就叫夏满“猴子”,现在看来这个外号十分贴切。   顺带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东西要给夏满,那本《少林十三棍》。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夏小月给叶朝川发了条短信,在他家附近的一个饮品店等他。   说是饮品店,其实就是一个几平米的小门脸,前头是做饮品的材料和机器,后边摆了三套桌椅。   夏小月一个人坐着,前面放了两杯饮料,她把手机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转,看见叶朝川进来,站起来跟他打了招呼。   “不知道你爱喝什么,你要不爱喝再点杯别的。”夏小月把一杯饮料放到他面前。   夏满没来,就夏小月一个人,那他还有必要坐下喝这杯饮料吗?   “夏满让达子叫走了,不知道干嘛去了。”夏小月见叶朝川迟迟没坐下来,就解释了一句。   “哦,那麻烦你来一趟了。”叶朝川特意背了一个小包,他摘下包,掏出Mp3和单反相机,他摸了一下《少林十三棍》,没拿出来。   “不麻烦,我还没谢谢你给我送礼物呢……”夏小月看着叶朝川递过来的东西,嘴巴张着没出来声,惊了半天没接,“这是……送我的?”   “嗯,一个给你,一个给夏满。”叶朝川又往前递了递。   夏小月还是没接,连着摇手:“我的天啊,你这送的也太贵重了,这可不行,不行不行……”   “没关系,就是给你们的。”   “我……你等我给夏满打个电话,让他来说吧。”说着,夏小月拿起手机着急忙慌地操作起来。   她一直没接东西,叶朝川只好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他不是跟达子有事吗?”   “他们能有什么事啊……”夏小月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啊喂,你在哪儿……是啊……小川送的东西太贵了……唉呀反正是好贵的东西……那你赶紧过来吧,我们在小川家旁边的饮品店。”   叶朝川一直站着听夏小月跟夏满讲电话。   “他马上就过来,咱们等会儿他吧。”夏小月挂了电话,坐下继续喝饮料,“你坐吧,他从达子家过来,再快也得半小时。”   叶朝川坐下来,拿过夏小月帮他点的饮料喝了一口,应该是巧克力奶茶,甜味不甚浓厚还带着一点苦,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兑的。   平常夏满跟张明达在的时候,虽然叶朝川不说话,但是那三个人损来损去的,气氛就足够热闹。现在只有他跟夏小月,就有点对不上频道。   一杯奶茶,一口一口地吸着喝,都已经到底了。   门口的风铃一响,他俩都抬头去看。   夏满顶着一个明显被大风塑造过的奇葩发型,终于不负众望地推门进来。   他直直地走过来,一直走到叶朝川跟前,那架势像是要上来跟人打架似的。他瞪着眼睛直盯着叶朝川,眼睛里光芒闪动,很是如狼似虎。   叶朝川被他看得发毛。   “过年好,小川。”夏满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至少还有两更,尽情地戳吧   ☆、同病相怜,皆大欢喜   “……过年好。”   很久没见了,本来有几分念想,现在看到夏满这个样子那点念想早飞没了,这大过年的怪瘆得慌的。   夏满坐下来,一只胳膊搭在小桌子上,还一直盯着叶朝川。   夏小月捅了捅他,示意他看桌子上的东西。   夏满把那两样东西拿起来,也很吃惊:“你再不差钱儿,送人这礼物也太重了。”   叶朝川看了春晚,他也深以为“不差钱儿”三个字很有内涵。   “我……家人就是做这个的,没花钱。”叶朝川囫囵地解释了一句。   夏满点点头,把东西递给夏小月:“你拿着先回去吧,我跟小川说会儿话。”   夏小月接过东西,原来泄掉一半的中气突然又充上了:“我跟小川也有话说呢,少找借口,不就是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不想带着我吗?”   夏满眉间皱了一下,少见的正经:“真有事,要不你找达子去,他正玩儿着呢。”   夏小月半信半疑地走了。   夏满看着她气哼哼地推门出去,又对着来来回回调饮品的店员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回视线,放在桌子下闲着的那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叶朝川的手。   叶朝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全身自内而外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激灵,差点灵魂脱体。   这反应也就短短一秒钟,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镇静下来,很自然地把手拿回来:“做什么?”   夏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脸苦闷:“小川,我很不对劲儿。”   “我看出来了。”叶朝川点点头,平静的说道。   “啊?不是吧,这么明显?”夏满脸上的苦闷又重了几分。   “我是说看出来你有烦心的事,具体什么事我不知道。”   夏满左右看看,喉结上下翻动了几下,先叹了口气:“唉,我不知道怎么说。”   “要换个地方吗?”叶朝川看他的样子,立刻明白了那应该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事。   夏满屁股在座位上扭了扭:“等会儿的。”   他叫来店员又点了两杯东西,然后跟叶朝川俩人提着饮料出了饮品店。   大街上哪能没有人呢,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没人的地儿,夏满叹了口气,感觉胸腔里有个滋滋响的炸药包,再不浇点儿水就要爆了。   他伸出一条胳膊把叶朝川揽近了一些,凑到他耳朵边上:“还记得达子说我们楼下宿舍有两个男的搞对象不?”   “……”叶朝川的大脑空白了一霎,回过神来才感觉全身发凉发僵,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嗓子干涩,勉强发出声音,“怎么了?”   夏满身体一沉,整个压在他肩膀上:“……我好像被他们传染了。”   叶朝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肩膀把夏满甩下去,然后飞快地跟他离的远远的。   “靠,”夏满让他给气乐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怕我也传染给你啊?”   “不是,”叶朝川摇摇头,他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激动,然而内心又惊又恐,他尽力让声音平静下来,“那个怎么会传染,你别乱想。”   他们刚才的大动静引起了周围的人注意,有人好奇地望过来,他俩默契地继续走路,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夏满又小声的跟离他半米远的叶朝川说道:“反正,我大概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你怎么知道?”叶朝川提起手里的饮料,放到嘴里吸了一口,不然这话他真问不出口。   夏满瞟了他一眼,拉起他快步转进一条小巷子,这里他俩都熟,就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尽头的垃圾场还没移址,白天看起来比上次晚上还不如,各种生活垃圾,地上还流着乌黑的汤汤水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都怪你,”夏满靠在墙上瞅着他,“就你去我学校那回,那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在酒店睡的。”   当“怪你”两个字从夏满的嘴里说出来,叶朝川就再听不进去别的声音了。   怪他?   程枫也好,吴菁也好,现在夏满也变成了这样,都是怪他!   可是他又怪谁呢。   夏满看他表情古怪的不知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真怪你,当然不怪你,是我自己看到你洗澡的时候突然就……”   叶朝川转过视线,茫然的盯着夏满。   “……我突然就……那什么了,所以前段时间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夏满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不是怪你,我是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你。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叶朝川眨眨眼睛,夏满转变的太快,看不出他是苦恼还是害怕,至少不像他这样惊弓之鸟似的。   “你说这能不能治好啊?不疼不痒的,这应该算是心理上的病吧,还是生理上的?”说到后来,夏满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去网上查了,也没弄明白。”   叶朝川从包里掏出烟来:“抽吗?”   “我靠,你抽烟了啊?”夏满刚才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嗯,我觉得这东西还挺好。”叶朝川低头把烟叼在嘴上点着了,吸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你打算怎么办?”   夏满看着叶朝川吞云吐雾,十分不习惯:“这还能怎么办啊,就先这样呗,也许找个女的呆一块儿就好了。”   叶朝川手指夹着烟,沉默了一会儿:“也许能行。”   “这女的也不是随便找的啊,”夏满瞅着他咂了咂嘴巴,“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没准我……”   就得不上这个毛病了,夏满心想。   “还有别人知道你这事吗?”   “没有,谁我都没说。”   “你继续保持,回学校好好找药。”叶朝川把烟头掐掉,扔到地上踩了踩,拍拍他肩膀, “走吧。”   夏满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十分熟练呐,跟上他脚步追问道:“什么药啊?”   叶朝川侧头冲他笑笑:“女朋友啊。”   “靠!”夏满错开视线,抓住他的手揉了一把。   叶朝川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你靠什么靠?”   夏满收回的手在自己胸膛上搓了搓,刚才差点让叶朝川笑出心脏病来:“你别冲我笑啊,我现在是病人知道吗?受不了美人勾引。”   他俩从小巷子出来各自回家。   晚上,叶朝川收到夏满的短信:“我把相机抢来了,夏小月都气哭了。”   他不禁笑了,夏满有些地方跟叶晴挺像的,有小孩子心性,回复道:“明年我再送她一个。”   很快,夏满的短信就回了过来:“我才是她哥,你这样的话我会乱想的,我说过了‘我现在是病人,受不了美人勾引’。”   “赶紧找药。”叶朝川回复道。   其实,他在内疚的同时还有点窃喜,内疚的是他也怀疑这种‘病’会传染,不然夏满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变得跟他一样了?窃喜的是有人跟他一样,不管是不是出于“幸灾乐祸”的不道德心理,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馅在这种苦恼之中,这个认知让他有了如阿Q精神般的心慰。   夏满说的那个办法也许是现在他们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这次过年回来,周围的人又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原来穿风衣、夹克,怎么像颓废诗人就怎么打扮的文科男,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迎风吟诗都有了费玉清的韵味,开始天天蹬个自行车找实习单位。   齐会跟女朋友分手了,问其原因,他向天长叹泪洒衣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要读研她要工作,这他妈的怎么能搞到一块儿去。”   孟向东充分吸取了战友的经验,为了继续把住小师妹,一会儿装颓废诗人一会儿装费玉清,整个人开始一日千里的往精分路上奔。   杂志编辑部给叶朝川寄了一封信,想让他把之前投的一篇短文扩写成中篇进行连载。反正叶朝川也不想穿着正装到处奔波,于是带着被叶晴淘汰下来的笔记本电脑天天扎在图书馆里,一边查资料、找灵感,一边打字写稿。   夏满还是挺忙的,但是总能抽个空给叶朝川发短信,叶朝川觉得自己有陪聊的义务和责任,每每必回,甚至夏满发个“今天中午吃米饭,打的菜是大葱炒鸡蛋,他妈的还不如直接打个蛋炒饭”,他也会回一句“傻逼”,这么有来有往的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的关系都要好。   手机又一阵震动,叶朝川拿起来一看,不是夏满,是李倩。   “你现在在哪儿?”   叶朝川回复道:“图书馆。”   手机很快又震了,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叶朝川点开收件箱。   “我知道,社科阅览室嘛,你坐在哪儿?”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估计李倩也在这,到底是看到他还是没看到他啊,不知道她这什么意思。他放下手机,把电脑上的文稿关掉。   果然,没多大功夫,李倩站在桌子对面冲他一笑,然后坐下了。   叶朝川不禁觉得有点拘谨,就怕写稿的时候李倩突然来看他的电脑屏幕,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想错。   李倩捧着一本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看一会儿书,就瞅瞅叶朝川,看他摆在旁边的一摞书都是什么,他正在看什么。   叶朝川把他要查的东西记录好,正好电脑电池也快没电了,他收拾好东西看了李倩一眼,就离开了阅览室。   进了四月,丁香花又开了,大学里的女孩子们似乎摆脱了憧憬爱情的懵懂,她们衣着光鲜,头脑清醒,行色匆匆地经过丁香树下,不为这么普通的小花惊艳。   叶朝川抬头盯着一簇簇的花枝找了一会儿,五瓣的丁香还真不好找。   “扑哧。”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叶朝川缩回脖子。   李倩笑道:“你看什么呢?”      ☆、人少洗澡千万别闭眼   春光明媚,图书馆前的小花园一时间安静空旷,四下的迎春、丁香、紫荆都开着,李倩站在花间笑意盈盈。   “我……”叶朝川说了一个字,随即笑了一下,权当回答了。   “没事,你不用回答,”李倩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眼睛里闪着异彩,“还有一件事,我说完你也不需要马上回答。”   叶朝川抿唇看着她,心跳得七上八下。   李倩低了一下头又很快抬起来,直视着他:“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当你女朋友。”   叶朝川呆了一下,其实他有预感,因为最近李倩表现出很明显的亲近举动,但是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说,而且还说得这么……直白。   “我……”他动动嘴唇,这回这一个字可算不上回答了。   李倩脸有点红,但她仍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不用着急回答,两年多我都等过来了,你有决定了再告诉我。”   说完这句,她才害臊地急步走开,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低声说道:“你要是……不想跟我当面说,发短信打电话告诉我也行。”   叶朝川从李倩说喜欢他之后,思维就跳到了别处。   他想到夏满,又想到自己,虽然说不上喜欢李倩,但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大方、有心思又善解人意,恋爱总是要谈的,说不准她就是他的药呢。   “好,我知道了。”他跟李倩说道。   既然答应了李倩考虑做男女朋友的事,他还真认真考虑了,考虑得晚上睡不着觉。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不过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但对于叶朝川来说,它还牵涉到一个隐秘的个人问题。   答应她,像个普通男人那样去谈恋爱,但如果他不喜欢她,又不想长远,从责任上来说很不道德。不答应她,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别的哪个女性,不是李倩也不会是别人,那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像个正常人。   叶朝川这样悄无声息地辗转反侧了一个星期,这期间舍友们不像往常似的消息灵通,没人开他的玩笑,他原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   这天,孟向东请大家吃饭。他在一个大公司实习策划,刚领了薪水。   席间,几个将要步入社会的大好青年群起激昂、指点江山,先是展望了就业前景、未来出路,又对班上几对情侣的最终结局进行了大胆猜想。   齐会喝得不多,但他属于一喝就脸红的那类人,他一手抱着酒瓶子,一手指叶朝川:“我跟那谁是分了,看你跟李倩的黄昏恋会怎么样。”   “啊?”在座的人一个个都跟大鹅似的伸着脖子叫,“什么意思?”后面这句是冲着叶朝川问的。   叶朝川放下筷子,瞅着齐会没出声。   齐会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到家,继续说道:“我听我女朋友……不,得说是前女友了,我听她说的,李倩跟朝川表白了,让他考虑呢,是不是啊叶情圣。”   桌上的人一片哗然,李小简就坐叶朝川旁边,赶紧扒着他的胳膊追问道:“哎,真有这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叶朝川把几个好奇宝宝挨个扫了一眼,声音清冷:“是,别再说了。”   吴菁今天很给孟向东的面子也出席了,在一群嘎嘎叫的傻白“大鹅”里,唯有他一言不发。   叶朝川扫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庆幸,即便他不答应李倩,李倩也会像一颗□□时时给吴菁提着醒。   不知道是舍友们接收到了他的震慑,还是忙得没空八卦,果真没人再问他,连一向圆滑的李小简也憋着内伤没向他打探□□。   这么着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叶朝川迟迟没给李倩答复,李倩也不催他,偶遇的时候也只字不提,让他不禁对人家女孩儿有些愧疚。   入了五月,天气越发的热,睡个午觉都能睡出一身汗,去澡堂子洗根本赶不上趟,许多人就到水房里脱光了冲盆水。   叶朝川虽然到大学里放开不少,使大劲也就是在宿舍里换个衣服,要让他到千人出万人进的水房脱光衣服冲凉是万万不可能。   周末,叶朝川午睡起来就直接奔澡堂子。   大中午的,偌大的澡堂几乎没什么人,以往人多的时候喷头放出的热水蒸腾的整个堂子里都是水汽,现在一个个喷头都闲着,自然显得冷冷清清,视线也清清楚楚。   白色瓷砖已经发黄,留着一道道不明污垢,地上、喷头架子上积着厚厚的白色水垢。   他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划了卡,打开喷头,水流滴滴沥沥很不畅快,估计是被水垢堵得太严重了,他只好又换到隔壁那个,虽然喷头上有个缺口,总从旁边滋出来一道小水柱,但水流很大,比刚才那个强多了。   他先拿着喷头把身上冲了一遍,然后用洗发水打沫子,抹了一脑袋。   手没个准儿,洗发水抹多了,在头发上没搓一会儿,沫子就顺着脑门往下流,他一只手接了点水洗洗眼睛。   旁边有动静,好像就在他隔壁,叶朝川眯着眼睛提醒了一句:“那个喷头不行。”   没人出声,但是分明能听到有人呼吸,他停止了搓头发,刚要接水洗眼睛,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撞到一边。   叶朝川心里一惊,差点叫出来,他刚一睁眼,眼睛就一阵刺痛,紧接着,一双手带着陌生的触感,在他身上胡乱摸起来。   他一阵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咬着牙在混乱中抓住了对方的手,那人一直没出声,奇怪的是被抓住了也不挣扎也不跑,又把身体撞上来,嘴巴贴上叶朝川的肩膀胡乱噌,粗重错乱的陌生气息喷在他身上、耳朵上。   叶朝川难以忍受的汗毛倒竖,他使劲把那人推开,又不敢完全松手,连忙拱起自己另一边肩膀噌了噌眼睛。   他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一股怒火瞬间把他烧着了,他挥起拳头照着那个人的脸就砸了下去:“艹你妈!”   吴菁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没说话。   叶朝川扭动两个肩膀,又胡乱地蹭了蹭脑门和眼睛,他的眼睛红的像要烧起来了,瞪着吴菁,刚才打中吴菁的那只手还握着拳头,气得直发抖:“你想干嘛!?”   吴菁穿得很整齐,鼻子被叶朝川一拳打中往下淌着血。   他一直看着叶朝川,眼光流转,看起来比平常更有神采,甚至有点诡异的邪气。他举起袖子在鼻子上擦了一把,冲着叶朝川挑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扭头跑了。   叶朝川紧紧捏着拳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里面好像有个呼哧呼哧的老风箱,但他自己觉得自己更像个点着了的炸药包,马上就要炸了。   他提起拳头砸到墙上,墙凉丝丝的纹丝未动,手上生疼,他撑着胳膊,垂下头,抹了抹眼睛,胸膛里憋屈得发疼。   叶朝川大脑空白的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浑浑噩噩地站到喷头下,冲掉脑袋上的沫子,手碰到自己身体的时候,突然狠命地搓了好几下,觉得无比的膈应、委屈,他要是手里有把刀子,恨不得立马把那块皮割了。   他端着东西回到宿舍,吴菁鼻子里塞着一小团卫生纸,正没事人似的坐在床上看着书。   叶朝川的怒火腾地一下又上来了,他扔下手里的东西,铁质的脸盆在地上当啷啷地滚了几滚。   他一指吴菁:“你下来!”   刚才铁盆响的时候,在宿舍里的李小简、齐会还有田猛就发觉气氛不对了,大气都没出,直到叶朝川吼了这一句,李小简站了起来,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朝川发这么大的气,声音有点慌:“怎么了朝川?”   叶朝川没理他,还一直怒气腾腾地盯着吴菁。   吴菁看着他没动,又挑着嘴角笑了一下。   叶朝川迈步上前。   “哎,朝川,朝川,有话好好说。”齐会和田猛赶紧把他拦住了。   叶朝川甩了甩肩膀,冷笑了一下:“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跟他好好说。”又冲吴菁递了个眼色,“你还不下来!”   吴菁放下书,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叶朝川揪着他的衣服领子就往外走。   门口的李小简刚要跟上,叶朝川扭头冲他说了一句:“谁都别跟来!”   吴菁一直笑着任凭叶朝川拽着走,叶朝川一直把他拽到楼顶上才放开。   吴菁看了看犄角旮旯的避孕套,冲他笑道:“你也想跟我搞——”   叶朝川一拳头又抡到了他脸上:“你还说!”   “我不信你不是。”吴菁鼻子里的纸团被打得掉了出来,他很快地从兜里又掏出一块卫生纸,团了团又塞进鼻子。   是你爸爸……叶朝川胸膛里的炸药包在再次看到吴菁的时候就炸了,张嘴就要往外喷脏话。   他明白吴菁的意思,但是对这个趁机摸别人身体的流氓分子,他自然没有了对待夏满那样同病相怜的容忍,有的只是厌恶。   他咬着嘴唇,狠狠地盯着吴菁:“你有病治去,不治憋着,别他妈惹我。”   “哼。”吴菁又挑着嘴角笑了,都他妈这么诡异的笑三回了,叶朝川捏得拳头嘎巴响。   “你真跟夏满好上了?”吴菁笑完,突然问道。      ☆、表白送花千万别带盆   所有的愤怒和脏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叶朝川转了转视线,斜眼看着吴菁:“你说什么?”   吴菁捏了捏鼻梁,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叶朝川立马又往后退了一步。   “呵,”吴菁的笑终于不像前几次那么反常,惨白勉强的笑容里参杂着悲伤与寂寥,“看你跟夏满那么好,其实我很羡慕,我跟你们一样,但我连个朋友都没有,跟谁都不敢说。”   叶朝川的怒火还烧着,但看吴菁这样子不禁生出点同情,吴菁的心情他当然能理解,因为他也曾经一个人苦恼了很久,即便夏满跟他诉苦的时候,他都没告诉夏满自己的烦恼。   同情归同情,他打断了吴菁,眼神依旧冰冷:“我跟夏满只是朋友,我们跟你不一样。”   吴菁愣了一下,随即很放松似的靠在了栏杆上,那笑里又多了很多意味:“是吗?那我告诉你,我挺喜欢你的。”   叶朝川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哆嗦,他自己虽然一直被这种不同常人的心理折磨,但还是第一次直面被同性表白的冲击,脸色都跟着白了:“你怎么能……”   “让你恶心吗?”吴菁转过头,迎着风轻叹一声,留给叶朝川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凄楚,“有人这么说过。”   “不,我没那么想。”叶朝川垂下头,不想看吴菁,“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也别在这样了。”   “那就……谢谢你了。”吴菁的声音很低,带着轻轻的叹息,几乎化在了风里。   他那天把吴菁一个人留在了楼顶,那里是个独自思考的好地方。   然而,他的烦恼已经晋级了,让他在那地方再连抽一包烟都不管用。   写的小说卡住了,让他对自己的才能产生了怀疑;迟迟不能给李倩答复,让他对自己的道德产生了怀疑;被吴菁表白,让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不需要怀疑的,那大概只剩下夏满了。   火车票还多,然而上次住的那家酒店没有空房,只好等等看有空房了再订。   万事具备,他隔着熄了灯后的黑漆一片,往吴菁床铺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四平八稳的睡下了。   他的电话很少,所以没有睡觉关机或者静音的习惯,以至于半夜里被吵醒的时候误以为是早上的闹铃。   他迷迷糊糊的从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宿舍的呼噜声明显小了很多,估计是把谁们吵醒了。   是夏满。   叶朝川本打算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订好酒店买好火车票再跟夏满打电话的,没想到夏满先找他了,还是在这么个奇怪的时间。   凌晨3点。   宿舍里灰蒙蒙的,已经有了天亮的前兆,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走到宿舍外边把门带上了。   “喂?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小川,你能不能现在到火车站来?”   电话那头还是一贯的嘈杂,夏满的声音不像往日,吊儿郎当或者自带冷幽默效果的一本正经,而是很少能从他嘴里听到的绵软,经电流传过来,依稀带了点儿磁性。   “现在?”叶朝川反问了一遍,然后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嗯,我现在就在你们这儿的火车站。”   “……”叶朝川停顿一下,说道,“好,你在那等我。”   挂了电话,朝川又轻手轻脚的回宿舍穿好衣服,带上钥匙钱包,又特意从柜子里拿了烟盒连带打火机装进口袋。   楼道里有灯,他只需注意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宿管阿姨的小房子是黑的,他当然不能叫人起来给他开门,摸黑走到外边的铁门跟前。   他们往日进出宿舍都要经过这扇铁门,然而平常大都是敞开任人进出的,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这个摆设不是整面的铁板,而是由一根根铁条弯曲成简单的花纹,镂空的栅栏。   叶朝川看了一下铁门上的铁条走向,然后手握着生满绣的成人拇指粗细的铁条爬了上去。   到了最上面,一根根铁条就成了朝天的“戟”,叶朝川一条腿跨过这些“戟”,伸脚去踩能蹬脚的地方,才放低了胯就感觉身体一晃,他急忙伏下身体抓紧铁条,这一瞬他出了一身冷汗,简直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稳住身体,慢慢把腿往下放,还得小心别让“戟尖”戳着,他现在有点后悔,如果知道翻铁门是一项必须掌握的技能,他早先应该让夏满给他演示演示,那混球上高中就没走过正门。   惊心动魄的五分钟后,叶朝川总算成功越“门”。他出了学校大门,等了快半小时才打到车。   等他到火车站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夏满打电话。   不是春运,也不是黄金周,又是在凌晨四点,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他很快挂了电话,因为一眼就看到了夏满。   夏满跟沉思者雕像似的坐着,脚边放着一个大背包,手里端着个什么玩意儿。   叶朝川走到他跟前,他猛地抬头,然后从位子上蹦了起来:“小川,……你来得挺快啊。”   叶朝川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的手上,终于看清了他端的是一盆花,就是外面广场上摆的,黑色软塑料的盆,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那什么……”夏满把花往前一递,“给你。”   黑色花盆都被夏满捏变形了,扑漱扑漱地往下漏着土面儿。   叶朝川接过来,在花瓣上摸了摸:“你放假了?”   “没有。”夏满低下头,看着紫色的花瓣和白皙的指头。   叶朝川抬眼,不解地问道:“那你是去我学校还是有别的安排?”   夏满摇摇头:“都不是。”   “那你干嘛来了?”叶朝川一手端着花盆,一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   夏满瞪着眼睛,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来跟你表白!”   叶朝川摸烟的手顿了一下,这个混人说话是很没下限的,应该不是字面的意思。   然而,最近他因为吴菁的事变得杯弓蛇影,说话的时候嘴唇有点哆嗦:“你什么意思?”   夏满盯着他的眼睛:“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挺喜欢你的,不是,我很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反正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一直不知道,白白浪费了这些年,哎。”   夏满说着说着找到了自己平常说话的节奏,人也放轻松了,伸手过来要摸叶朝川的手。   叶朝川立刻被火烫了似的躲开,手里的小花盆也掉在了地上。所幸花盆是塑料的,又轻又薄,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被夏满“知道”、“不知道”的绕了半天,话里的意思却听得分明。   夏满的表白太突然,比吴菁更让他吃惊,而且带着醍醐灌顶的惊觉,正如夏满所说,他应该知道的。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到现在,他潜意识里的疑惑一直都在,直到此刻夏满说出口。只是……他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苦闷、认为生活操蛋都言之过早了。   原来生活是这样的残酷,而且是近乎恶作剧的残酷。   叶朝川抬手摩挲着额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放下手,冲夏满咧着嘴角笑了一下:“不是让你赶紧找女朋友吗?你不想病好了?”   夏满垂头把地上的小花盆踢到一边:“你坐下吧,我得从头给你讲。”   按着夏满跳脱的说话、行事风格,也许他们还能回到夏满没说出口之前的那样,叶朝川抱着一线希望坐下来,花盆掉了,他在裤子上抹了抹手,然后掏出烟盒,终于把烟吸上了。   “我本来是打算找女朋友来着,所以回学校就跟陈丹说了,陈丹也答应了。”夏满一边说,一边还拿脚轻轻地踢着地上的花盆土,“其实也挺奇怪的,我真没觉得喜欢哪个女的,也就陈丹总跟我们一块儿玩,还老开玩笑,所以我觉着也许能成。”   叶朝川一直盯着对面墙上的广告牌,听到这里略一思索,插话道:“陈丹喜欢你谁都看的出来,你俩也挺合适的。”   “呵,”夏满转头看他,笑了一下,“是,朋友都说陈丹喜欢我,不过我俩真在一块儿的那几天,谁都能看出来我俩不合适。”   “几天?”叶朝川问道。   “也就三四天吧,反正没一星期。”夏满挠了挠脑袋。   这样聊天的感觉就跟寒假在那条小巷子里时一样,夏满把他当成最亲密的朋友,与他分享自己身上最隐秘的一部分。这让他更坚定了刚才所抱的希望。   “谁问你几天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在一块儿几天就……分了?”   夏满突然凑过来,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道:“小川,你千万别误会,虽然是我跟陈丹说在一起又是我跟她说分手的,但我是因为有责任感才这样的,我绝对不会这样不负责任的对你,呸,反正我是个有责任心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叶朝川晃了晃脑袋,挣脱出夏满的手,他手指头上夹着烟,这一动烟灰就掉在了身上,他弹着指头掸了掸:“你是男的她是女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日久生情呗。”   “靠,你都会说脏话了。”夏满瞅着叶朝川把烟卷含在唇间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再把烟吐出来,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叶朝川冲他挑了挑眉毛:“我说什么脏话了?”   “靠,”夏满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腿间,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紧握成拳,放低声音道,“我就说我很喜欢你,你别不信,你一说话一动我都受不了。”   叶朝川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耳朵:“你怎么这么……流氓……”   夏满也乐了:“谁说不是呢。”   俩人各有所思地静坐了一会儿,夏满抹了把脸:“哎,跑题了,我刚说到哪儿了?”   “你跟陈丹不合适分手了。”叶朝川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嗯,对。我跟陈丹说‘算了,还是当哥们吧’,然后陈丹跟我说了句话,”夏满转头冲叶朝川笑了,“她说她知道我喜欢你!”      ☆、插足第三者是狠角色   叶朝川刚把烟叼在嘴上,听到夏满冒出来的这句话,突然就惊得烟都掉了:“陈丹说她知道?”   “嗯。”夏满手疾眼快地接住了那根烟,放回叶朝川嘴里,“要不是她说出来,我到现在都不可能想明白,原来我喜欢你,嘿,我得谢谢她。”   夏满一说“喜欢”,叶朝川就感觉心脏一跳:“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是小金告诉她的。”夏满摸着鼻梁笑了一下。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啊。叶朝川叼着的烟到现在还没点着呢,这种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别人,丢人丢到地底下的感觉让他连烟都不想抽了。   夏满突然从位子上起来,蹲在他腿前。   他挪了挪屁股:“操,你干什么?”   “操,你真会说脏话了啊。”夏满身子一歪,在他膝盖上扶了一下。   他又挪了挪腿。   夏满双手按住叶朝川的膝盖:“哎,你别动了,我现在要说一段特别深情的话,这样说才搭配。”   膝盖上温热的触感,让叶朝川心脏又一跳,他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极不自在地扫了一眼周围:“你快起来!”   “啧。你别打断我了行不行,刚酝酿好的感情没了。”夏满站起来,重新坐下,一条胳膊搭在了朝川肩上。   叶朝川转头看着他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夏满把脸往前凑了凑,跟他对视着:“不能,我还有更流氓的事儿想干呢。”   叶朝川转回头,冷着脸说道:“那你快点儿。”   夏满都要乐喷了:“你是让我快说深情的话还是快干流氓的事儿?”   叶朝川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说小金和陈丹。”   口头便宜占了不少,夏满收回胳膊老老实实的放在自己腿上:“你上回去我那,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小金发现咱俩有一腿。”   叶朝川沉默着,仔细地思索了一遍:“放屁!什么一腿!”   夏满跟他呆了这么一会儿,终于习惯了曾经的三好学生现在满嘴冒脏话的现实,他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小金原话太文绉绉的了,不过陈丹转述很准确,我也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回味过很多遍的。”   他扭头看着叶朝川的侧脸:“她说,吃完饭咱们站起来的时候我扶了你一下,那个样子是一个男人对待伴侣才有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叶朝川呆愣愣地坐着,“伴侣”?“占有”?他都不记得那个叫小金的女孩儿长什么样了,她凭什么这么说。   他冷笑了一下:“就凭这个?她们还挺能想,你就信了?”   夏满老实地点点头,他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小金和陈丹一说他就信了,是因为当时他真的莫名其妙地存了那份儿心,只不过自己没深究,被俩女孩儿点破,他的脑袋跟爱迪生的灯泡似的,突然就亮了,不但有醍醐灌顶地醒悟,更多的是极顶的开心,就像是在空无一人的大雨地里撒欢、喊叫,从头到脚酣畅淋漓。   不过,他不敢告诉叶朝川,被人发现他俩有一腿,他娘的居然开心得要疯。   大厅里陆陆续续地多了一些人,夏满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他的火车应该可以检票了,他站起身。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站了起来:“你要走?”   “嗯。”夏满提起地上包,突然又放下了。   他很快地蹲下去,把小花盆扶起来,把地上的土都抓起来填了进去,又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瓶子给它浇了点儿水,然后重新站起来,把它交给叶朝川。   “我还有两趟火车要赶,我一个朋友帮我找了个活儿,我回学校跟他们汇合,然后坐晚上的火车去西北。”   “哦。”叶朝川点了点头。   “小川,你知道咱俩说这么半天在干什么不?我跟你表白呢。”夏满瞪着眼睛说道。   “我知道了。”叶朝川端着花,瞟了他一眼。   夏满又急又气,垂着的两只手晃了晃:“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   叶朝川略垂着头,拨弄着手里的小花,看那细细白白的小脖子和手指头,夏满心里又气又痒痒。   “小川,你最好别找女朋友,反正你找也没用,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这个混人一天一夜里换三趟火车,挤出三个小时千里迢迢来跟他表白,还送他一盆广场上偷来的盆栽花。最后走的时候,留下这么一句狠话。   混球玩意儿……   叶朝川出了火车站,就把花留在了广场上。   可能,他真的如沈拓所说,一副薄情相。   夏满撂了那句狠话之后,并没有真的做什么,至少不像他的舍友们追女朋友那样,一天一个电话,天天抱着手机打字,对方回复个“呵呵”都能找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还没给李倩答复,他们的学业也到了该做选择的时候。   大公司的实习经历让孟向东的眼界和思维更宽了,本来他是有保研资格的,他打算放弃。   齐会到是想被保研,无奈成绩一般,到处联系导师,天天死乞白赖地呆在老师办公室帮   忙。   田猛到一家报媒实习,虽然他嘴上常说“没技术含量”、“没劲”,还是每天蹬着自行车准时到单位报到,风雨无阻。   李小简早早就跟上一届师兄师姐打听好了,考研的一大终极智慧、两大基本思想、三大高压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有才编了这么个东西。李小简一手小楷把这套理论工工整整地抄在一张纸上,贴在了叶朝川的床板底下,方便他睡醒觉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曰:“叫醒老子的不是闹钟是梦想。”   叶朝川为了那篇中篇小说焦头烂额了一个月,虽然他自己不是很满意,但是编辑却认为可以发,他也就没再难为自己,痛快地交稿了事。   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图书馆藏书丰富,每次站到那里都有一种看到书架木头回春发芽都看不完的感觉,他还可以带着笔记本一边看书一边打文稿,除了这个令他分外满足的学习环境,生活里也无甚琐事,躺下就有床睡,递上餐盘就有饭吃,舍友们一块儿打屁生活也有乐子。   难得的把他之前毫无生趣的少青年时代统统补了回来,所以他实在是嫌短。   一次李小简中午不在宿舍,叶朝川躺在他床上,把《考研宝典》看了一遍。那是李小简给那套理论起的名字,还端端正正的做为标题写在了最上面居中的位置。   看完之后,他简单的做出了评价“字不错,考研可行”。   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李小简,李小简拉着他涕泗横流:“同志,战友,我代表组织欢迎你。”   然后,他俩一个猛子扎进考研大军,开始了双宿□□的逃课、占座、上自习。   吴菁干什么?   “他不是一直准备出家嘛。”吴菁下铺的田猛同学如是说。   谁知道,没过多久,吴菁就毅然决然地“还俗”了,离开了他那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下山”来了。   “我也考研,跟你们一起。”吴菁法相庄严,目光如水地看着李小简。   李小简差点给跪了,点头如捣碎:“可以,不是,好好好。”   趁没人的时候,李小简一把抓住叶朝川:“我靠,吓死我了,吴菁跟我说话我怎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我恨这种感觉。”   叶朝川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祝你平安。”   李小简冲他撇了撇嘴:“我就不信你能顶得住我佛的精神压力。”   吴菁自从“下了山”,人变了很多,不但说话比以前多,成功实现了由孤僻到内向的转型,还提出了轮流占座制这种建设性意见。   叶朝川点点头:“可行。”   至此,他们由双宿□□变成了“三人考研小组”。   不过,李小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这个小组成立之前,另外两个人已经提前会面进行了友好的“政治协商”。   “你要是再敢乱说乱动,我还扇你。”叶朝川斜眼瞅着吴菁。   吴菁靠着栏杆,闻言摇了摇头:“我印象中的你是有气质有才情又有相貌的谦谦君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是不是跟夏满学坏了。”   叶朝川一指他:“我现在就扇你信不信!”   “我话还没说完呢,”吴菁轻轻笑了一下,认真地盯着他,“这样的你我也挺喜欢。”   叶朝川气得浑身发抖,须臾,他冷静下来:“我说过了,我跟你不一样,你要是还不改,我只能送你那两个字,你知道的。”   吴菁脸色一变,眉间也皱了起来,又听叶朝川说道:“而且,我会觉得自己也值那两个字。”   吴菁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我还不想让你恨我。”   他们要去上自习的地方不是普通教室,而是占领所有资源的图书馆的自习室。每天早上,图书馆还没开门,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年头已久的木门吱呀一声,却跟吹响了冲锋号似的,外面的人就乌央乌央地往里冲,甭管男生女生,什么形象都顾不得了,占到座才能扬眉吐气。   李小简感叹:“这就是残酷考研的真实写照啊。”要不是叶朝川打断他,他可能很有兴致赋诗一首。   当然,这是在吴菁起大早去给他们占位子,他俩睡到自然醒,然后在餐厅悠然自得地吃着早餐欣赏这一幕时,李小简才有此兴致。轮到他去占座的时候,他也跟个疯子似的跑在那队伍里。   这一天吃过中午饭,吴菁和李小简回宿舍休息去了。叶朝川想利用这个时间去楼下社科阅览室看会儿书。   里面没几个人,长长的桌子上到是有不少一摞摞的书或者文具,应该是被人占了座的。他找到之前没看完的书,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刚翻开书,李倩从一排书架后面走了出来。两人撞了个对脸,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倩好像瘦了,气色也不大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她与叶朝川隔了两个位子坐下,桌子上摊着记事本、笔袋还有些零碎的小物件,应该是来得比他早。   “李倩。”叶朝川叫了她一声。   “嗯?”李倩转过头。   叶朝川叫了这一声后,带着极淡的笑意看着她。   李倩好像突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转过身体面向他,肩膀紧张地有些上耸,她极快地舔了舔嘴唇,等着他的下文。      ☆、给你三千块去打飞机   叶朝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快一个月,让李倩等这么久本来已经心有愧疚了,而现在他又意识到这段时间受折磨的不只他一个,所以他决定今天,现在,就给李倩答案。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带着愧疚与怜惜,对李倩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李倩慢慢放松身体,上耸的肩膀也回归原位恢复到往日的曲线,她扁着嘴笑了一下,随即略微垂头抿了下耳后的头发:“我猜到了。”   叶朝川冲她点点头,然后转过身体继续看自己的书,两点左右他离开阅览室,到楼上的自习室上自习。   他不知道李倩什么离开的,因为她没给他打招呼。   在他拒绝李倩后,他想好了,如果李倩以普通的同学或者朋友相待,他也自然礼尚往来;如果李倩不再理他,他以后碰见她也会绕道走。   六月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报了一个考研辅导班,暑期要听课程,不能回家。   他给叶晴打电话,叶晴表示儿大了不由娘,随他去。其实沈拓早就计划了欧洲的旅行,人家老两口要补回当年的蜜月。   叶晴还提到了夏满,上星期夏满联系她了,据说用的卫星电话,因为他人在西北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还保证回来给叶晴带礼物。   叶朝川突然想起来,上星期夏满也给他打过电话,只不过他当时没有接到,后来就忘了。   想到夏满,他也有点头疼,怪不得上次火车站分别后一直没有消息,原来去大西北还没回来,估计等他回来就该不得安宁了。电话、短信还是要回复的,不然那个混人一准能找到他学校来。   现在还不到时候……   考试周,夏小月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放假回家,又闲聊了几句,抱怨夏满外出两个月没有音讯,她跟张明达都等他一块买票回家呢。   他便说道,夏满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不过信号不好,没说上两句,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夏小月又骂骂咧咧地数叨了夏满几句才挂了电话。   叶朝川觉得有点好笑,这对兄妹都是火爆脾气,担心就担心,还非要刀子嘴硬棒槌,有话不好好说。   等到学校放假了,学生们都回家了,他也没收到夏满或者夏小月的消息,直到有关西北的新闻播出来。   看到那些新闻时,他想原来这世界并不太平,而听到采风回来的师兄说起真实见闻时,他不禁骇然。   这天中午,叶朝川正跟李小简还有吴菁在餐厅吃饭,电话响的时候,他掏出来一看,扔下筷子就跑出了餐厅。   “喂,你怎么样?”叶朝川喘着气问道。   “还不错,在宾馆里呆着,手机也有信号了。”夏满笑了笑。   “啧,你别说你不知道出事了啊。”   “呵呵呵。”夏满又发出连串的笑声。   “说话!笑屁啊!”叶朝川皱着眉头,提高了音量。   “是,长官。”夏满又笑了两声,“听说火车站封了,我还要再呆一段时间。”   叶朝川都要让他给气炸了。   “你不知道坐飞机啊?”   “飞机票人家可不给我报销。”   “……”叶朝川狠狠地吞咽了一口,“不报销就不报销呗。”   “操,飞机票得三千块啊,那帮人就是坐飞机走的,我干这趟活还没拿到钱呢,我自己先垫?我是不是傻?再说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操,我看你就是傻,我现在给你打三千,你去买飞机票。”   “哎,不用不用,不至于的,”夏满急慌慌地说道,转瞬又平静了下来,“我靠,差点让你给蒙了,你知道我卡号吗……”   “哼,”叶朝川冷笑了一下,“半个小时后你查查银-行卡余额就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就回宿舍拿银-行卡。   一开门,齐会看见他连忙叫道:“哎,朝川,刚才李小简还给我打电话问你呢,没什么事吧?”   “没事。”叶朝川打开自己的柜子翻找着。   他有两张卡,一张是到这里才办的,叶晴每个月给他打点零花钱。   还有一张卡是他上高中的时候叶晴交给他的,沈拓每年都会往里面打钱,叶晴让他自己支配。他那时候还小,根本没管过那张卡。上了大学,有时候零花钱不够,他才会从这张卡里转出来一些花花。   他第一次查到这张卡的余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里面大概有十几万,他着实为如何妥善的保管这张卡苦恼了一阵子。最后,他把它放在了老字典封底的夹层里。   “他们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打电话打不通,你要不回个电话。”齐会走了过来。   “嗯。”叶朝川把柜子门又合上一些,拿出卡装进兜里。   齐会识相地退了回去。   叶朝川又找到那张印有夏满卡号的交易小票,一并装好,然后匆匆赶到校门口的自助银-行给夏满转账。他打印了新的交易小票留下来,把旧的那张撕了。   之前那张是爬山的时候,他无意中从夏满背包里发现的,因为夏满经常给他买东西、买火车票或者带他吃饭,给钱还不要,所以他就留了个心,打算有机会直接打款给夏满。   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下午他上自习的时候,夏满打电话过来,他慢悠悠地走到自习室外边接起电话,然后继续往人少的古籍文献收藏室走。   “小川,你真知道我卡号?”夏满有些踌躇地问道。   “钱收到了?”   “嗯,是多了三千块,”夏满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口气有点怯,“你怎么知道的?”   叶朝川顿了一下,毕竟偷留别人的交易小票也不怎么光彩:“上次从你那回来,我包里有一张你刷卡的交易小票,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哦,那可能是我胡乱塞的……”   “你买票了没?”叶朝川迅速转移话题道。   “我本来是不舍得花这钱的,不过我现在想通了,”夏满嘿嘿笑了两声,“我去买飞机票,回头我要好好地保存起这张珍贵的票。”   “……”叶朝川能预感夏满要说什么,他皱起眉头,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   “我跟夏小月还有达子都联系过,我说要多呆一阵子,他们都没说什么,你看把你急的——”   叶朝川放下手机,按了挂断键。   他真是太冲动了,本来应该撇清的,结果反到栽了进去,让夏满误会了。   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他们也就夹着书本回宿舍。   就寝前噼里啪啦地一阵混乱之后,孟向东举着洗脸盆敲了敲:“全体注意,现在召开对叶朝川同志的□□大会,请群众自带瓜子马扎,排好次序,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叶朝川正窝在床上看临睡读物,抬眼扫视了一下,看他们一张张饱含八卦猎奇的丑恶嘴脸深感无力:“我怎么了?”   孟向东又敲了一下脸盆:“李小简同志,你作为叶朝川同志的下铺最有发言权,你先发言。”   李小简正拿着英语六级词典看一眼念叨一声,被点名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报告舍长,叶朝川同志最近寝食难安,每天对着手机思春,我怀疑他找了个邻村的相好。”   听着他们跟演话剧似的对白,叶朝川又气又乐:“报告舍长,我冤枉,我在手机里存了英语单词,我看的不是手机,是梦想。”   一听他说可以在手机里存单词,李小简立刻脱离组织,扑到他床边上投诚,:“川哥哥,怎么用手机存单词,你快教教我。”   叶朝川不容人察觉地翘了一下嘴角,拿过手机,刚要给李小简演示。   “今天中午,叶朝川同志接到一个疑似重要人物的电话,扔下同志和粮食飞奔而去,我们有理由怀疑该同志已经叛变。”吴菁模仿刚才孟向东跟李小简的对话方式,又接着演上了。   操,叶朝川暗骂了一声,没搭理他。   齐会买了一个二手笔记本,晚上还帮一个老师录入、整理资料,他端着本儿从桌子转战到床上,拿起鼠标拍了一下“惊堂标”:“诸位大人,我也有事禀报,叶朝川同志偷偷摸摸拿了贵重物品出去,怀疑不是我方重要机密就是跟临村相好的定情信物。”   “嗯?”孟向东猛地原地转身,扭着身段凹了个造型,“竟有此事,大胆刁……叶朝川同志,你知道组织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不老实交代?”   叶朝川目光一转,笑了一下:“同志们,你们都串戏了。”   李小简还扒在他床边,拿着他的手机看单词,又抬起头:“哎呀,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们都关心你到底跟李倩好上没?”   叶朝川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天天跟我在一块,你不知道啊?”   “真的真的,你俩成没?”齐会也伸着脖子等着。   叶朝川一看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只好说道:“没有,没成。”   “哎,为什么啊,李倩长得挺不错的,成绩又好。”田猛又追问了一句。   孟向东敲了敲洗脸盆:“田猛同志,你是不是也对李倩这位女同志有好感?”   “操,我就问一句。”田猛连扭了几下身体,“别扯我。”   到此,对叶朝川的□□会总算是结束了。   熄了灯,他拿起手机看单词,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有一条新短信。   “你家出事了?还是夏满出事了?”来自陌生号码。   “吴菁?”   “你没存我电话号码?”   “你少装!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   “作为你的搭档,我有你电话不很正常吗?”   “什么搭档!”   “哦,我少打了两个字‘之一’,至少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更近了一步。夏满出事了?”   “滚!”   “那看来是了,你们关系破裂了?”   “滚你妈的!”   叶朝川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吴菁这娃也挺可怜的,好想拆CP...... 夏满拎着一块板砖,此文作者已抱头遁走   ☆、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叶朝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要吴菁跟他说话,他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地往外冒脏话。   这种感觉跟与夏满相处时说脏话是不一样的,他跟夏满在一块,往往会被夏满那种豪放不羁的匪气所感染,说脏话是因为提气、高兴。   而他跟吴菁说脏话,纯粹是因为愤怒。   愤怒的一张嘴就喷火的叶朝川最近很上火,因为夏满回到了手机有信号的地方,终于开始了一天N遍的手机骚扰。   当夏满一张飞机票坐回家,落地给他打电话时,知道他还在学校暑假不回家,呼天抢地的骂了一连串的“我靠”,又听说他在准备考研,直接半分钟没吭声,然后撂了一句狠话:“你真行,我会努力成为配得起你的男人!”   夏满自从上次表白以后,说话越发赤果果的,这句“你的男人”更是在叶朝川的脑海里余音绕梁、响彻了好几天。   “哎,朝川,你到底报哪个学校啊?”课间休息的时候,李小简脑袋枕在胳膊上,看着认真看笔记的叶朝川问道。   叶朝川转过头,发现吴菁和李小简一样都盯着他看,挑了挑眉毛:“跟他一样。”   “你跟吴菁报一个学校?”李小简张大了嘴巴,吴菁显然也很吃惊。   叶朝川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们报的这个考研辅导班蛮有名气,上一届考研的前辈们鼎力推荐,他们试听了一天,大牛的老师们果然讲得很深刻而且很幽默,结果他们报了名之后,再没见着那些大牛的真身,到场的只有录好的视频和两三个学生助理。   学生助理按着上课的作息按时放视频,按时休息,他们只能对着多媒体的幕布瞻仰大牛们垂头看讲义的坐姿,然后齐刷刷地记笔记,深刻依然有,幽默已经没了,简直比上课还枯燥。   暑假期间空调没开,几十号人跟小学生似的坐在一个小教室里,前头立着一个风扇“呜呜”地吹着,这些准备考研的青年才俊都枯燥、煎熬地不愿意交谈。   煎熬了二十来天,课程结束的时候简直跟浴火重生了似的。   离开学还有一星期,叶朝川在宿舍休息了几天,让被英语、政治荼毒的大脑喘口气儿。   提前两天,夏满一个人到他学校来找他,带了一堆小东西,各种骨头制品、皮质品还有小镜子,怎么看都是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叶朝川很是哭笑不得。   夏满两手一摊:“那边特产就是这些东西,你收藏得了呗。”   这些还不算难以忍受,更别扭的是,夏满看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笑是笑着,但是带着一股赤果果的意味。   叶朝川没带夏满回宿舍,就在外面吃吃、逛逛,期间他不敢看夏满更不敢走得太近,怕夏满做出出格的举动,好在夏满要赶晚上的火车,他提心吊胆的熬到傍晚把夏满送进了火车站。   “小川,你怕我做什么?”夏满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叶朝川直感觉背脊一阵发麻,他抬头看夏满,目光轻轻流转,没有说话。   夏满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弯了下腰又直起来,然后原地蹦了两下:“你……哎,我真是没辙。”   他侧身靠过来,挨着叶朝川那边的手,迅速地握着叶朝川的手揉了一把,然后转身小跑了几步站到了检票口前的队伍里。   叶朝川苦笑了一下,谁有辙呢?他不想这样,可是他拒绝不了夏满。   开学了,三人考研小组又开始了每天占座上自习的生活。   他们只在每门课的第一次课去教室听了两节,然后他们再没去教室。   图书馆环境明亮开阔,大大的木头桌子和椅子,中午吃过饭直接趴桌子上睡甚至不睡,想换脑子的时候就到楼下社科阅览室看会儿闲书或者楼上机房上网。   李小简认识不少师兄师姐,从他们那要了一些题库书籍,竟然每样都能要到三本,分给叶朝川和吴菁。   不说吴菁,反正叶朝川挺感动他这种堪称无私的品质。   虽然他们考的不是同一个学校,不存在竞争,但是或多或少会存有自己考不上而别人考上了的酸葡萄心理。   很快,吴菁也让他惊了一把。   其实,他要报考的学校跟吴菁不一样,只不过历届的专业课考题是一样的。   他在网上下载了近十年的真题,偏偏少了去年那套,许多报考其它院校的同学也普遍反映没有找到去年的真题,他本来已经放弃了的。   这天中午,他们吃过饭就回到自习室,李小简中午跑去机房上网,叶朝川和吴菁隔着一个空位子各干各的。   突然,吴菁手底下压着一张纸推到他眼前,然后放手就那样看着他。   叶朝川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拿起那张纸打开来,上面是手写的字,只有寥寥几行,他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又觉得不大可能:“这是?”   吴菁点点头:“是去年的大题目。”   上面统共就四行字,原来是四道题目,他抬头问吴菁:“你哪儿来的?”   吴菁挑着眼角笑了一下,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头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着:“我联系上了那个学校的研究生,”说到这里,他放低了些声音,“他们凭记忆写出来的。”   叶朝川又低头仔细地看那几道题目,他相信吴菁说的是真的,这上面是手写的字,看得出来不是出自一个人,而且这是一份复印件。   “是真的,我可以把那研究生的□□号给你,你也可以和他联系。”吴菁以为他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   “我信。”叶朝川点点头,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谢谢了。”   吴菁愣了一下:“不谢。”说完,转过头去继续看书,耳朵尖泛了点红。   考研不像高考,没有老师指导,没有家长监督,完全靠个人的自主性和自制力。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班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准备考研,而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放弃了。   幸好,他们三人考研小组的每个人还都在坚持,没人说要放弃。   叶朝川就像沉迷于大学生活一样,又很快地沉迷于这样每天在图书馆自由自习,只是每天接到夏满的电话和短息,他总是在回复与不回复之间犹豫,让他有些烦恼。   有一回,夏满在晚上他上自习的时候打过电话来,他挂断了,回复一条短信:“在上自习,有事十点以后再说。”   后来,夏满就会回避他上自习的时间,电话打得少了,短信也是在晚上十点以后才发过来。   今天,夏满的短信是:“我拿到导游证啦:-D”   叶朝川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他不想让夏满误会得再深了,但是夏满拿到导游证确实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搁一般朋友身上祝贺一句也很正常。   “哎,你不怕手机掉盆里。”旁边的李小简突然说了一句。   他正坐在李小简的床上,跟李小简一人踩着一个盆儿泡脚。   “嗯?”叶朝川转头看他。   李小简冲他手上努努嘴:“谁啊,让你这么难应付,”转而一副八卦的嘴脸靠了上来,“是不是李倩啊?”   “当然不是。”叶朝川把手机扔到自己床上,他怕李小简缠着要他出示短信以示清白。   李小简一脑袋靠在旁边的梯子上,很是惆怅:“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考研,一点儿人生乐趣都没有,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他是不是思春了?”斜对面上铺的吴菁插话道。   一屋子的人都虎躯一震。   “滚,老子的春天还没到呢,”李小简宛如离弦的箭从梯子上弹了起来,坐直身体跟吴菁对峙了一句,而后又懒懒地靠了回去,“谁像你,跟个和尚似的不知情为何物。”   “那你皈依了吧,入我门下,保管你六根清净。”吴菁一笑,那个慈祥劲儿。   众人虎躯又是一震,孟向东一拍桌子:“我盆儿呢,今天得收了这俩妖孽。”   田猛一拱手:“大师息怒,你的大日如来法器在水房,泡着咱俩的袜子呢。”   他们胡说胡闹了一通,等到熄了灯声音才渐渐停歇,最终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代替了。   叶朝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他最近开始失眠,晚上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质量又不行,一阵睡着一阵醒,完了白天还不困,但是精神恍惚头重脚轻的。   他开始是想一些英语对白或者默背文章,他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入睡,试了几天证实失败了。然后他就用最古老流行最广泛的方法,数羊,完全没用,数不了多久就觉得太傻逼了。后来他开始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   今天也是一样,叶朝川一会儿忍不住想点什么,一会儿又努力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时间又很晚了。   他抬起上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了,果然凌晨一点多了,他拿着手机突然想到临睡前夏满给他发的短信还没回,想了想,点进去回复道:“恭喜。”   他刚撂下手机躺回去,手机就震动了,他心思一动,难道夏满也没睡呢?   他把手机掏出来,然后蒙上被子,点进新短信,果然是夏满:“你没睡呢还是信号延迟了啊?”   叶朝川手指按键,很快回复道:“延迟了。”   “靠,有能耐你别回啊,逗傻子呢。”   他笑了笑:“晚安,傻子。”   叶朝川把手机撂下,闭上眼继续酝酿睡眠,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了。   “你是不是还学习呢?别把身体熬坏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听英语吧,既不耽误学习也不耽误睡觉。”   叶朝川看着这条短信不禁愣住了,有时候感觉夏满还真是挺聪明的,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于想学习又想睡觉的人来说。   他放好手机,然后把Mp3打开,带上耳机。   昨天晚上,叶朝川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应该是这半个月来睡得最早的一次。   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外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川川光荣的成为了一名逗逼......   ☆、打着两只灯笼想求亲   叶朝川坐在安安静静的图书馆里,有人翻书,有人唰唰地写字,有人轻轻地挪了挪椅子,每个声音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然后他大脑里的弦就跟着颤动一下,如同共鸣。   外界的声音开始让他头疼。   生活不是科幻片,这也不是什么异能,而是病。   他跟谁都没有说,一个人去了校医院,医生听了他的描述,告诉他这是精神衰弱,然后给他开了安神的药物。   吃了几天,他能感觉到大脑里的那根弦终于不再绷着了,晚上睡眠也好了很多。   而且,由于他一直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思维,以至于吃过药物之后,思维开始变得迟缓,连行动、语言都跟着慢了。   入了冬,离考研的日子也近了。   学校很体恤学生,在这段时期延长了几个大的自习室的开放时间。有些学生在晚上十点图书馆关门以后,再转战到那些自习室去上自习。   他们的三人考研小组,也就此开了个讨论会。李小简呼噜喝了口稀饭:“我也想晚上多上会儿自习,你们呢?”   叶朝川嚼着一口米饭,慢慢地抬起头,他不敢动作太快,因为怕头疼,他咽下饭:“我不想,弄得那么紧张。”   李小简转脸看吴菁,吴菁头都没抬:“高考是不是折磨得你不够啊?”   “……懂了。”李小简抿了抿嘴,“好吧,我少数服从多数。”   叶朝川有点同情地看着他,其实可以让李小简自己去上夜里的自习,不过他不想跟吴菁独处,更不想让吴菁误会他已经跟他冰释前嫌,故此没说出来。   研究生考试的时间比较晚,是在学校的考试周结束之后,那天下了小雪,他们几个踩着泥泞的马路,到附近一个中学参加了考试。   考试的小教室里有暖气,但配合着阴冷的天气,并不觉得暖和,□□在外的手很快就僵了,答一会儿题就得搓搓手。个别桌子是空的,看来还有人报了名之后又放弃的。   如果说高考是如火如荼,那现在就是冷冷清清。   考完最后一个科目,他们回到宿舍,一人泡了一碗面,总算是暖和了过来。   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叶朝川回到家,呦嗬,今年沈拓来得够早的。再一看生活用品多了不少,连家具、电器都换过了。   这两口子是,同居了吧。   叶晴还跟以前一样,开心、抽风以及神经病晚期,沈拓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薄情,只有面对叶晴的时候才能春风化雨。   总之,人家俩口很恩爱很和谐。叶朝川感觉自己跟个外人似的,就差说“您别客气”、“谢谢”、“感谢招待”了。   沈拓听说他考了研,很是委婉地表示他的公司随时欢迎他去效力:“考不上就去我公司帮忙。”   叶朝川没吭声,不知道这算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说是安慰,这也太失败吧,如果是别的含义,那他成功了,让他在拘谨的状态中又多了一项心情低落。   他还真没想过,如果没考上怎么办?也蹬个自行车天天找工作?   过了年,夏满打电话约了他两次,他都没出去,短信除了一条“你也新年快乐”之外再没回复别的。   返校前一天的晚上,正是正月十五,沈拓带他们去外面吃的饭,然后沈拓和叶晴很罗曼蒂克地在外面顶着寒风散步,他一个人先回了家。   他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窗子,探着身子抽烟。   楼下,几个小孩子提着红色的小灯笼跑来跑去,外面有路灯,灯笼都不显亮,只能看到大红色的塑料皮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远处有站着说话的大人,一条狗挣脱了主人的管制,跑过来对着小孩子们狂野地吼了几声,小孩子们立刻不敢动了,站到一处提着灯笼照狗。   远处有人晃晃悠悠地踱过来,手里提着两个方形的大灯笼,是城里少见的秸秆骨架糊白纸的灯笼。   坐着的狗站起来吼了几声,那人对着狗:“汪——”   狗懵了一下,然后撒丫子跑开了,几个小孩子“嗷嗷”地又叫又跳。   叶朝川看乐了,还有这样无聊的人,连狗都欺负。   欺负完狗,夏满抬起头,看着叶朝川卧室的窗户。   俩人对上视线,叶朝川愣了一下,低头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接起来,眼睛看着楼底下的夏满。   “烟鬼,我看见你了。”   夏满挂了电话,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叶朝川关上窗子,穿上外套装刚要出门,想起夏满拿了两个灯笼,琢磨着这个连狗都欺负的无聊的人大概也要跟小孩儿似的去外面沿街溜达,于是又找了两副针织手套塞口袋里,这才下楼来。   那几个小孩子还围着夏满看他的灯笼,夏满一会儿提高,一会儿放到背后,惹得小孩子咯咯地笑。   看他下楼了,夏满躲开那些孩子,走了过来。   叶朝川垂头从他手里拿过一只灯笼:“你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夏满笑了笑:“我打电话有用吗?”   叶朝川没答话。   夏满把灯笼当成钟摆似的来回抡着:“真不知道你天天有什么事,怎么叫都叫不动。”   “哎,你别抡了,小心烧着了。”叶朝川握住夏满提灯笼的那只胳膊。   夏满还真乖乖的不再抡着玩儿了:“这灯笼棒吧,我从老家带回来的。走,出去转悠转悠。”   叶朝川把手套掏出来,递给夏满两只,然后他自己来回倒着手把手套戴上。夏满也跟他一样戴上手套,俩人提着灯笼往外走。   “去哪儿啊?”叶朝川问道。   “就随便走吧。”夏满靠过来,紧挨着他的胳膊。   夏满出了门顺路左拐,他只好跟着走。   “夏小月和达子为什么没来?”叶朝川找了个话题。   “一共就俩灯笼,再说干嘛叫那俩电灯泡来啊。”   “……”   叶朝川忽然有一种搬石头砸了脚的感觉,他低着头,视线顺着手里的秸秆落到灯笼上,他从楼上看的时候以为上面只是糊了层白纸,现在近处一看,上面还跟剪纸似的有一些镂空的小洞,却看不出是个什么造型。   他问道:“这灯笼是手工作的?”   “是啊,厉害吧。”夏满得意地晃了晃,“灯笼架子是我叔弄的,不过秸秆是我削的,纸也是我糊的,看见上面的窟窿眼儿没?也是我自己抠的。这是送你的,我哪能一点儿手不动呢。”   叶朝川听他说得好笑,窟窿眼儿,亏他以为是剪纸,不禁笑道:“那谢谢你了。”   夏满上下瞄了他几眼:“你这回比上次好多了啊。”   “……”   上次?那只能是暑假开学前夏满找他那次。   当时,夏满在火车站问他“你怕我做什么”。   叶朝川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下,然而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说辞。   夏满停下来,一错脚拦到他前面:“我还以为你又要跑了呢,就跟高考完那时候一样。”   叶朝川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夏满知道……   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愧疚,突然就无所遁形。   叶朝川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高考的志愿,你是不是从我妈那打听的?”   这回轮到夏满吃惊了,他有些不解:“……是,跟志愿有什么关系?”   跟人道歉的时候看着对方才够诚意,然而叶朝川正视着夏满的脸,却不敢看他眼睛,视线停留在他两眼间的上鼻梁:“我跟她说的志愿是错的,我现在的学校就是我的第一志愿。对不——”   夏满一直瞪着眼睛听着,突然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咧开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儿,你不用跟我道歉,之前不用,现在更不用。”   夏满这样让他心里更不好受,他猛地扭开脸去,长长地吸了口气,伸手在外套两个口袋处摸了摸,居然忘了带烟出来。   “你不用这样,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夏满的视线扫了扫周围,“别在这说。”   说完拉着他的胳膊一直往前走,到一条小胡同拐了进去。   看着十分眼熟,每次他俩要干点儿什么事儿说点儿什么话的时候都往这钻,小吃街后面的巷子。   叶朝川心脏直怦怦跳,脚步错乱地被夏满拉到巷子里。   终于停下来,夏满把灯笼放到一边的地上,又把他手里的灯笼也拿走放到一处,看着他说道:“高考完放暑假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叶朝川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夏满摆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有一天晚上,下着小雨,我到你家楼底下,大半夜的我不能叫你,就拿小石子砸你卧室的窗户来着,可惜你一直没回应,我只好走了。”   叶朝川呆立片刻:“那时候是不是……大学快开学了?”   夏满偏着头想了一下:“嗯,是。”   “我……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发生在几年前一个晚上的事儿,叶朝川莫名地就对上号儿了,他想一定是那天。   “哎,没事,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难受,我的意思是……是……”夏满烦躁地挠挠了头皮,“这事儿跟高考志愿那事儿一样,反正为了你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跟你没关系,我自己愿意,所以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你别说了。”叶朝川盯着模糊的地面,他想离开这儿,心脏被一股心疼、愧疚与恐惧织就的网密密麻麻地缠缚,他都喘不过气来了。   夏满伸手抹了把脸:“靠,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这要是跟哪个姑娘求婚,一准儿能成了。”   “行了,走吧。”叶朝川弯腰要拿地上的灯笼。   夏满拉住他,脸上带着一抹古怪地笑意:“哎,说真的,我跟你求亲,你答应不?”   都什么年代了,还求亲,不知道他哪儿学来的词儿。   叶朝川推了他一把:“我不是说过了吗?不。”   夏满顺势攥住他的手:“你没听明白,我说的是求亲,小川,你让我亲一下呗?” 作者有话要说:  夏满霸气侧漏......   ☆、约会时不能乱看流星   叶朝川看着夏满,一股热血直冲到脑袋上,亲一下?   感觉他已经傻了,夏满攥着他的手又捏了捏。   叶朝川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脸色变了又变:“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哎,实际上也是,”夏满退开了两步,两只手胡乱比划着,“实话说吧,我找你当然是因为我想看你,我每回看见你当然都想再做点儿别的,只不过今天我头一回说出来,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来啊。”   夏满说完,仔细地观察着叶朝川的反应。   叶朝川脸色缓和下来,挑了眼睛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说完,提起地上的灯笼往巷子外走。   他忽然想到了吴菁那事儿,没错,夏满要是强来他肯定也得上拳头揍,虽然不一定打得过他。   这条巷子不宽,头上窄窄的天空如同脚下的小路投射在天幕上的倒影,快要出巷子了,能看到一部分远方的天空,视野才变得宽阔了些。   “看,流星!”夏满胳膊一扬,指着斜前方。   叶朝川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侧过脸去看,夏满耷拉着眼角一直盯着他,等到这个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地低下头,“吧唧”一口叼在了他嘴唇上。   这混球玩意儿!   叶朝川一手还提着灯笼,他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夏满的肩头。   夏满的呼吸声立刻粗得跟野兽似的,一张嘴啃得不亦乐乎,他松开手里的秸秆,灯笼自由落地的同时,双臂一搂箍住了叶朝川的腰。   隔着略显厚重的衣服,强有力的触碰带着一股电流直击向心脏,又一路火花带闪电地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叶朝川被激得不禁短促地叫出一声,刚一张嘴,就有滑溜溜的一条钻了进来。   嘴里一股湿乎乎的触感带着陌生气息,唾液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陌生,他掐在夏满肩头的手指不断缩紧,终于受不了地提起膝盖,顶在了夏满的大腿上。   夏满松开嘴,后退两步看着他,就着远处大街上的灯光,一张脸看起来也有点儿臊。   叶朝川拿手背在嘴上噌了噌,混球玩意儿,嘴都肿了,火烧火燎地疼。   他瞪着夏满特别想破口大骂,想了半天气得找不着合适的词儿,最终,他哆嗦着两片被啃肿了嘴唇咬出三个字:“活牲口。”   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了,扭身跟竞走运动员似的往外走。外面的大街上又亮又热闹,他气鼓鼓地埋头走路,心脏怦怦地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一低头发现手里还提着灯笼。   他往后看了一眼,夏满也提着灯笼,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到了他家楼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叶晴卧室的灯亮着。   他们回来了?   叶朝川莫名地有点儿心慌,转头一看,夏满正要走过来,他连忙摆了摆手。   夏满见了立刻把灯笼一端,跑了起来,几秒钟就到了他跟前,还笑得一脸灿烂。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让你快走。”   “小川,你别生气,我就是没忍住。”夏满举起右手,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我发誓,我这是初吻。”   谁管你是不是初吻啊,叶朝川吸了口气,伸出一根食指往远处指了一下:“快滚。”   夏满脚下一错步,抓过他的手指,放到嘴边飞快地亲了一下又马上放开:“好,我这就滚,那你答应我,回去给你发短信你可得回我。”   叶朝川从手指到心脏的一条线跟过电了似的,随之而来的是后怕,他抬眼瞥了一下叶晴卧室的窗户,冷着脸“嗯”了一声。   夏满这才提着灯笼三蹦两蹦地跑了。   叶朝川回去后吹灯拔蜡,把灯笼放在卧室的地上,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了会儿,他是挺喜欢的,可是一想到为了这个玩意儿被夏满亲了就……烦躁的很。   他晚上喝了两杯牛奶两杯水,还是感觉嘴里残留着夏满的唾液,那种陌生的气息让他一阵阵心悸。   他当时怎么就没给夏满一拳头呢。   躺在床上,叶朝川的大脑、心脏和身体跟商量好了似的,要么轮流翻腾,要么一起翻腾,再加上当时那种全身通电的感觉时不时地情景再现,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就在他折腾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   夏满发的短信:“小川,我开心得睡不着觉。”   叶朝川把手机关了机,然后一扬手扔到了床尾。   第二天他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他今年比以往返校早,夏满又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就回复了一条“在火车上”。   最后一个学期,课程安排得很少,因为要写毕业论文。他选了上官教授作导师,然而他选择了人家人家没有选择他。   他后来才知道,很多学生都报了上官教授,而且有部分脑筋灵活的学生早就跟上官教授打好了关系,名额几乎是内定的。   他对这些一概不知,最后被调到了一个名额没满的老师手下。   虽然有些遗憾,但妨碍也不大,他不需要做优秀毕业生,也不需要保研。这并不是因为他自信自己能通过研究生考试,而是因为他不打算上本校的研究生。   幸好,人不可能事事顺心,也不可能事事不顺心。   三月底,考研的成绩出了,他每一门都上了线,专业课成绩也不错,足以通过初试。   在他们三个人里面,吴菁的成绩是最好的,没过几天他报考的导师就联系到他,嘱咐面试的事儿。   李小简的成绩刚刚过线,估计需要自付研究生学习的费用,但这也让他高兴得差点上天,非要请舍友们吃饭,吴菁和叶朝川一合计,一起请好了。   四月,唯一的一门课程也以考察的方式结了课。   他们一边准备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一边准备研究生的面试。同班同学几乎都碰不到面。   这天,吴菁找到叶朝川一起吃午饭,说一起买下星期去B城的火车票。   叶朝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吴菁说的是去报考学校参加研究生面试的事儿,但是他报考的学校跟吴菁并不一样,他当时撒谎了。   一直到吃完饭走出餐厅,叶朝川没开口,吴菁便也一直沉默着。   走到人稍微少一点儿的地方,吴菁低声问道:“你报的学校是不是……跟我不一样?”   叶朝川脚步不停,也没看吴菁,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啊,还真是……”后面的话吴菁没说出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说,短短的几个字,叶朝川能听得出吴菁的口气里没有被骗的愤怒,有的是好似知己密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了解,还有一点儿淡淡地哀伤。   他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很惋惜,如果没有澡堂那个事儿,他挺愿意跟吴菁做朋友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是一类人。   叶朝川报考的不是普通大学,而是一个研究机构,也就意味着它不做课程学习,而是以钻研学术为目的。   这是他去那儿面试后猜测出来的。   一幢又旧又破的三层小楼,墙面长满了青苔,彩砂都被浸染成了墨绿色。一进到楼里,满鼻子都是陈年旧书、旧木头的气味。   他跟另外七个学生,先是被安排在三楼的一个办公室等待,然后一个一个的被叫到另一个房间被一群戴着眼镜的老教授面试。   他们都被面试完,还是聚在原来那个办公室,刚说上几句话,就被一个老师赶着离开了。那群教授大概也才商量完结果,差不多跟他们同时出来,下到二楼就都各自回到办公室把门关上了。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因为这一瞬间,他们都有一种到了监狱的感觉。到了楼下谁都没即刻离开,讨论了一下面试的事儿,又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叶朝川也跟两个男生留了联系方式,因为其中一个说他们三个人的导师是一个研究组的,将来他们就是同门。   他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有味道,另外也怕万一面试出什么纰漏,或者入学需要办什么手续,跟别人有个商量免得临到关头再出什么岔子。   面试完的第二天,叶朝川就回学校了,还要准备毕业论文。   他睡了半天才起来,夏满的电话就到了。   “面试怎么样?”   叶朝川躺着没起来,手机贴着耳朵搁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就那样,结果还没出呢。”   夏满顿了一下:“靠,不面试嘛,就凭你这长相肯定没问题啊。”   叶朝川忍不住笑了一下:“还考察别的呢。”   夏满好像也笑了一下,低低的声波滋啦一声:“又不是找工作面试,你这都通过考试了,面试可不就是看看你长啥样嘛。”   “你找工作了?”   “哎,不算吧,我就是先看看,练练手,等毕业了我去你那再找工作。”   “……”叶朝川从床上坐起来,挪了挪地方,脚蹬在床栏上,“你找你的工作,我上完三年出来还不一定去哪儿呢。”   “……哎,现在说是有点早,等毕业了再说吧。”夏满呵呵地笑了两声。   “……”   “哎,我们这游泳馆开了,你可以来我这学游泳,包教包会。”   叶朝川扭过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远处的楼宇和更远处的青山:“嗯,等有时间的。”      ☆、啤酒、香烟和两个人   在五月和六月,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叶朝川照常整天泡图书馆,没有翘课的负罪感和对前途的迷茫,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等到交了论文,大学生涯划上了圆满的句号。之后,毕业生们便开始了白天打牌晚上摆摊,或者白天睡觉晚上打牌兼摆摊的悠闲生活。   天一擦黑,田猛和齐会就背两个大包,拎两个马扎,到校园大路边上蹲个摊位,卖一些自己不用的旧东西。   孟向东要实习还要忙班级毕业的事儿,就把自己的东西全权交给田猛和齐会。   叶朝川没有什么可卖的,后来李小简说他们考研的复习资料可以一卖,于是跟吴菁仨人也在校园大路边上铺了一摊子书。   这小摊也得占位,他们两组人挨一块儿,一边打牌一边卖书,或者买上俩西瓜几瓶啤酒,很是畅快肆意、年少轻狂。   然而,这段时间很短暂。叶朝川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热血青春便仓促结束了,如同灿烂一瞬就寂灭的烟花。   一进七月,离校的时候也就到了。   每天都有拉着箱子离开的人,有人哭着有人笑着,幸运的出去后还能在一块儿再续前缘,然而更多的是天南地北再见不着面。   孟向东拿到毕业证后,工作就转正了,因此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田猛的单位福利不错,有职工宿舍,不过要等工作一年之后才住进去,所以他到孟向东那暂住一段时间。   选了个日子,他们把孟向东连带田猛的东西一锅搬了过去,连搬家带收拾,这帮人忙活了一天。   齐会读本校的研究生,肯定是要搬到研究生宿舍的,不过他没急着收东西,他说要把宿舍里每个人都送走以后再搬。   余下叶朝川、李小简和吴菁三个要到外地继续上学的人。   不过没用他们发愁,物流公司直接把生意做到了校园里,学生们跟交公粮似的,把一袋袋的东西搬出来、称重、登记好,然后让人公司开车拉走了。   到了最后分别的日子,先是整个班级一块儿吃了散伙饭,然后再是宿舍。   叶朝川、李小简和吴菁三个人又吃了一次,李小简一边喝酒一边哭,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第二天,李小简离校了。   然后是吴菁,他在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买了一打啤酒,叫叶朝川到顶楼谈谈人生、理想与爱情。   事实上,他俩每人都一瓶酒下肚了,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呢。   吴菁突然笑出声来。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吴菁握着酒瓶子,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笑我,笑你,笑我们俩。”   这么高深,说了等于没说,叶朝川又开了第二瓶酒。   他确实想喝酒,想在这样凉风习习的一个晚上,在楼顶上思考他的人生、理想与爱情。如果吴菁没有叫他,他一个人也会来,多了吴菁,即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吴菁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我早就看出来你跟我是一类人,虽然你一直不承认。”吴菁冲他举了举瓶子,灌了一口。   叶朝川听他说这句话耳朵都起茧子了,因此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火冒三丈了,只是平静地回应道:“我不是。”   “呵呵,我都没说是哪方面呢,你着急反驳干什么,”吴菁眯着眼睛笑了笑,“我自从发现自己的毛病之后,就再也不想跟别人有什么联系,也不想搭理别人,其实我是挺害怕的,害怕别人知道。”   叶朝川愣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我能理解。”   “你呢?”吴菁问道。   他瞪着眼睛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真跟个小刺猬似的,一言不合就扎人。”吴菁轻轻摇了摇头,“你没注意过吗,一般人都有几个同学、朋友或者老乡,可是你没有,跟我一样。”   叶朝川正裹着瓶口喝酒,瞅了他一眼,放下瓶子:“我怎么没有,夏满不就是么。”   吴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俩搞得跟异地恋似的,你没有问题,就是夏满有问题。”   叶朝川皱了皱眉,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酒瓶子,这要是搁两个月前吴菁说这话,他一准能把这瓶酒砸他脑袋上,现在,他瞪了吴菁一眼,然后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   “靠,你知道我刚才多紧张吗?我怕你拿酒瓶砸我脑袋。”吴菁大笑了几声。   叶朝川提起嘴角,浅浅的笑了一下:“你也说脏话?”   “我说我是跟你学的,你信吗?”吴菁缓慢地看了他一眼。   楼顶上光线不强,但是叶朝川能感觉得出他那一眼里面的深长意味,他最烦吴菁这样,好像对他很迷恋似的。   他没吭声,吴菁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你不也是跟夏满学的么。”   说不惊讶是假的,吴菁居然能敏锐到这个地步,叶朝川故意斜着眼睛上下瞄了他几眼:“你三句不离夏满,是不是对他有想法?”   “怎么着,我要是有想法,你帮忙牵线吗?”吴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叶朝川沉默半晌,灌了一口酒,“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哎,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能喜欢谁,这么多年来就遇见一个你,”吴菁放下酒瓶子,支着胳膊,上身往后仰了仰。   “人生且长且短,何苦执着呢。”   “我是不如你。”吴菁看了他一眼,复又转过视线,“如果你身边没有夏满这样的人,你就能体会我的感受。”   叶朝川到现在喝了四瓶啤酒,肚子胀得喝不下了,便摸出烟来点上。   吴菁头一回看到他吸烟,也管他要了一根。   刚开始抽烟的人都吐不出烟圈来,吴菁吸一口呛一口,然后鼻子嘴巴一块儿往外冒烟。半抽半自燃地比叶朝川先抽完了一根烟。   “再来一根。”吴菁伸出手。   叶朝川没说什么,又递了一根过去。   吴菁抽了一口烟,然后直接张嘴吐了出来:“咱们这抽烟喝酒的也算有交情了吧,你毕业后打算跟我联系不?”。   按说一般朋友不会这么问,一来怪异,二来尴尬。   既然吴菁问了,叶朝川便回答道:“不打算。”   吴菁一笑,就呛了一口,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我想也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你寄东西的地址了,你虽然跟我不是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对不对?”   没错,叶朝川没把东西寄回家,而是直接寄到了B城。这是叶晴帮他出的主意,叶晴在那边有个朋友,答应帮忙安排一下,这样一来省了很多事,所以他就照办了。   没成想,被吴菁看到了。   “嗯。”叶朝川只好应了。   吴菁苦笑了一下:“就这样你都不打算跟我联系,真是服了你了。”   叶朝川掐灭烟头,远远地扔了出去:“没必要。”   “你可真伤人啊,我就想跟你做朋友,朋友就行。”吴菁声音很低,好像睡着了一样。   “你以后会遇见比我更有资格当你朋友的人,何苦呢。”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叶朝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夏满的短信。   夏满几个月前开始带团,他说要攒钱还债主。叶朝川起初说了一句“不用还”,后来就听之任之了。夏满忙得只能抽空给他发短信,这让他很是舒了一口气。   “我攒够钱还你了,另外附赠礼物一份,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攥着手机,看着远处信号塔上的红光如同发射摩斯密码似的明明灭灭,然而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低头按键回复道:“谢谢。”   后来,他和吴菁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人生和理想,他们都把这一晚当成最后一次见面,好像有很多话应该说,可惜都卡在喉咙里,最后说出来的话似乎隐含深意,而实际上毫无意义。   这天晚上,他们在楼顶呆到半夜。   第天中午叶朝川醒来的时候,吴菁的床铺已经空了。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光秃秃的床板,心里也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怅惋。   他给叶晴打了电话,暑假不回家,他要去B城看看。彼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B城的火车。   如果在地图上,把B城跟他的家和现在的学校连线,那将是个锐角三角形。B城就在尖尖的顶点上,如同伸向远方的一根楔子。   一出火车站,地下通道里就漂浮着一股奶油、蛋糕烘培过的香味,他买了蛋糕和热饮,一边吃一边走上地面。   宽阔的道路两边,高高的建筑物极富有设计感,成片的玻璃反射着清晨里柔和亮丽的光线。路上行人衣着迥异、个性鲜明,连他们身上的香水味都与这个馥郁的城市无比协调。   它很繁华,但叶朝川知道,他于它只是个过客。   来之前已经预定了宾馆,因为住得时间长,他还把附近的设施都查了个遍,包括公交站、地铁站还有移动营业厅。   这时候宾馆还住不进去,他一路上走的很慢,经过移动营业厅的时候,他站在路对面看了好长时间。   他迈步走进营业厅,遗弃了旧的手机卡,办了张新卡装到新的手机里,如同“咯嘣”一声切断了一条线。      ☆、生活监狱,只能无期   之后,他在B城呆了几天,拿着地图,一趟趟的公交、地铁坐下来,慢吞吞地观察这个城市,同时消磨着时间。   “喂,妈,是我。”叶朝川用新手机号给叶晴打了个电话。   “你换手机号了?”   “嗯。”   “你那个学校全名叫什么?”叶晴问道。   “干什么?”他考研的时候特意没告诉叶晴,总是含糊的略过。   “前两天夏满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你去B城了,他问我你上哪个学校,你妈我都不知道。”   “那就这样,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还有,”叶朝川咬了咬嘴唇,“这个新号码你也别告诉他。”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   “你别管了。”   那头的叶晴停顿了一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的消息我会替你瞒着夏满,但是我希望你有事别瞒着我。”   “你知道什么?”他急急地问了一句,强作淡定。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用过我电脑,没有清除记录。”说完这话,叶晴挂断了电话。   就因为这通电话,叶朝川在宾馆里呆了几天没出门。这期间,叶晴只打过一次电话,响了一声就挂断了,他没有回拨。   他考上的研究机构跟普通大学不一样,没有暑假,短短的两星期后,他就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时间、地点到新学校报到。   第一年,他们和其它分院的同学一起在总院集中学习,吃、住也在总部。   说是总部,设施十分简单,宿舍楼、教学楼、餐厅、礼堂,四点一线就把学生圈在了里面。   白天上课,晚上要做各种作业,周末跟同院的同学回到分院,各自接受导师的工作布置。   各个分院的规模、地址都不同,比如总部后面就是历史分院,严格上来说,总部在人家历史分院的院子里。   叶朝川所在的分院位置偏僻,每次回去都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因为必须花费三、四个小时在交通上。   回到分院,瞻仰一下爬满爬山虎的墨绿色墙壁,然后钻进小楼,到他导师的办公室。   他的导师姓崔,一个瘦高老头,细长瘦削的脸庞上挂着一幅大眼镜,高鼻梁,额前嘴角上纹路很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他穿着一件青灰色汗衫,手里握着一柄纸扇,乍一看像说相声的。   崔老头拿过茶杯喝一口茶,嘴唇在杯口上抿了又抿,把茶叶沫子吐了回去:“文献看完了?”   “看完了,我写了一篇综述。”叶朝川从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纸稿。   崔老头接过来只瞟了一眼,就扔到了桌子上,鼻子嗤了一声:“这么几页纸都不拿手写。”   “我以后改。”   这些老教授大多不会用电脑,虽然单位给配了,但闲置着如同一个摆设。崔老头的桌案上放着一捆钢笔和两瓶墨水,用的纸是红格纸,写得一手行楷。   “我这有两本书,你拿回去看。”崔老头扬着下巴指了一个方位。   叶朝川就走过去,蹲在地上,一边看他的眼色一边试探地伸出手。   “旁边。”崔老头说完话就马上把嘴唇闭上,似乎怕尘土飞进去。   每个老师的办公室都配有两板书柜,只是崔老头书柜一向锁着,书都一摞摞的摆在桌子上、凳子上,甚至是地上。   叶朝川看着凳子上的那摞书,力求能看出崔老头说的是哪两本,他把手放到上面。   崔老头出声道:“对。”说完话,又紧紧闭上嘴唇。   叶朝川抽出那两本书,崔老头点点头:“拿回去看吧。”   叶朝川微微躬了下身体,又听他说道:“以后,你把课下作业也拿来我看。”   “好的,老师。”   叶朝川出了办公室的门,长吁了一口气,他紧张地汗都要淌下来了。   他上的课是崔老头指定的,另外他还选修了红学探究和剧本写作。起初他没说,崔老头问起的时候他回禀了,崔老头当时说了四个字“不务正业”。   他很是哭笑不得。   崔老头脾性古怪,同学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有人说崔老头人缘不大好,院里的老师们都不爱跟他打交道。   叶朝川不知道别人的老师怎么样,崔老头脾气是怪了点儿,然而做学问一流,这大概跟他又臭又硬的脾气有关系。   学问就是学问,高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崔老头说。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教授一把年纪,天天骑个二八自行车上下班做学问,让人可敬又可叹。   他们现在住的宿舍是三人一间,每张铺位上面是床下面是写字桌和柜子。他的舍友一个叫周理一个叫蒯鹏程,同是RM大学的,正是吴菁考上的那个学校。   他们的导师不一样,研究方向不一样,选的课程也不一样,上课基本不在一起,下课了人手一台电脑,各干各的,有时候也会相约一起吃饭、上自习,然而始终不像大学同学譬如孟向东、李小简那样亲热、赤诚,他感觉身边有两个“吴菁”。   当然,他知道,在那两个人眼里他也一样。   这天,他接到叶晴的电话,自打上次那个电话,他们母子已经两个月没联系了。   “臭小子,你过得舒坦吗?”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叶晴开口道。   “有事?”他心里忐忑,不知道该跟叶晴说什么。   “有事怎么着,没事又怎么着?”   他眼睛发酸,抬手捏了捏鼻子:“妈,我……”   “你不用这样,不怪你,”叶晴停顿了一下,“夏满上咱家来过两回,那孩子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缠着我问电话,有一回趁我不在屋照着通话记录挨个拨,都打到沈拓那了,唉,这孩子。”   “给你添麻烦了。”叶朝川感觉胸腔里疼,说不上来是因为夏满还是因为自个儿妈。   “今天上午他又来了,到没再缠着我问,他说他也要到B城去,你小心吧。”   “没事,哪儿那么容易就碰上了呢。”叶朝川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谢谢你,妈。”   叶晴之前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挺伤感的,到这儿话风突变:“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有事不许瞒我。”   “我……记得……”   “那我问你,夏满是怎么回事,他也跟你一样吗?”叶晴的话跟锥子似的,一针见血。   “……我不知道。”   “我早就说让你交朋友,交女朋友,你但凡多几个朋友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你说是怪你还是怪我——”叶晴哽咽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叶朝川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瞪着电脑屏幕发怔。   如果不是叶晴把责任归咎到她自己身上,任何当父母的都不会像她这样宽宏,叶朝川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痛惜。   他们的研究生生活本来就没有娱乐可言,也就是趁着哪个不用回分院的周末,集体去一些景点逛逛。   现在,叶朝川连这个活动都不参加了。他一个人去公立的图书馆看书,或者呆在宿舍完成崔老头布置的手写文稿。   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上又干又疼,手插在口袋里都舍不得拿出来。   叶朝川一个人抖抖嗦嗦地赶到分院,崔老头紧急召见,电话里也没说是什么事,他一路上七上八下的。   “这是你写的!”   一打纸摔到他跟前,正是星期前上交的一篇作业,他盯着稿纸头都抬不起来:“是。”   崔老头“啪”地合上扇子,敲在稿纸上:“你专业课考了多少分?”   他们刚来不到半年,还没考过试呢,叶朝川想他大概问的是考研成绩,张嘴刚要答话。   崔老头拿着扇子又敲了一下:“考多少都没用,他们出的卷子,我还不知道?”   他只好老实地闭上了嘴巴,现在可不冷了,全身都开始虚热得冒汗。   “你这就是个中学生水平,厉害的你还比不上呢。”崔老头略一低头,挑着眼眶从眼镜上方盯住他,“这门课你重修吧。”   “不。”叶朝川抬起头,手在下面握成拳头,眼睛却一眨都不眨,“我回去再练习。”   “哼。”崔老头收回扇子,顺势坐直身体,“那你赶紧回去练去。”   叶朝川还站着没动,不知道崔老头这是训完没有,还是真的下了逐客令。   果然,崔老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慢慢地踱到柜子前,□□钥匙打开柜子,看了叶朝川一眼,埋头进去翻翻找找,取出一叠装订好的文稿,然后又慢条斯理地锁好柜子。   “拿去看,小心着,别给我弄脏了弄皱了。”崔老头一字一句地交代着,然后挥了挥手。   叶朝川收好文稿装进包里,然后又一个人坐地铁回总部。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门还是锁着的,那些人滑冰去了看样子还没回来,真不嫌冷啊。   他把崔老头交给他的手稿拿出来,夹进书架里,然后饭也没吃就爬到床上。   他突然想起了吴菁说过的一句话“谁都有几个同学、朋友或者老乡”,譬如周理和蒯鹏程就是校友,斜对面历史院的有周理的朋友,隔壁古文献院的有蒯鹏程师兄的弟弟。这个是那个的朋友,那个是那个的校友,每个人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的一个节点,只有他是孤零零的。   他趴在枕头上,手伸到下面摸着某样东西。   时光一逝永不回……      ☆、病友来了,摇着小旗   期末考试完,叶朝川还住在宿舍里,等叶晴来。   一个月前,叶晴跟他通电话,沈拓在B城有套房子,既然叶朝川在这里,沈拓的意思是让叶晴过来,他们就在这里过年。   他没作考虑就同意了,只要能不回家,他都愿意接受。   大年二十九叶晴单位才放假,沈拓给她订了机票,叶晴飞过来又休息了一晚,沈拓才带着她来接儿子。   除夕这天,叶朝川收好东西,站在大门口等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路边停下,车窗放下来,露出叶晴的脸:“小川,快上车。”   叶朝川又看了这车一眼,好像刚才开过去一辆。他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刚才他开过了,没看到你们学校的大门。”叶晴转过脸,笑眯眯地说道。   他们母子一年没见了,通电话的次数也比以往少很多,何况……   叶朝川抬头看着车前镜,只能看到叶晴的半张脸,叶晴精神不错,一点异常都没有。他又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沈拓,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拓的房子离这不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小区环境清幽,安保系统也强,大门口和楼门口各有一道门禁,几幢高层楼房一式欧式风格,楼前有花园还有喷泉。   沈拓住19层,一百多平的复式,装修很豪华,但看得出好久没人住了,屋子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厨房也是没人用的,冰箱里空空如也。他们的年夜饭只能在外面吃了。   大过年的,家政服务也找不到人做。新年第一天,叶朝川把屋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能住人、能吃饭就行。   沈拓每天变着花样给叶晴送东西,连他都跟着沾光,沈拓送了他一台新电脑,还问他想不想学车,他拒绝了。   从沈拓和颜悦色地让叶朝川来常住,并试图说服叶晴辞掉工作到B城陪叶朝川上学,不难联想出他的意图。   既然叶晴没有答应辞工作来B城,他当然也不会增加干扰条件让叶晴为难。   他已经够让叶晴为难的了。   “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不能就这么下去啊。”   沈拓公司有事离开两天。叶朝川就琢磨着叶晴得找他谈。   “我不去。”叶朝川瞥了叶晴一眼,干脆地说道。   叶晴唇角动了动,似乎是很难开口:“那你打算怎么着,你是想自己治自己,还是根本不想好?”   “顺其自然吧,反正我又不想结婚。”   叶晴走到他跟前,照着他的耳朵拧了下去:“你这个坏小子,你就让我内疚是吧,你就天天在我跟前提醒我,就因为我这样的妈才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是吧!”   “谁怪你了。”叶朝川任凭叶晴扭着他的耳朵,动都没动。   “我还不如没把你生下来。”叶晴拧了两下又舍不得了,捂着脸坐到一边,轻轻抽泣着。   “晚了,塞不回去了。”   叶晴破涕嗝了一下:“你就气我吧。”   “你别这样了,我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你别这么自责。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怕你伤心。”叶朝川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睛看着虚无的某处。   “我没告诉他,”叶晴放下双手,转过脸来看他,她的眼睛和脸颊都泛着红,“你总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管别人啦,我是没办法,你跟夏满是怎么回事?你就这么躲着?”   “他可能被我传染了,过段时间也许就能好。”叶朝川笑了笑。   “啊?”叶晴惊讶地张了张嘴,复又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我生的,我尽量帮你,好一个是一个吧。”   叶朝川现在的年假跟叶晴的一样,叶晴要走的时候他也就开学了。沈拓给了他一套钥匙,让他可以随时来住,然后这一家人就各奔东西了。   过年时沈拓收到很多礼,叶晴让他拿了一些送给老师。于是,开学第一个星期叶朝川就回了趟分院,给崔老头送礼。   崔老头脸色十分不悦,杵着高高的个子甩着两条胳膊,跟脱了线的木偶人似的:“你这是干什么,不好好做学问送这些东西也没用,等你能毕业了再说吧。”   “家里很多,这是我爸妈的意思。”叶朝川提着礼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一直低头站着。   崔老头给自己泡了杯茶,又坐下工作,好半天等茶凉得差不多了就吸溜地喝了一口,一抬头好像才发觉叶朝川似的:“你别在我这儿站着了,东西放下吧,下不为例。”   崔老头挥挥手,总算把东西留下了。   他回到宿舍一开门,周理扭过头来,看到是他,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崔老头收下了?”   “嗯。”叶朝川回视了他一眼,脱了外套,拿了洗手液去水房洗手。   他洗手回来,周理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你真强,明天我也给我老师送去。”   叶朝川没有理他,晚上,周理和蒯鹏程俩人果真一块儿出去买了东西。   分院里的生活他们都有目共睹,看看那些双目无神的师兄师姐就知道了,所以对剩下这半年的学习生活倍感珍惜。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三男四女一共七个同学就约着游玩儿,看牡丹、看郁金香、逛植物园、竹园,更兼有湖上泛舟、登高望远,只要是文青聚集之地他们都要逛一逛。   如果崔老头不召见的话,叶朝川也会跟他们一起去,一帮子书生似的青年男女,不管是聊天还是游戏都脱离不开所学,比之大学时代的八卦、打牌高了不知几个档次,不免生出一种自命清高的优越感。   最后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叶朝川觉得这一年过得好快,一想到回到分院要跟崔老头朝夕相处,简直不敢想象。   因为没有暑假,考完试他们就把所有东西打包好,院里找了车,连人带行李一块儿拉到分院的新宿舍。   他们所在的分院一共就几十个学生,没有专门的学生公寓,就在附近的小区租了几个房间。他们新来的七个人还是按照原来的分配,四个女生住得好一些,跟住户一样的两室一厅,他们三个男人则挤在一个由一室一厅改造成的宿舍。   入住的第一天,女生们自己买菜做了几个简单的菜,还有个厉害的女生用居家常用的锅做出了一个蛋糕。三个大男人直接过去吃,吃完主动负责洗碗、收拾。叶朝川全程跟着周理、蒯鹏程,多余的事不做,多余的话不说。   有几分过家家的感觉……   第二天,他们到院里报道,全年无休的坐班生活终于开始了。   他们的办公室在三楼,与老师们不在一个楼层。这一层一共有两个大办公室,博士一个硕士一个,因此他们跟前两届的师兄师姐们共用一个办公室。   别人都是同门师兄弟姐妹坐一起,叶朝川却是一个人,因为他只有一个师兄,坐在博士办公室,是他们分院招的第一批学生,也就是说后来崔老头再没有带过学生,直到他来了。   房间里只有一面朝北的窗户,看不见太阳,终日开着数盏长管灯,一排一排的办公桌,用格挡分隔开,每个人都埋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不分上课下课,不分上班下班,也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   他们可以睡到自然醒,但总是像上班族一样按点儿到院里,然后在办公室里工作一个半天又一个半天,晚上赶着小区门禁时间回去,一日复一日。   叶朝川的工作内容跟别人不大一样,别人要么帮老师做课题,要么看文献为发表论文做准备,而他在重修一门专业课。   崔老头看了他去年的成绩单,指着一个七十分的成绩:“不及格!”   叶朝川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这是百分制,我及格了。”   崔老头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很有节奏地摇着头:“我是知道的,他们当然不会让你不及格,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及格的统统七十分。”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刚好就是七十分。”叶朝川忍下心中情绪,回视着他说道。   崔老头挑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显得十分有涵养:“你说的对,确实有这可能,五成。”说着,他张开手比划了一个“五”亮到叶朝川跟前。   叶朝川低头没吭声。   “我当然不是让你回总部重修。”崔老头打开他的纸扇,潇洒地摇着。   叶朝川抬起头,等着听他的下文。   “院里也不可能再额外帮你出补课费了,”崔老头挑了下嘴角,“我每周出题你做练习,三个月后我考你,你通过了就继续以后的工作。”   叶朝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他日以继夜地熬了三个月,崔老头用一张稿纸端端正正地写了一道题目,一个星期后他把手写的十几页文字交给崔老头,崔老头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地看完了,在后面空白处写了几行评语给他。   “老师,我通过了吗?”叶朝川略有点紧张地问道。   崔老头笑了笑:“上面写了,看不懂?”   叶朝川翻到最后那页纸,看了上面崔老头写的评语,抬头说道:“谢谢老师。”   正是清高气爽的时节,他们在那幢墨绿色的小楼里闷了三个月,有人提议去看红叶,立刻一呼百应群起拥之。   如果放到去年的话,他们是决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毕竟这里更吸引老年人多一些,红红火火地一片夕阳红。   他们一群人性别有别、体力有别,稀稀拉拉地逐渐分散开了。   叶朝川感觉自己走了很远,身处在一个较高的地方,便回头望过去,等落在后面的人,正好也远眺一下。   漫山遍野的红色、橙色、黄色,一丛丛一簇簇的,山间路上有很多人,一队队的大爷大妈戴着黄色小帽,大妈们围着五颜六色的丝巾。   前面拿小旗的导游喊道:“大爷小心脚底下,大妈们把丝巾围好别挂树杈上啊,谁要是想停下拍照跟左右的说一声可别走丢了——”   叶朝川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拿小旗儿的放下手里的喇叭,转过脸来。      ☆、电话住址一个不能少   夏满脚下一顿,也直直地盯着他。   飒飒秋日,碧空如洗,远处的山峦山间的红叶周遭的人群都褪色成静止的背景,只眼前这一人清晰到纤毫毕现。   夏满穿着件蓝色马甲,戴着跟大爷大妈同款的黄色小帽,他微仰着头,帽檐下的眼睛黑得发沉,仿佛以往时不时就能往外冒的精光全都沉淀在里面,他动了动嘴角还没说话,眼睛里光芒一闪,迅速地低下头去,拿手捏着眼皮。   叶朝川不禁心头发酸,张了张嘴:“好久不见了。”   夏满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嗯,好久……不见……”他脸上突然现出些微茫然,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那面小旗儿。   “你是导游?”叶朝川问道。   “嗯,对。”夏满似乎突然惊醒似的,回头看看身后的那群大爷大妈,又转过脸来急切地看着他,“你等会儿我,不,你先把你手机号留给我。”   唉,这一年半白挨了,叶朝川心中念头一闪,有些怅惋,然而能再遇见夏满也确实让他喜悦,两厢衡量,竟然是喜悦多一些,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叶朝川轻笑了一下:“要不你徇个私,把我也带上。”   夏满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可很快,便轻轻松松地笑道:“当然行,你跟上。”   叶朝川点点头,随后真的若即若离地缀在夏满带的团的后边,把同学都抛到了脑后。   夏满一路讲解,虽然不像女导游那么有亲和力,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走南闯北的见识广,一口普通话还带着本地的腔调,对待这群大爷大妈既不刻意尊敬也不厌烦,偶尔跟逗小孩似的调侃几句,说不出的风趣爽朗。   夏满时不时地看他一眼,有时候走路走得好好的,猛地回头看一眼。   叶朝川心下好笑。   “叶朝川,叶朝川。”蒯鹏程从后面追上来,“你走得还挺快,他们都在后面呢,先别走了等会儿呗。”   叶朝川略一犹豫,还没答话,夏满就急慌慌地从队伍前面赶过来:“怎么了?”   他笑了笑:“没事,我同学,我说几句话就跟上。”   他这么说,夏满还是没有动,上下左右地看着蒯鹏程。   叶朝川对蒯鹏程说道:“你们玩儿吧,不用管我,我跟我朋友一起。”   蒯鹏程看了夏满一眼,点了点头:“好的,那回见。”   说完话,他们继续往前走,蒯鹏程大约是停在原地等别的同学。   夏满碰了碰叶朝川的胳膊:“你跟我走前面。”   “这不好吧。”叶朝川扫视了一下这群兴奋的大爷大妈。   “没事,来吧。”夏满看着他,眼珠子黑漆漆地直闪光。   他们并排走着,却再没谁说话,夏满时不时地偷眼瞧他,叶朝川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他视线一遍一遍地清洗,泛着剔透的敏感。   “要不要休息一下。”叶朝川直视着前方说道。   “啊?不用啊。”夏满胡乱地应道。   叶朝川只好转过脸来看着他:“我没说你。”   “哦,对,那休息一下?”夏满看着他的脸,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一转身举高小旗儿吼道:“青阳的原地休息一下,拍照的别走远了。”   夏满看着这帮老头老太太分散开,大致了解了他们的活动范围,转身跟叶朝川说道:“你先把手机号留给我。”   还记着这岔儿呢,叶朝川笑了一下:“好。”   他报着号码,夏满拿着手机存了,然后拨过来:“你存上我看着。”   叶朝川看着那个号码愣了一下,随即存到手机里。   夏满没有换号,用的还是原来上学时那个号码。   夏满放好手机,伸手勾到他背后的包上掂了掂:“你带水了吗?”   “带了。”叶朝川不大自在地看看周围,他们都不是学生了,还做这种动作怪别扭的。   “你歇会儿,我得看看他们,怕老年人身体吃不消。”夏满伸手一指,旁边有一棵大树,很多人都围着拍照,“你就呆在这儿别乱走啊。”   他这跟孙悟空似的伸个手指划个圈就想把他拘里边儿的行为,让叶朝川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一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包含的其它意味,又忍不住答应了。   夏满看他走到树下站好了,这才急忙地去看那群老头老太“大爷你饿不饿”“大妈头晕吗”,有出现症状的,他就从包里拿出吃的或者药物递过去。   这样挨个问了,夏满抹抹头上的汗,走回到树底下,提着马甲的一边儿衣襟扇着风。   “用纸擦擦。”叶朝川递给他一张湿纸巾。   “哎,谢谢。”夏满接过来,把那张白白的纸巾展平,一仰脸盖在了脸上。   叶朝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真是百无禁忌。”   “舒服。”夏满低低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叶朝川以为他就那么睡着了呢,夏满盖在纸巾底下的嘴张合着:“你住哪儿啊?”   他咋这么让人顶心顶肺的呢,叶朝川揉了揉胸口:“你快把那玩意儿拿下来。”   夏满听话地把纸巾拿下来,脸也放直了。   叶朝川说了住址,夏满扭头笑了一下:“哎,那不就在森林公园附近嘛,我也得带他们去那儿呢。”   说完话,他把纸巾揉了揉装进口袋,拿出手机飞快地打着字。   叶朝川就当没看见,扭过脸去。   半下午的时候,夏满就要带团回去,分别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就是要了叶朝川的手机翻了一遍又还给他,笑着挥挥手:“拜拜。”   “嗯,拜拜。”   之后,叶朝川的劲头还很足,又走了许久,不过没遇见之前的同学,旁晚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回去了,在小区附近吃的晚饭,回到宿舍把攒了两星期的衣服洗了。   而后,他爬到床上,拿出打印好的一沓文献慢慢看着。他大概也受了崔老头的影响,不喜欢在电脑上看,总要把东西打印出来看纸质的,一来勾勾画画便于阅读,二来省眼睛。他现在的视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宿舍还没有人回来,他拿手机看看时间,才发现有一条夏满发的短信:“你是不是在XXX研究院。”   隔了那么久没见,这之间发生的种种事儿都没人提,夏满只是一个劲儿的问他的联系方式。   他回复道:“对。”夏满这条短信已经发了很长时间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刚看到你短信。”   夏满回复得才叫快,手机还没放下就震了:“好好休息:-D”   叶朝川也终于开始跟着老师干活了,崔老头手上有个给一部古文献写解析的活儿,干了两年多了还没干完呢,至此,被崔老头派活儿或者训话的时候有那个博士师兄陪着一起了。   他师兄姓熊名侃,长得又黑又瘦,都熬成人干了似的,熊师兄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快点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后,一面带着叶朝川兢兢业业地研究文献、讨论,被崔老头训的时候一声不吭,崔老头说什么他就“嗯嗯”地点着头,叶朝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非要跟崔老头争两句,结果就是被训的时间更长。   熊侃被连累了也不抱怨,反而经常请他吃饭。   别的导师学生多的,隔一段时间会请学生吃饭犒劳一下。崔老头门下凋零,就这俩学生,从来没带他们一起吃过饭,这大概不是因为抠门,而是这个老学者的处事原则里没有这一条。   总之,有一个熊师兄在上头顶着,叶朝川觉得没那么难熬了,所以他看待熊侃要比周理、蒯鹏程之流更亲近些。   这周末,叶朝川跟熊侃整理了这段时间的资料,跟崔老头汇报过进度顺便接受训话,总算能稍微轻松一阵。   晚上他便早早回到宿舍,生活上的杂事又积攒了几个星期,一堆衣服要洗,眼看到冬天了,他急需买一件羽绒服过冬,他只有一盏台灯放在下面桌子上,为了照顾大家的作息时间,晚上12点就关灯,床铺上没个灯很不方便。再者,他都一个月没给叶晴打电话了。   这天打电话的时候居然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多小时,只有一样,他没告诉叶晴自己遇见了夏满。   他没脸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碰见夏满的那一刻没有转身就走,不但跟着夏满一路,还留了电话和地址,简直像是……下定决心要跟夏满一块儿病入膏肓似的。   他挂了电话,还兀自想着,低头一看,有条短信,正是夏满发的,隔上次遇见快一个月了。   “明天有空没?出来一起吃个饭,地方你选。”夏满说。   叶朝川回复“好”,心里思量着哪件事能再拖几个星期。   哦,让他选地方,不等夏满回复,他又发了一条:“你住哪儿?”   “西三环。”   好大的地方!这得是让他随便选地方,他也就收下了好意:“你不是知道我住哪儿吗,明天来吧。”   “好嘞:-D”   第二天早上,周理跟蒯鹏程照例去了院里,叶朝川是打定主意要休息一天的,睡到了自然醒。   他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儿,之前挺习惯这个邋遢样儿的,突然想起夏满那么吊儿郎当的都没像他这样逼近艺术家气质,突然就不习惯了,拿剃须刀刮了又细细地磨了几圈。   唉,同学少年多不贱。   他上午洗了两桶衣服,没看上几页文献,夏满就打来电话说是到了院门口。他匆忙之间没细想,又让夏满往他住的小区这边走。   他出了小区门就往院门口走,然后在路途中间跟夏满碰了面。   “你不住学校里?”夏满疑惑地问道。   “嗯,学校里没有住的地方,在外面给我们租的房子。”   “哎,你不行啊,怎么上的学越高学校越破呢。”夏满笑眯着眼睛,露出一口牙。牙口还是那么好。   叶朝川低头瞅瞅鞋尖,有些庆幸早上刮了胡子。   这附近有家挺上档次的川菜馆,这时候还不是吃饭高峰期,他们找了个临窗的卡座。   夏满手里一直提着个袋子,落座之后,便把它递给叶朝川:“之前欠你的礼物,现在给你。”      ☆、偷塞纸条,还带解释   他们一直没提起的从前,始终是个要迈过去的坎儿。   叶朝川垂眼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   “你不喜欢?”夏满挠了挠头,“我就想买个你学习能用得上的,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个……钢笔之类的?”挠过头的手“啪”地撂到桌子上。   叶朝川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挺好的,我正好需要。”   夏满送他的是一盏台灯。   “那就好。”夏满连着点点头,他看了眼窗户外边,又很快转过来,“回头你把卡号给我发一下,我把钱还你。”   叶朝川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我不急,你慢慢来,确实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夏满笑了一下:“我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叶朝川拿茶水把他俩的碟碗涮了涮,就听见白瓷的餐具“叮叮当当”的。   “你这学还得上几年啊?”夏满问道。   “三年制,还要一年半。”   夏满拍了一个巴掌:“好,你可不再继续往上念了。”   叶朝川笑了一下:“嗯。你今天没带团?”   话题终于打开了。   夏满眉眼之间也回复了惯常的神采:“我平常在健身俱乐部上班,就周末接接活儿,现在淡季活儿少。”   “嗯?你教人健身吗?”叶朝川好奇问道。   夏满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握着茶杯送到嘴边吸溜着喝了一口:“就是形体塑造、健美操之类的。”   “是吗?挺……酷的。”叶朝川舌头一转,本来想说“帅”的,电光火石之间换了个词儿,“有空教我几招。”   夏满一手撑着脑袋,盯着他看:“你挺好的不需要,学这个的一般是胖子想减肥的。”   明知道夏满没别的意思,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洗澡时被闯进来的夏满看到那件事,耳朵尖有点热。   “哎,换个人也得这么跟你说。”夏满把菜单递给他,“不说了,点菜点菜。”   叶朝川也没客气,直接点了四菜一汤,还点了一碟小点心。   “业务很熟练啊,是不是……经常带女朋友来改善生活啊?”夏满喝着水,从茶杯上方瞄了他一眼。   叶朝川合上菜单,冲他笑了笑没吭声。   夏满放下茶杯,也笑眯眯的:“真有女朋友了?”   叶朝川缓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道:“没有,没空。”   “哦。”夏满把刚撂下的茶杯又端了起来。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他们边吃边聊。夏满讲他带团去过什么地方,遇见什么奇葩人什么奇葩事儿。   “张明达和夏小月呢?”叶朝川停下筷子问道。   “达子留校了,夏小月回咱们那了。”   “……”居然都没在一块儿,叶朝川看着夏满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菜,“达子怎么留校了?”   “你还记得小金不?咱们一块儿吃过饭的,达子跟她好了,那女的想留那儿,达子就妻管严了。”   “那你……”叶朝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挺难受的。   “媳妇在哪儿爷们就在哪儿,这也没办法。”夏满看了他一眼,拿筷子敲敲碗边儿,“你到是吃啊,看你都瘦了。”   吃得差不多,叶朝川先叫服务员买了单,他们继续坐着聊了会儿,夏满问他学校的事儿,同学都是什么人。叶朝川几乎都是几句话就带过了,除了讲崔老头和熊侃的时候话能多点儿。   在门口临分别,夏满拍了拍他肩膀:“看你这忙得很,难得休息,我就回去了,下次再约,”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真瘦了。”   “哎,你住哪儿啊?”叶朝川问道。   夏满顺着马路看了一眼,随即冲他笑笑:“反正不远,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叶朝川本打算跟夏满吃过饭,再去商场买台灯或者羽绒服的,现在他手上就拎着个台灯,就改主意直接回了宿舍。   他躺在床上挺了一个多小时,愣是睡不着,下床倒了杯喝水,眼睛瞄到那个新台灯盒子,便动手拆开。   夏满怎么想的,送他这么个玩意儿。他说是之前欠的,应该是那三千块,夏满说攒够了钱还附赠一个礼物,只是不知道这个台灯是他当时就买好的还是这会儿现买的。   台灯是黑色的,是既能放在桌子上又能夹在床头的两用灯,底座后面拖着电源线,他翻过来一看,底座下面还能放电池,他把盖子抠开,里面有张纸。   这厂家挺有意思的,怎么把说明书放在这种地方,又或者是夏满放的?   他随手打开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这不是说明书,而是一张手写的字条。   “啊小川,你是灯泡,照亮了我,照亮了爷们的生活。”   叶朝川捏着这张纸,瞪了足有十来分钟,他把纸叠好放回原处,把后盖儿盖好之后又马上抠了起来,想了半天,最后把纸条塞到字典里。   他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到院里做事。   周日虽然人不少,但却很少有平常那种工作氛围,有人用电脑看电影,有人看杂书,女生时不时地收个快递。   今天到是新鲜了,叶朝川一推门进来,人们一堆一堆地正围在一起讨论地热火朝天。   “你们在干什么?”   “叶朝川你快来。”周理转头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挪着凳子给他空出个地方。   他们这里没有班干部,每年级只有一个组织委员,他们的组织委员叫陈慧,陈慧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院里元旦要办晚会,每个年级要出一个节目。   “唱歌吧,简单易操作。”蒯鹏程提议道。   “一共就七个人,合唱也太难看了吧。”陈慧反驳道。   “可以串烧嘛。”蒯鹏程反应到是快。   陈慧竖着根指头,仿佛要点石成金似的:“要评奖的,获奖的有奖金,这么简单的节目怎么拿奖。”   “那跳舞嘛,咱们美娜跳民族舞的。”另外两个女生搂做一团笑嘻嘻的。   陈慧还在想可行度,周理率先开口道:“我们都没基础,这个难度太大了。”   “对对对,我四肢不协调。”蒯鹏程连着点头。   “演个舞台剧吧,设计几个角色背台词就行。”   大家都看向他,陈慧眼睛一亮很是赞同:“这个主意不错呀,叶朝川你有什么想法?”   他想了一下:“两天,我写完剧本你们再看。”   叶朝川一度对话剧很感兴趣,看过不少剧本,其中不乏后人改写的极富现代气息的闹剧,更适合年轻人的口味,他粗略地想法是找几个经典的剧目串在一起表达一个新意。   网络这么发达,那些经典剧目的台词一搜就有现成的,他加入了一些闹剧的元素,一个晚上就基本成型了,只需再修改一些细节。   同学们今天走前一个个地都跟他打了招呼,他只好一一应付了。   他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出门,突然记起□□上熊侃还在线,就到隔壁办公室看看,里面都空了,只有熊侃一个人还在。   “师兄,有我能帮忙的吗?”叶朝川问道。   “啊!”可以清楚地看见熊侃身体一哆嗦,手里的鼠标“吭啷”一声。   叶朝川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哎,你吓我这一跳。”熊侃抹了把脸,“你怎么还没走?”   “元旦晚会的事,我写个剧本。”叶朝川在他旁边坐下。   熊侃眼睛一亮,本来眼睛就是红的,现在简直是血红血红的:“拿来我看看。”   “你不忙啦?”虽然这样说,叶朝川还是把打算带回宿舍改的剧本拿了出来。   熊侃很是认真地向他传授道:“这叫苦中作乐劳逸结合。”他接过剧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各扫了一眼,几秒钟就看完了。   “想法挺好,但是你选这些剧目年代背景不同,如果都用现代流行元素贯穿起来,我想会更有意思。”   “嗯,我明白了。”叶朝川顿时福至心灵,想通了里面的关窍,他收好剧本,“师兄,你做什么呢?”   熊侃转了转显示器:“写毕业论文。”   叶朝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深更半夜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简直震耳欲聋毛骨悚然。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夏满。   熊侃挥挥手:“你快回去吧。”   叶朝川一想,确实帮不熊侃的忙,便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   “小川,你睡觉了?”   “没有,我还在……学校。”夏满总是“学校学校”的说,叶朝川没跟他解释过研究院跟学校的区别,也就顺着他说了。   “我靠,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吗?”   夏满刚才那句音量很高,他本在寂静的走廊里,感觉有些刺耳:“不是,还有我师兄。你什么事儿啊?”   “今天我送你那个台灯,你拆开了吗?”夏满终于恢复了正常音量。   原来是说这个,今天改剧本改得入迷,他也差点忘了灯里边有纸条的事儿:“……嗯,我拆开了。”   “那个也可以放电池的……”   叶朝川嘴角动了动:“嗯,我看到了。”   “啊?你把后盖打开了?”夏满音量简直高得不能再高了。   叶朝川把手机拿开一些:“嗯,打开了。”   “靠,那里边的纸条是我当时写的,你知道是哪个时候吗,”夏满的声音很急切,“就是我给你发短信说攒够钱还你的时候,这个灯还有里面的纸条都是那个时候弄的,我给忘了!”   “……哦”叶朝川走到楼外边,漆黑的夜里,路灯的光线都凝固了一样,他仰起头,听着电话里夏满的声音。   “一年多前的事儿,我真是忘了拿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多想啊。”夏满说。      ☆、基友好见,醉鬼难缠   自从那个电话之后,夏满再没联系他了,好像回到了没有遇见之前的时候。   因为熊侃要准备毕业论文,整个项目几乎都落在了叶朝川的头上,崔老头找他们训话也分开来了。   年会节目的剧本叶朝川写完就给了陈慧,剩下的由陈慧去组织,他们六个人分成三对儿,分别扮演三个剧目的男女主角,上面要求的是每个人都要参加,叶朝川只好客串个举牌的角色,就是每一幕开始时演员没上场他先举个牌上去。   那帮人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彩排,叶朝川没有戏份可以不参加,他做事闷了也会去看看。   看他们平常都挺板正的,没想到还挺放得开,本来经典的剧目被他们演得很夸张,有时候忘词了就现编,民国情景里冒出网络流行词,很有喜剧效果,叶朝川当观众都被逗笑了。   元旦那天下午,一过四点他们就来到了开年会的酒店,整个大厅都被包了下来,门口还站了四个穿红旗袍的礼仪小姐,引导宾客入场。   阵仗还挺大。   头顶上悬着几盏玻璃吊灯,大厅里十余桌饭桌上铺着米白色的桌布,椅子上也套着同色的椅套,每张椅子对着的桌面上都铺着一张大餐巾,垂下一个角来,上面摆着一整套餐具,光喝东西的玻璃杯就分了香槟杯、红酒杯、饮料杯,小餐巾被叠成一个形状插在红酒杯里。   灯一开,颇有点儿金碧辉煌的意思。   在最前面有一块儿舞台,几个同学连带着服务员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音响、屏幕、话筒设备,师兄师姐们也有到场的,找了一块地方就演上了,还有租了服装的,到舞台旁的小房间里去换衣服化妆,直逼春晚现场。   吃这一顿饭弄得还挺紧张,陈慧他们几个也围在一块儿对着台词。   没一会儿,老师们也到了,带着爱人孩子,他们纷纷起身去跟老师打招呼。   叶朝川在人群中寻到崔老头。崔老头似乎就一个人,身旁没有女性或者小孩儿,他便也走过去叫道:“崔老师。”   崔老头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他不该来吗?叶朝川顿时心里一凉,坐回位子上再没吭声。   宴席开始的同时,晚会也开始了。他们的节目排得比较靠后,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对其它节目评头论足。   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他们提早在舞台旁候着,主持人报完幕,叶朝川便举着写有“第一幕”的牌子从舞台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就下场在旁边看着同学们夸张地表演着他写的剧本,每一幕间歇里他就换个牌子到舞台上走一趟。   台下时不时传来一片笑声,反响很不错。他们回到饭桌子上,陈慧举起酒杯:“刚才太棒了,我感觉咱们一定能拿奖,来来来,一起干一个!”   刚结束演出的同学们都异常兴奋,拿着酒杯不停地撞着玻璃转台,等大家都把杯子举起来,纷纷说道:“祝我们成功!”然后一饮而尽。   叶朝川也仰起脖子,把一杯辛辣的白酒灌进喉咙。   节目都演完了,现场就投票并宣布了获奖名单,他们果真获了三等奖。一等奖是全体老师表演的诗歌朗诵,二等奖是研三年级的一个小品,叶朝川对那个节目印象很深。   那些人穿着租来的舞台服装,演的是西天取经,“唐僧”跟个男扮女装的“妖孽”成亲,孙悟空赶来,一脸深情道:“师傅,你忘了五指山下的小猴子了吗?你为何要跟他成亲~”   那“妖孽”一个猛子扎到“唐僧”怀里,尖着嗓子叫道:“乖乖隆地咚,你基友找上门了,人家好怕怕~”   当时,叶朝川眉眼一抽,心里不禁竖起大拇指,他们真敢整啊!   就是这个节目票数比他们高,得了二等奖。   他们一块儿上台领了奖,再回到饭桌上,人几乎都不在原地呆着了,整个大厅开始了混乱的串桌敬酒。   他之前跟崔老头打招呼弄得很不愉快,他想着跟熊侃一起去敬酒,但是找来找去没看到熊侃,就拿出手机给熊侃发了条短信:“师兄你在哪儿?”   服务员端上来最后一道汤面,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那碗袖珍的几口就吃光了,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他一手拿筷子一手解锁手机看短信。   熊侃:“马上到。”   原来熊侃没来,怪不得崔老头看他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敢情是觉得他们应该好好做学问不该来吃这顿饭。   没一会儿,叶朝川感觉一阵寒气近了身侧,他转头一看,正是熊侃。   熊侃往他身旁一坐:“你吃完了?”   叶朝川点点头。   熊侃喊服务员添一副碗筷,他挑了几筷子面,又舀了半碗汤,连汤带面呼噜几口喝了。   不过一刻钟,熊侃把碗筷一撂,拿一个干净的小酒盅给自己倒满:“走,给老师敬酒去。”   叶朝川愣了一下,低声说道:“崔老师是不是不愿意咱们来?”   “他是给我说过,他要是没给你说你就当不知道呗。”   熊侃要站起来,叶朝川拽住了他:“那你去给他敬酒不就等于告诉他你来了吗?”   “呵,你脑子转得还挺快,没事,他主要是嫌年会时间长,还能不让咱们来吃饭啊,走吧。”   熊侃带着叶朝川绕过一桌桌排队敬酒的队伍,走到崔老头跟前。   崔老头正捏着筷子一粒一粒地夹着花生仁吃,看见他俩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给自个儿酒盅里添满。   熊侃举着酒杯:“崔老师,这一年您费心了。”   叶朝川跟着点点头,把酒盅凑上来。   崔老头掸掸衣服站起身来,跟他们碰了一下酒盅,嘬着嘴一口喝干了:“去吧。”   熊侃明年就毕业了,他端着自己的杯子又找别人敬酒去了。   叶朝川回到桌子边,靠着椅背直愣神,他喝了实打实的五杯白酒,看东西都有点对不准焦距。   跟他坐一张桌子的同学没人回来,从院长到各位老师到管人事的,一个个排着队敬酒,真奇怪他们酒量都那么好?   叶朝川半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拿上自己的东西出了酒店。   他胃里火辣辣的,脑袋里晕乎乎的,让外面呼呼的北风一吹,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扶着树干呕了一会儿,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他转身看着大马路,看着来回跑的小车,拿出手机,手指头不听使唤,按了半天拨了夏满的电话。   “喂,喂,喂”夏满接得很快,在里头叫着。   他不知道自己给夏满打电话干什么,反正就是脑袋一热:“我喝多了。”   “你在哪儿呢?”夏满那边似乎很安静,衬得他口气里也似乎带着一股异样的平静。   “……在……”叶朝川停顿了一下,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让夏满一问居然懵住了,“……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饭店门口……”   “你别动,我现在就过去,十几分钟就到。”   夏满利落地挂了电话,叶朝川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他为什么要给夏满打电话?他不知道。   他把脑袋埋到胳膊里,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有人拉了拉他:“叶朝川,你喝多了?”   他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也回答不了,就摇摇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猛地一抬头,差点把自己晃晕了,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正是气喘嘘嘘的夏满到了他跟前。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句话:“乖乖隆地咚,你基友来了。”   夏满弯着膝盖,低头问道:“你站得起来吗?”   叶朝川点点头,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被夏满扶住了,他撇开夏满的手站稳了:“没事,就是有点晕。”   他抬眼一看,发现夏满头发湿呼呼的,被路灯一照直闪光,整个脑袋跟个小蒸笼似的冒着热气。   他摸了一把:“你刚洗澡了?”   “屁,我这是跑的。”夏满直接架起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送你回宿舍。”   叶朝川皱了下眉头:“我让你来陪我呆会儿,回宿舍就不叫你了。”   夏满看了他一眼:“醉鬼,你想去哪儿。”   叶朝川顺手一指:“走。”说完就笔笔直地顺着马路边往前走去,夏满只好跟上。   “你喝了多少啊?”夏满发现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叶朝川努力睁大眼睛:“不多,五杯,别人喝得更多。”   “白酒?你怎么不兑点儿水啊,绝对看不出来。”   叶朝川猛地停下脚步,把夏满吓得,以为他要耍酒疯呢,就听他嘀咕了一句:“怪不得他们那么能喝……”   “下次记住了,哎,最好没下次,你不能喝瞎喝什么啊。”夏满这句话说得很矛盾,语气可以说得上是教训了。   叶朝川笑了一下,又继续眯上了眼睛。   他们俩顺着大马路走出去快两里地了,叶朝川不知道自己是醉的还是困的,越走越迷糊。   “哎,别走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夏满说道。   叶朝川转过脸来,眉间皱着:“我不想回去。”   夏满盯着他犹豫了一下:“我背你。”说着,蹲到地上,两只手往后扎着。   “不用啊。”   夏满蹲着挪了几步,捞住他的腿:“上来吧。”   叶朝川被他一动,头本来就晕,正好倒在夏满背上,他索性把眼一闭,哎舒服多了。   夏满的后背随着步伐一颠儿一颠儿的,他都快被晃悠得睡着了。   “到了,你先下来。”夏满托着他的腿晃了一下。   叶朝川从他背上滑下来,看见夏满掏出钥匙开门口:“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夏满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醉鬼,这不是你宿舍,这是我家。”      ☆、果然大师兄最最靠谱   “……”叶朝川瞬间失语。   夏满开了门,不容他再说什么,反手把他拽进屋。   房子大小跟叶朝川宿舍差不多,客厅只有两个柜子和一个小沙发横七竖八地撂着,地上堆了几个编织袋。   他扶了扶脑袋,真他妈的醉了,鬼打墙?这是谁家啊,又要搬家?   夏满拿了块不知道干什么的布,在沙发上一通抽:“我刚搬过来,还没收拾呢。”   确实,整个房间里漂浮着一股子欠收拾的味儿,叶朝川一坐到沙发上身体就有点儿瘫,不靠着沙发背几乎要坐不住。   夏满进到卫生间里鼓捣了一会儿,出来端了个盆,肩上搭条毛巾,跟上澡堂子似的,看他这个蔫样儿问道:“想睡觉?”   叶朝川脑袋是仰着的,闻言半睁开眼睛,从睫毛下的细缝儿里看着他,他不想说话,感觉跟做梦似的。   他来这干吗啊。   夏满搓了块儿毛巾一边在他脸上抹着一边说道:“有人灌你还是怎么着啊?你跟我都没喝过这么多,几年没见长能耐了嘿。”   叶朝川感觉脸皮被轻轻搓着,又湿又热,汗毛孔都热气腾腾地张开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满把毛巾扔盆里涮了涮,拧干了又扑到他脸上:“你这样我还头一回见,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你到是说出来啊,不用怕丢人,这就叫撒酒疯,我说你到是撒个我看看啊。”   叶朝川突然推开他坐直身体,捂着嘴直皱着眉头。   “怎么了?”   叶朝川瞥了他一眼,面相有点狰狞的吐出仨字:“洗手间。”   夏满脸色一变,连忙端起洗脸盆:“是不是想吐?洗手间还没装好呢,你就吐这里。”   叶朝川急得头上直冒汗,哪能吐这里呢。   夏满一手端着盆,一手顺着他的背。   “呕。”叶朝川又羞又愤又难受,嘴一张吐得是又委屈又痛快。   夏满一直给他端着盆,他连吐了几次,直吐了小半盆。   “你吃的还不少。”夏满见他干呕了几次,似乎是吐不出来东西了,“你老实呆着,我拿水去。”   叶朝川拿手背抹了抹嘴,反正都这样了……   夏满端了一杯水来,他漱了口,胃里好受了不少,然后他又靠到沙发上,夏满把东西都搬走又嘁哩哐啷地忙活了一通。   感觉到身边的沙发一陷,叶朝川扭过脸来,夏满愣了一下:“……你觉得好点儿没?”   叶朝川视线有些迷蒙,他努力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夏满,突然想起了高中那时候。   黄彪带了一群小混混把他堵在一个小胡同,准备用拳头给他教训,他没有朋友,也不大相信这个时代会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夏满来了,一个人对付一帮小混混,有那么一瞬间,他跟他都靠在一堵墙上,好像被粘在一张蜘蛛网上的两只小虫。   叶朝川抬起一只手,贴到夏满的一侧脸上。   夏满身体一震,也定定地看着叶朝川,心说小川这是不负他期待地要耍酒疯呢还是想跟他亲近?他身体一动不动的,脑子里转了八百六十个弯了。   哪知,叶朝川嘴角一提,那只手贴着夏满的脸又轻拍了两下,然后彻底地人事不知了。   靠,夏满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关键时刻居然给他睡过去了!   早上,叶朝川睁开眼睛,正对着的不是往常的那扇小窗户,而是一整面发黄的墙壁,天花板的一个角洇着多次渗水的污迹。   而且,今天的呼噜声就响在他耳朵边。   他转过头,夏满侧躺着贴在墙上,压在身下的那条胳膊直直地往脑袋顶上伸着,跟自由女神举着火把似的,两条腿也是一条压着一条的叠在一块儿,小模样看着还挺让人心疼。   叶朝川一脚把夏满踹醒,夏满哼了几声连眼睛都没睁,他又连踹了几脚,夏满揉着头发坐起来:“醉鬼,你醒得到挺早。”   夏满身子一翻,半跪着伸出胳膊,越过他从床头柜上拿了准备好的水给他:“你是不是不记得昨天咋回事了?”   叶朝川还真想喝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不等夏满接手就自己把杯子放了回去:“我又不是失忆。”   他抬眼扫视了一下屋子:“这房子你租的?”   “嗯,之前的房子到期了。”夏满瞄了他一眼,翻身下床,“我这什么菜都没有,煮鸡蛋吃不?”   叶朝川也跟在他后面下了床:“厨房能用?有面条吗?方便面也行。”   “哎,有有有。”夏满转过身,忙不迭地点头。   这俩人位置瞬间就转换了,叶朝川进到厨房忙活着,夏满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好长时间没吃你做的饭了,简直跟做梦似的,你快掐我一把看我疼不疼。”   叶朝川搅着锅,头也不回:“把餐桌收拾收拾。”   没有餐桌,进门口的地方有个破旧的木头柜子,估计是房东放杂物的。夏满把它拖到客厅中央的空地上,拿抹布擦了擦桌面,又搬了两个凳子,也都是房东留下来的,还一个木头的一个铁的不配套,反正他也没那么讲究,能凑出两个凳子来就不错了。   叶朝川端了两大碗面从厨房出来,放到桌子上,夏满抢着蹿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   一人对着一大碗,拿筷子挑着吸溜。   “哎,感觉比泡面好吃多了。”夏满鼓着腮帮子满嘴嚼面,抽空说道。   叶朝川跟同学们也住的居民楼,女生住的房子里有厨房,不过他们自打刚搬来那天做饭聚餐之后再没去过,那几个女生也跟他们一样的作息,估计也不太可能有时间跟精力做饭。   叶朝川自己吃着也差点咬到舌头,感慨良多。   吃过饭夏满去洗碗,叶朝川也跟着站在厨房的窗户前。他煮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夏满这个地方应该离他们研究院很近。   他记得昨天给夏满打电话的时候夏满说十几分钟就到,而且夏满是跑过去的,估计是四个轮子的车还不如人两条腿快。   目光一转,窗户下边的台面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用品,他刚才煮面用的锅原本跟一个装满油盐酱醋的桶摆在地上,夏满一个人东西还挺多,他再一细看,这上面摆的都是神马玩意儿。   夏满洗好碗,甩了甩手:“去屋里呆着吧,你不嫌我自己都嫌。”   叶朝川转身面向夏满:“你工作忙吗?”   “你是问俱乐部还是旅行社?”夏满推开厨房的玻璃门,客厅才亮堂了一些。   他俩出了厨房,夏满抽了张纸巾坐到沙发上擦手,叶朝川还站着:“都不是,赶紧把你这屋子收拾收拾,我帮你。”   “啊?”夏满正扬着手打算把擦过手的纸球投进门口的垃圾桶,这一下子失了准头,没投进,他立马从沙发上蹦起来:“好啊,你说怎么收拾。”   叶朝川帮着夏满把所有的家具电器量了尺寸,讨论怎么摆。   房子里家具还不少,夏满说房东一个个都写进了租房合同里,不能给随便扔了,所以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都得留着当摆设。   客厅有电视柜,上面摆着一台二十寸的大头电视,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小柜子,却没有餐桌。夏满选了个尺寸大小合适的当餐桌,对着门口靠墙放着。剩下两个挨着电视柜,就日常放个东西。   “这个柜子怎么没有抽屉?”叶朝川仔细地看了几眼,纳闷地问道。   “房东说这是他养花养宠物专门做的柜子,牛逼吧。”夏满呲了呲牙。   叶朝川了然地点点头:“你买只乌龟养,活得时间长。”   “听说乌龟吃肉,要养也是养鱼啊,喝喝水就行了。”   叶朝川跟看白痴似的瞅了他一眼:“鱼也要喂啊,鱼更不好养。”   夏满摸着下巴:“那还是养仙人球吧,连水都不用浇。”   叶朝川闭上了嘴巴。   他们一直弄到下午两点,这半天干的净是体力活儿。夏满说带他下馆子吃大餐,叶朝川没同意,就到街上小吃店叫了大碗面再加两屉小笼包。   店子门口一直蒸着小笼包,蒸屉摞了高高的十几层。他们点完饭,伙计就把小笼包端了过来。大碗面还没上,他们沾着醋跟辣椒油先干掉了一屉小笼包。   叶朝川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的手机没有铃声,不管是短信还是电话统一都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熊侃打来的。   “喂,师兄……我在外面……嗯,我就过去。”叶朝川挂了电话,撕了一段桌子上放的卷纸擦擦嘴,对夏满说道:“老师找我有事,我得先走了。”   “今儿不是周六吗?你们不休息?”夏满拧着眉毛,有些吃惊。   叶朝川笑了一下没接他的话:“我有空了再来帮你收拾。”   他走回研究院,还很有心情地看看了时间,十三分钟,果然很近。   他先到三楼熊侃的办公室,熊侃见他来了,马上关了电脑屏幕站起身来,估计是一直在等他,他们又一起到崔老头的办公室。   崔老头先问了熊侃投稿的论文过了初审没有,又问了他毕业论文的情况。叶朝川大致听得明白,熊侃的毕业论文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崔老头想给他换题,熊侃不同意,崔老头答应让他再做一段时间,如果真能出成果就继续。   崔老头转脸问他:“你毕业论文的题目想好了没?”   “……”叶朝川愣住了,他一直在做那个项目,还没想毕业论文的事儿,崔老头也没跟他提过啊。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崔老头猛地一拍桌子,把熊侃跟叶朝川都吓了一跳,叶朝川赶紧低下头,他咬咬嘴唇,不知道哪里触了崔老头的逆鳞。   “你还想不想毕业!明年4月就要开题了,你连题目都没想好!”崔老头说一句就拍一下桌子,叶朝川感觉脸上嗖嗖地一下又一下,跟被扇了耳光似的。   “朝川正做着那个项目,我还没给他说。”熊侃说道。   “你这师兄当的不错呵?”崔老头勾了勾嘴角,似笑似怒,转脸又盯着叶朝川,“没有这师兄你就没有脑子吗?这么大的事儿自个儿不上心!”   叶朝川在下面握紧拳头:“我错了。”   崔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错了有什么用,赶紧回去想去。”   叶朝川跟熊侃走出崔老头的办公室上到三楼,熊侃对他说道:“你别上火,崔老师就是这个脾气,我都被他骂习惯了。”   他摇了摇头,问熊侃:“题目我还没想过,师兄给我点儿建议吧。”   熊侃想了想,指着自己的办公室:“你跟我来,我之前开题的时候崔老师提了几个题目,你选一个再把论点放小一点儿。”   他在熊侃办公室呆了一下午,跟熊侃讨论出了两个题目,心头的大石才碎了半块儿去。   他拿出手机,发现夏满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我买菜,晚上你来我这做饭。”   “你要是忙的话就改天。”   他看了下时间,回复道:“好,我现在过去。”      ☆、半夜里的三人小火锅   叶朝川一路走回夏满的住处,昨天他在喝醉的情况下还有心思考虑来夏满家这一举动是对是错,今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因为,不管是对是错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刚从楼梯拐上来,夏满就来给他开门了:“你可来了,刚才差点要打119了。”   叶朝川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糊味,整个房子还飘着淡淡的烟:“你干嘛呢?”   “我……在给大厨你做准备工作。”   厨房的门紧紧的闭着,叶朝川一把拉开,浓烟滚滚而来,糊味直呛鼻子,这里没有抽油烟机,叶朝川把窗户打开,问了一句:“什么准备工作?”   夏满跟在他后面进来:“我想喝鲫鱼豆腐汤,听说用砂锅炖最好。”   “你买砂锅了?”   “嗯,在这。”夏满往灶上一指,“超市的人说买回来先烧烧锅。”   灶上坐着一只小砂锅,糊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里面盛着水,锅上灶上到处都淌着水。   “烧裂了?”   夏满惊叹地竖竖拇指:“就是,质量太差!”他摩拳擦掌的,看样子很想超市跟人好好理论理论。   叶朝川瞅了他一眼:“废话,锅烧这么热一加凉水不炸了才怪。”   “啊,这咋弄?我还想喝汤呢。”夏满在玻璃门上捶了一下。   叶朝川挽起袖子,把砂锅处理了,“用别的锅炖也一样。”   “材料都在这儿。”夏满跟少林寺提水练功的武僧似的,一手一个大购物袋平平的举了起来。   叶朝川点点头,指了指台面:“不是厨房里的东西都拿走。”   应夏满的要求,他做了鲫鱼豆腐汤,又炒了两个青菜,炊具几乎都是新的,撕包装让叶朝川浪费了不少时间。   吃过饭,叶朝川帮着夏满继续收拾屋子,他终于见识到了夏满说没装好的卫生间什么样:“房租很便宜吗?你怎么就看中了这儿了。”   夏满呵呵地乐了几声:“还行还行。”   一直到快十一点,这房子除了卫生间终于像个能住人的样儿了。叶朝川到厨房洗了洗手,抽纸巾擦干:“我回去了。”   “啊?”夏满从沙发上站起来,“太晚了,要不……”   叶朝川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   “我送送你。”夏满抿抿嘴唇,眼睛黑沉。   夏满把他送到小区附近那个街口,然后自己跑步回去了。   此后,叶朝川经常调个档期到夏满这来做饭吃,也算犒劳自己了。   到了年底,他跟熊侃奋战了几日几夜,把手头的工作做的差不多,又为即将到来的年度最长最狠训话做了几天心理建设,找崔老头汇报过工作后就放年假回了家。   今年沈拓因为公司的事儿出国去了,没来跟他们一起过年。   大年夜,家里的电话响了,叶晴以为是沈拓,难得拖着一副懒动的身体去接了起来。   叶朝川洗澡出来,发现她笑着讲电话,脸色却变来变去地极其复杂。   叶晴挂了电话,直愣愣地盯着他:“夏满打来的,给我拜年呢。”   他心知早晚是蛮不住的,索性心一横:“去年我碰见他了,来往过几——”   叶晴一扬手,把手里的东西向他砸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偏转了下脑袋,那东西正砸在他大腿上,他低头一看是个吃剩的苹果根儿。   叶晴气得拿手指头对着他狠狠点了几点:“你要干什么!”   叶朝川一动也没动,也没吭声,就盯着地上的那个砸他的“凶器”。   “你说夏满能好,你说让我帮你,我帮了,他好了吗?!”叶晴气极了,眼睛飞快地四处看着,像是要再找件称手的“兵器”。   “……我看他像是好了……”叶朝川说着,提着嘴角笑了一下。   叶晴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管他呢!你不是要躲他吗?碰着了你就躲不过去了!你是不是也对他——”叶晴突然说不下去了。   叶朝川顿了一下,依然垂着头:“他已经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这个样儿了。”   在他垂着头说话的时候,叶晴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他话刚说完,叶晴的巴掌就举了起来,在他后背连打了好几下。   叶朝川没躲也没吭声,叶晴打完了跟不想看到他似的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他们母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一直到叶朝川开学离开家,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崔老头找叶朝川说开题的事儿,他看着那个题目脸色不大好看,到也没驳回。   那是叶朝川跟熊侃讨论出来的,也是崔老头之前列出来的,他想崔老头大概嫌他没有原创性的想法吧。虽然别的同学都是由老师给出的题目。   他已经不是初生牛犊了,那点儿棱角都被崔老头磨平了,他现在十分赞同熊侃那句话“快点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   熊侃正在这条路上彻夜奋战,他在办公室放了个折叠床,现在正躺在上面睡着呢。   叶朝川才一走进,熊侃扒拉开眼罩,眯缝着眼睛瞅了一眼,见是他就坐了起来,彻底把眼罩摘了下来:“朝川啊,你有事?”   “你怎么这个时间睡觉?”叶朝川近距离看了看他的折叠床。   “昨天通宵来着,刚眯一会儿,今儿晚上还得继续。”熊侃打了个哈欠,从桌子上拿过自己的水杯,“帮师兄接杯水呗?”   叶朝川拿着熊侃的水杯走到办公室另一头的饮水机接了水回来,递给熊侃:“是毕业论文吗?”   熊侃牛饮了几大口,舒服地哈出口气,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俨如上好的红花瓷:“是啊,明天就要送审了,整个都要改,呵,文献还要从头查。”   这天晚上叶朝川没走,帮熊侃查参考文献改格式。   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就他们两个人,说句话都瘆得慌,冬天的夜里很冷,办公室暖气不足,大半夜的他们就靠一个小太阳取暖器。   夏满的电话?他看了熊侃一眼,起身到办公室外面接起来。   “最近忙吗?”夏满问道。   “还行吧。”   “明天我带团呢,你来不来?”   叶朝川浅浅地皱了下眉:“……明天看吧,现在有事儿。”   夏满停了一下,问道:“你在哪儿呢?”   “还在学校,大概不回宿舍睡了。”   “你一个人?!”   “还有我师兄。”   “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叶朝川不知道夏满是不是准备挂电话,连忙讲道:“你过来也帮不上忙,我也就是打个下手的。”   果然响起一阵忙音,夏满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办公室,熊侃看了他一眼:“没事吧?有事你就回去。”   他摇了摇头:“没事儿。”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继续工作。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都快凌晨1点了,叶朝川的手机响了。   “喂?”   “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怎么走啊?”   “进来就能看见三层的小楼,我去接你吧。”   他挂了电话,跟熊侃说道:“我有个朋友过来了。”   熊侃吃了一惊:“现在?干嘛来了?”   叶朝川心下的感觉也很复杂:“我出去接他一下。”   他才下了几层楼梯就碰见了夏满,夏满背个包,手里还拎着一堆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叶朝川纳闷道。   夏满笑了一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朝川带夏满进了办公室,熊侃站起来,叶朝川介绍道:“这是我师兄,这是——”   夏满已经抢先一步伸出手来:“师兄你好,我叫夏满。”   “你好你好。”熊侃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师兄你们忙着不用管我,我大粗人一个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带了点儿宵夜,给你们热乎热乎。”说着,他一手卸下背包,开始往外掏东西。   叶朝川一扭头,对熊侃说道:“师兄,不管他,接着弄吧。”   他们俩一人坐在一台电脑前工作,就听夏满在那稀里哗啦丁零当啷地摆弄着。   叶朝川偷空看了一眼,终于知道夏满都带了神马玩意儿,他竟然带了一个小电热锅,从饮水机接了多半锅水,往里头放各种东西煮着。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夏满说道:“成了,你们来吃东西。”   叶朝川先朝锅里看了一眼,然后叫熊侃。   熊侃一看突然很兴奋:“哎,这东西可好,我也要弄一个。”   夏满还带了一次性的塑料碗和筷子,给他们仨都摆上:“师兄,你吃辣的不?我带了芝麻酱还有老干妈。”   “哎,吃吃,这大冷天吃辣的正好。”   夏满从包里掏出一堆,除了芝麻酱和老干妈,还有番茄酱、韭菜花儿、芥末,不知道他怎么攒这么多酱料包。   “赶紧捞,这锅小一次煮的少,捞完再接着下。”夏满说着,拿没沾嘴的筷子先给叶朝川和熊侃各夹了一个丸子。   “哎,那我就不客气了啊。”熊侃笑道,开始往碗里捞吃的。   这锅是小,里面东西可真不少,有方便面、鹌鹑蛋、鱼丸、饺子、金针菇,汤也不是清汤,红红黄黄的好像加了火锅底料,再加上芝麻酱老干妈,真跟吃火锅一个样。   他们各捞了一碗,夏满又开始往锅里下吃的,赶吃完碗里的,锅里的也就熟了。   “真是太爽了,以后我也学着点儿,通宵都有干劲儿了。”熊侃吃得很开心,满面红光。   叶朝川也感觉浑身热乎乎的,脑门上都冒汗了。   他们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夏满收拾着东西:“行了你们接着忙,小川,你们这有洗手地方没?”   叶朝川也帮他收拾着,闻言说道:“洗锅是吧,我去吧。”   夏满连忙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哎,你们忙,我洗行了。”      ☆、论CP和狗的公母问题   叶朝川对熊侃说道:“我带他过去。”   熊侃站着抻抻腰伸伸胳膊:“去活动活动吧,我肩膀都木了。”   叶朝川带着夏满到楼道最顶头的洗手间,他俩没说话,寂静的楼道里只有足音。   “哎,等等,”夏满刚要把锅放水龙头下边,叶朝川出声阻止道,“给我。”   夏满把锅递给过来,他刚才出来的时候抽了几片纸巾,先用纸把锅擦了一遍:“光用水洗不大干净,你回去再好好洗一遍。”   “哎,你是做自己的事儿呢还是帮你师兄呢?”夏满斜靠在墙上问道。   叶朝川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坐那位子是你自己的吗?我看着不像啊。”   叶朝川冲他笑了一下:“嗯,我帮我师兄忙呢。”他把锅冲洗了几遍,倒拿着控水,“太晚了,你赶紧回家睡吧,明天不还要带团出去吗。”   他转过身来准备走,夏满还靠在墙上没动:“你呢?一晚上不睡么?跟你师兄?”   “我师兄这有折叠床,我再弄一会儿就睡。”叶朝川怕他问个没完,索性一次□□待了,“走吧。”   “我今天也要在这儿睡。”夏满突然来了一句。   叶朝川吃了一惊:“你干嘛?”   夏满扭过脸去没吭声。   果然,他们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夏满就跟熊侃表达出了这个意思,当时熊侃的表情很难琢磨,他跟叶朝川对视了半天,十分期许叶朝川说点什么让事情不显得这么诡异,可惜叶朝川很不配合地装聋作哑。   熊侃憋了半天:“那个……夏满,我说个话你别介意啊,你是不是没地方住啊?”   夏满顿了一下,随即沉默地点点头。熊侃扁了扁嘴,露出十分同情的神色。   熊侃跟叶朝川继续工作,夏满就坐在一旁玩儿手机。   “夏满呐,你刚来这儿?”熊侃问道。   夏满抬起头,冲熊侃点了点。   “我们宿舍有个空床铺,我们的房租很便宜,我帮你说一说。”   夏满跟叶朝川同时一顿,夏满笑道:“谢谢师兄啊,我正找房子呢,已经看好了就是没搬进去呢。”   叶朝川低下头去,混球玩意儿咋不接着编啊,他内心的情绪十分复杂。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叶朝川把参考文献整理好,熊侃还要继续修改论文,他帮不上忙,熊侃就让他睡自己的折叠床。   他们俩同时看向还精神头实足的玩儿着手机的夏满,叶朝川问道:“……要不你跟我挤挤?”   夏满放下手机一笑:“我带了睡袋。”   睡袋,睡袋,这混球儿还是有备而来,叶朝川内心的复杂已经平方了。   就见夏满从他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一黑色睡袋,麻利地放在地上铺展开,熊侃扁扁嘴,同情的神色也平方了,他大概以为夏满之前就背着睡袋到处睡公园桥洞来着。   熊侃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头往上一指:“这里有摄像头啊。”   “我艹。”夏满扭过脸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无人知晓他的心理活动。   熊侃大概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提个醒罢了。叶朝川躺在不怎么舒服的折叠床上,一直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熊侃把灯关了,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整个办公室又黑又安静。   叶朝川身体都躺僵了,刚想翻个身,放在床边的手被轻轻的握住了,他便没有动,后来就睡着了。   早上夏满手机设的闹钟响了,这仨人都动了动,夏满把睡袋收起来装包里,瞅了熊侃一眼,低头跟叶朝川轻声说道:“我走啦。”   叶朝川睁开眼睛,突然就完全清醒过来,因为夏满此时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他下一个动作会亲上来。   然而,夏满跟他说完那句话就风卷残云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在熊侃那届毕业答辩之前,叶朝川他们这届先做开题报告。   崔老头对他的毕业题目没有提反驳意见,在整个儿过程中也没提任何意见。叶朝川就照着开题报告的基本格式做的。   这天,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面试那时候。他们七个人在外面排排站,然后一个个进去做报告。   叶朝川排在倒数第二个,他插上优盘打开自己的PPT,然后开始讲,谁知刚翻到第二页,PPT的排版就出现了问题,文字显示的很乱。好在他自己演练过很多遍,短暂地惊慌之后,继续照着腹稿讲。   那些老教授到没人吭声,只是人手一份的看着他的纸质版开题报告。叶朝川讲完后,没容其他人发言,崔老头对着他的报告一顿狠批。他紧张地绷着身体听着,想着自己老师批评过,其他老师不会多说什么。   实际上也是,崔老头批评完,只有另外一个教授指出了一些格式错误,其他人都没说什么。   教授们拿着笔在表格上唰唰几笔写下意见,会议秘书收上来,当众宣布结果。   叶朝川开题报告,不通过。   他拔下优盘,收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会议室。做完报告的人都走了,外面只有排在他后面讲的陈慧。   看见他出来,陈慧深吸了口气:“呜呼——好紧张。”然后走进那扇门,随即有人把门关上了。   叶朝川咬着嘴唇,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灵魂脱离了身体跑到了别的地方。   他控制着脸部的表情,两条腿却不受控制的一直下楼梯,大概想走出这个让他压抑的墨绿色小楼,走去自己灵魂躲避的那个地方,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是哪里。   小楼旁边有一处空地,夏天的时候会长着不知名的花草,叶朝川想散心的时候就到这里来。   然而现在还没到春天,那里光秃秃的,路边上站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叶朝川惊讶地问道。   夏满穿着件黑色的夹克,两手插兜的看他走过来:“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不是说今天要做报告吗,我来给你加油助威。”   叶朝川垂下头,嘴角扁了又扁,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想哭。   夏满沉默了一下,瞪着那个三层小楼:“你这什么破学校,怎么把自己的学生折磨成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要是不高兴咱们就不在这儿呆,大好的时光能干的多了去了。”   夏满说的话并不怎么安慰人,也没能让他的心情立刻变好,只是他的灵魂突然就归了位。   确实,比起整个儿人生来,这能算多大的事儿啊。   叶朝川抬起头,为了表达自己没事,冲夏满笑了一下。   “哎,你过来,我带着个好玩儿的。”夏满也冲他笑道。   “什么?”他走上前去。   夏满把夹克的拉链往下拉了一点儿,从他的胸口突然冒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叶朝川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奶狗,脑袋只有成人的半个巴掌大,毛茸茸的小耳朵,乌黑圆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黑黑的鼻头也是湿漉漉的。   叶朝川伸手想抱:“哪儿来的?”   “我一个学员送的。”夏满把拉链拉开,把小狗抱出来递给叶朝川。   小狗的两条后腿悬空蹬了蹬,叶朝川小心地拿一只手捧起他的两条后腿,把小狗抱在怀里,触感又软又暖,让人都不敢用力气。   “喂它吃东西了吗?”叶朝川笑意盈盈地抬起眼皮瞅了夏满一眼。   “我刚抱来的,还没来得及喂呢。”   叶朝川迫不及待地冲他使了个眼色:“走,去你家。”   他们两个人回到夏满的住处,用废纸箱再铺上几件夏满的旧衣服,给小狗做了个窝,又喂着喝了些牛奶。   “哎,这附近就有宠物店,咱们給它买点儿玩具。”夏满兴奋地说道。   叶朝川挺不理解的:“又不是小孩儿,要什么玩具?”   “我听几个学员说的,她们都养狗,说这狗就跟小孩儿似的,你要陪着它玩儿,不然它会觉得寂寞。”夏满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是认真。   叶朝川想,怪不得许多养狗的人都管狗叫“闺女”“儿子”。   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回办公室,更不想他妈的开题报告,给小狗买玩具虽说挺扯淡的但有意思多了。   他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个事儿:“今天不是周末,你不上班?”   “我请假了。”夏满握着小狗的两条前腿把它拎起来,仔细又猥琐地盯着小狗肚子的后半部分:“哎,你看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叶朝川也跟着看了半天。不过,他俩都没看明白。   小狗不舒服地叫了两声,夏满突然把它举到自己跟前:“叫爸爸,爸爸。”   叶朝川被他逗乐了:“是它叫你还是你叫它啊。”   “哎,你——”夏满啧了一声,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你现在咋变这么坏,要不我训练它叫你妈。”   “滚。”叶朝川笑骂了一句之后,脸色突然就不好了,他知道不过是句抬杠的玩笑,但他却能琢磨出别的意思来,结果给自己儿添堵了,半天没吭声。   下午他们逛了几家宠物店,给刚认识一天的小狗买玩具。   晚上,叶朝川没回宿舍,就跟夏满挤在一张床上。左边的夏满一边儿打着呼噜一边儿翻来滚去的,外边的小狗在纸箱子里叫了一晚上没消停。   开题没通过确实让他挺郁闷,不过也确实不是什么破天的大事儿,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坎儿,害怕郁闷也没用,总是要过去的。      ☆、黑灯瞎火,正好办事   第二天,叶朝川直接从夏满的住处回到院里。   他一进办公室,同学们略带同情的眼光纷纷投射到他身上,周理和蒯鹏程围到他身边。   “你的PPT也出问题了?我的也是唉,他们怕版本不兼容都提前准备了PDF版本的,就咱俩不知道。”蒯鹏程快人快语道。   “你通过了吗?”叶朝川跟着问了一句。   蒯鹏程点点头:“通过是通过了,被杨教授批惨了。”   周理略放低了声音:“也不一定是你的事儿,毕竟崔老师人缘儿不大好。”周理的话点到为止。   叶朝川又去问了熊侃,得知熊侃第一次开题报告也没通过,难道真如周理所说,因为崔老头经常得罪人所以他们被刻意刁难?   熊侃看他神色不对,拍了拍他肩膀:“你别多想,老师们做学问也分流派,互相难免会有分歧,这很正常。老师们提的意见你照改就是了。”   叶朝川修改了一个月,崔老头也没过问,他三分紧张七分从容地做了第二次开题报告,很顺利地通过了。   照比第一次失败后的低落,现在简直跟做梦似的,他以为的人生中的一个坎儿就这么过去了。   他这事儿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熊侃一比。   6月,熊侃毕业答辩没通过,只好再延期一年毕业。   叶朝川请他到顶有名的饭店吃烤鸭,熊侃都被他吓着了,连连摆着手:“不用不用,咱还是换个地儿吃吧。”   叶朝川用力地拉了他一下:“我也叫了夏满,他在里边儿坐着了。”   他们三个落座,先上了一壶茶水,一会儿厨师推着个小车来了,炫着刀法现场把烤鸭削成一片片肉片儿叠放在一个盘子里,然后又把小车推走了,剩下的鸭架要去做汤。   熊侃盯了一会儿,瞅着叶朝川笑了:“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庆祝我延期啊。”   叶朝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还真是一半替熊侃惋惜,一半窃喜他能留下来,熊侃要是毕业了,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想想都难熬。   夏满从地上拎起个四方的盒子给熊侃:“师兄,这个送你的,慰问慰问。”   叶朝川也跟着熊侃一块儿看了看,是个电热锅,熊侃真让他俩弄得挺窝心的:“哎我真是,我都感觉自己不毕业是个好事儿了。”   他们三个真心实意地分喝了一瓶白酒,叶朝川也喝了不少,感觉比年会那回舒服多了。   吃完饭,他们仨从饭店出来,熊侃走了几步,回头问叶朝川:“你不回宿舍?”又在他和夏满间来回瞄了一眼,“你们还有下一场怎么着?”   “……”叶朝川扶了扶脑袋。   “师兄你不管了,他一喝多了就喜欢遛弯儿,我陪他遛一会儿。”夏满冲熊侃挥挥手。   叶朝川偷偷瞟了夏满一眼,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又涌了上来。   看熊侃走了,夏满拍了拍叶朝川后背:“走吧醉鬼,你是不是想看砖头啊,它都长胖两圈儿了。”   叶朝川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不是砖头,是gentleman。”   没错,这是叶朝川给那条小狗取的名字,他第一次说出口的时候,夏满听错了:“砖头,好,这名字听着……结实……”   他当时纠正道:“是gentleman,绅士的意思。”   夏满说“它一中华田园犬你给他取一外国名不太合适吧,我看砖头就挺好。”   于是叶朝川管它叫“gentleman”,夏满管它叫“砖头”,不知道那小狗是聪明还是笨,叫它这两个名字它都应。   夏满一开门,砖头就嗷嗷叫着跑过来使劲儿晃着它的小短尾巴。   叶朝川蹲下来,抱起它掂了掂,真是重了不少。   夏满拿着它的小食盘,它立刻从叶朝川手里癫狂地扭着,叶朝川一放开它,它就跑到夏满的脚边连蹦带噌的。   “嗤”叶朝川鼻子里哼出一声。   夏满给砖头弄完吃的,瞅他还在门口站着:“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去屋里躺着,我又买了一张床。”   “嗯?”叶朝川正看砖头撅着屁股吃食,听见夏满的话,诧异地看他。   夏满一扭脸往卧室里走:“褥子被子枕头也给你预备了,你先凑合着用,省得你跟我挤。”   叶朝川跟他过去一看,不大的卧室里摆了两张单人床,还一个靠这墙一个靠那墙,嗯,跟宾馆标间似的。   他伸手一摸被子,都是崭新的。   “你要洗澡吗?毛巾牙刷也给你准备了。”夏满看着叶朝川神游天外的样子。   叶朝川木然地点点头,走到浴室门口,自己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   “你小心着点儿,是不是醉了,我看你今天喝了不少。”夏满一个大跨步蹿到他身后,扶了他一下。   叶朝川小幅度地挣了一下:“我没事。”   他很快洗澡出来,身体连带着心情让水一冲洗,都有点儿说不出的烦躁。   夏满递了一瓶酸奶给他:“喝这个,解酒。”   他接过来直接吸进嘴里,因为夏满把吸管都插好了。   他坐在夏满给他准备的床上,看夏满三两下把屋子收掇了一下,又把他俩脱下来的外套挂了起来,然后也进到卫生间去了。   叶朝川没滋没味地吸干酸奶,就把空瓶撂在床头柜上,然后衣服也没脱就躺倒在床上。   酸奶解酒?屁!根本不管用。他从胃往上到胸口那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止不住的翻腾。   夏满估计是洗漱完了,又趿着拖鞋回到卧室。   他听着夏满的脚步声停在他床边,他也没翻身也没动弹。   夏满声音很低:“你睡了?怎么不盖上被子?”   他的身体被扯动了一下,然后一条又厚又重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噔”电灯被关掉了,另一张床上响了一阵儿,然后就归于一片安静。   叶朝川躺了一阵,胸腔里那股烦躁让他直想大吼一声,忍无可忍之际,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夏满紧跟着也诈尸似的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扑到他床边:“怎么了?是不是想吐?我给你端盆去?”   端你个混球脑袋!   屋子里一片灰暗,他们彼此都看不清,仗着这个有利的遮羞条件,叶朝川咬牙问道:“你是不是好了?”   “啊?”夏满愣了。   叶朝川本来就一股无名之火,他不知道此刻夏满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上脚先把人蹬一个屁股蹲儿,然后又冷声问道:“你不想亲我了?”   在他眼里,夏满就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他问了这句话之后,这团影子没回应也不没动,他有一种跟空气撒酒疯的挫败,在这挫败之后就是恨不得把脸埋到地底下的懊悔。   不管夏满好没好,他问这话都有点儿不要脸了。   想到这里,叶朝川捂着嘴巴:“你起开,我想去卫生间。”   他刚一动,夏满“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攥住了:“你喝糊涂了啊?”   操!叶朝川被他气得想装耍酒疯都装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不要脸一回,还弄得这么尴尬。   夏满还攥着他的手没松,他也没想往回抽,俩人就这个姿势沉默了足有几分钟。   “操,我要是亲你你再跑的话我就…….我就……”夏满终于出声了,然后一股灼热的气息喷到了他脸上。紧接着,他的脸就被湿乎乎地亲了个遍。   作为始作俑者,叶朝川也毫不示弱地上嘴啃了回去,他觉得他再不作为的话不能表达出自重逢这半年来他的心情。   夏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犹如野兽的嘶吼,压着他倒到床上。他们俩磨磨蹭蹭地,等到完事儿一身的汗跟从水里刚上岸似的。   “哎,我都开始后悔了。”黑暗中,夏满还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手。   他们俩手上都黏黏腻腻的,这一揉简直了,但是叶朝川现在不好意思让他开灯或者做任何善后的行为,突然听夏满说后悔,立刻感觉手上这点儿东西跟黑色幽默似的,让人窝心地无地自容。   他声音都发颤了:“你说什么?”   夏满转脸面向他,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总是这样,给我个枣紧接着再给我一棍,你这一棍又一棍的,我都怕了你了。”   叶朝川刚想张嘴,夏满又接着说道:“我本来想哪怕就跟你当朋友呢,至少我还能看见你,就怕我做了什么你又跑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黑暗中,叶朝川笑了一下,低声道:“不会了。”   夏满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这才蹦到地上拿纸巾把他俩的手都擦了。   晚上,他俩又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早上起来,一双手跟在咸菜缸里腌过似的。   夏满起得比他早,见他醒了,先把洗脸盆端了过来,就端着让他洗手。   他看着洗脸盆愣了愣。   夏满补充道:“不是上回你吐的那个盆,这个是新的。”   叶朝川转了转脸,低声道:“我没想那个。”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他确实联想到了那件事,但他想的是夏满给他端盆呕吐,给他端盆洗脸,这感觉三分害臊三分欢喜还有三分哭笑不得。   他刚拿湿乎乎的毛巾擦过脸,夏满就凑上来连亲带啃地糊了他一脸口水。   “你干什么!”叶朝川用力推开他。   夏满的表情很难形容,总结起来就是要跪哭了:“你又变卦啦?”   “……不是。”叶朝川重新拧了毛巾擦擦脸。   “那就成。”夏满瞬间又阳光灿烂满脸桃花开了,然后“吧唧”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   叶朝川把毛巾往盆里一扔,混球玩意儿。      ☆、一日不见,如隔三山   自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简直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兴奋地再也关不上了。   尤其夏满,叫他“活牲口”真一点儿不错,没羞没臊的天天只知道缠人。   叶朝川都有点儿怕了,总要隔几天才去夏满那里。   叶朝川通过了开题报告,除了写毕业论文之外,要顺利毕业还有一项必须完成的项目,发表一篇学术论文。熊侃正是因为这一项被卡住了没能毕业。   其实要求也没那么严格,如果崔老头写的文章肯把熊侃的名字带上的话,熊侃就能毕业,毕竟不少同届的人都是这样获得毕业资格的。   外文期刊比较难发,熊侃尚且要自己写,别说是叶朝川只需发国内核心期刊即可,当然要他自己完成。在这过程中,崔老头到是没少找他俩训话。   “你看了多少外文文献?”崔老头看着熊侃的论文打印稿,不容熊侃回答,直接翻到最后参考文献部分,一篇一篇的数过来。   熊侃本来想回答,立刻闭了嘴,他要是说的数儿对不上又是一顿批。   “十四篇?”崔老头把打印稿扔到桌上,伸着指头点着,“再去看上四十篇你再写。”   “是。”熊侃收起自己的论文,垂手立在一旁。   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轮到叶朝川了。   叶朝川几乎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论文稿交到崔老头手里,听崔老头一边“哗啦哗啦”地翻一边从鼻子里往外哼哼,就觉得心惊胆战。   “你知道不知道口语跟书面语的区别?”崔老头突然问道。   “……”叶朝川有点儿懵,要让他组织组织语言说出个大概意思能行,但要在崔老头气头上回答的话必须是标准答案。   因此,他没吭声。   崔老头指着他论文里的一个字问道:“这是口语还是书面语?”   那是一个“晚”字,在不同的语境下当然不一样,在这里却是一个口语。   “口语。”叶朝川回答道。   “知道是口语还这么写!”崔老头瞪了他一眼,“这是学术论文不是大白话,这还用我教!”   每次训他们的时候,崔老头都是暴跳如雷,训完后又很烦似的急着把他们赶走。   这俩苦难的师兄弟从崔老头办公室出来,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情十分不明快。   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熊侃请叶朝川去小馆子吃饭,顺便互相倾诉一下苦闷,互相开解安慰一下。   他俩刚点完菜,夏满发了短信过来:“晚上来做饭?”   叶朝川本来心情不大好,再加上这段时间被夏满缠怕了,便回复道:“不去了。”   吃完饭,他们继续回办公室工作,晚上九点多,夏满又打了电话过来。   “你还在学校呢?”夏满口气中透着些微急躁。   “嗯。”   “你学习完了能不能直接上我这儿来?”   夏满说“学习”两个字的时候发音有些重,让他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寻思了一下,夏满好像不大高兴。   “干什么?”叶朝川依旧淡然地问道。   “啧,还问干什么,”夏满放低了声音,就跟在他耳边低语似的,“你说呢,你都好几天没来了。”   叶朝川虽然心上被他撩了一下,还是咬着嘴唇说道:“最近有些忙,不过去了。”   “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话又打算跑啊,鸵鸟。”   叶朝川的脾气儿也有点儿往外冒:“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跟你师兄在一块儿呢?”夏满突然问了一句。   叶朝川看了熊侃一眼,确实,他正跟熊侃讨论问题呢,夏满刚才说那句话声音挺大,他都怕熊侃听见了。   虽然熊侃没表现出听他讲电话的样子,他还是拿着手机走到没人的地方:“是。”   那头的夏满停顿了一下:“行,小川你真行,你天天跟你师兄一块儿,就是不愿意来找我!”   “你说的什么混话!”叶朝川真被激怒了,听筒里一阵沉默没人说话,他挂断了电话。   叶朝川不知道夏满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应付他那野兽似的旺盛的精力,那夏满也太……肤浅了,不过夏满对他一直都这样,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生吞了似的。   夏满提熊侃干什么,而且说的是“你师兄”,他当着熊侃面时一向叫“师兄师兄”的,比起自己这个正牌师弟叫的亲热多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两面三刀的了。   写论文让叶朝川整天焦头烂额的,他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这个事儿,再说夏满用不了多久自然会再粘上来。因为夏满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然而,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月,夏满一直没有联系他。   “朝川,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崔老师找你了?”吃饭的时候,熊侃问道。   叶朝川摇摇头,笑了一下:“我的论文准备投稿,还没选好投哪个期刊。”   “不用想了,我给你说两个,你再酌情考虑一下。”熊侃扒拉了一口饭,语气很是肯定。   熊侃延期一年毕业,时间充足了许多,人也比之前轻松开朗了些,也更有了闲情逸致对他指点帮助一下。   他详细看了熊侃提的那两个期刊的往期文章,选定了一个,汇报给崔老头的时候,崔老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表示同意,甚至堪称和颜悦色地给他的论文提了很多意见。   解决了这件事,叶朝川的心情依然没能完全开朗起来,晚上他很早回了宿舍,一个人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无意识地锁屏解锁再锁屏,颠来倒去地摆弄了十几分钟。   他打开联系人,思索了半天,最后拨通了叶晴的电话。   他跟叶晴已经大半年没联系了。   “……喂,妈……”叶朝川叫了一声。   那头沉默了半晌,他差点以为叶晴要挂断呢,结果叶晴终于开口了:“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她声音里已然带了鼻音。   叶朝川也鼻头一酸:“……对不起……”   “你暑假不回家怎么不跟我说?”   “我们没暑假,我一直在院里呢。”   “学习这么忙?小心照料身体,沈拓不是给了你钥匙吗,有时间去那自己做饭吃,外面的没营养也不卫生。”   “嗯,我有空的。”   那头的叶晴长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一向有主意,我都没怎么管过你……”   “……”叶朝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叶晴指的什么。   “以后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叶晴最后说道。   叶晴没问他也没问夏满,就说了这几句,真的是完全不再干涉他的样子,反倒让他觉得既内疚又悔恨,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今天又是周末,夏满依然没有联系他。   一早叶朝川就来到研究院。熊侃没在,他一个人吃了中午饭。下午周理和蒯鹏程他们去打篮球赛,他无事可做地跟去看个热闹。陈慧和刘美娜几个女生也站在球场边,一边聊天一边加油。   打球赛的人都是业余的,还煞有介事地有人做裁判,还有专人给掀着比分表。   他看了一会儿就呆不下去了,然而却还木然地看着,只不过是潜意识里想通过旁人的热闹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因为他心里空荡荡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一手插着口袋,里面的手机被他摸了半天,终于,他下定决心似的拿出手机,准备给夏满发条短信。   “晚上去你家。”   敲完字,他看了半晌又全部删掉了,重新敲出一行字:“今天出去带团了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按下发送键,谁知还没显示发送成功,突然就有电话进来了。   是夏满。   他的心脏立刻怦怦跳得厉害,简直像预示着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似的。   他接起电话,夏满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川,对不起。”   隔了一个月,他最先说的是这个。   叶朝川拿着手机离开篮球场,绕过来就是那块已经长满荒草野花的荒地,然后他就看见站在旁边举着电话的夏满。   他挂了电话,看见夏满焦急且沮丧地拿下电话摆弄了一下又放到耳边,看样子是想再拨一遍,他开口说道:“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夏满吓了一蹦,转过身来看到是他,拿着手机的手往下一放,手机差点因为惯性被甩出去。   “哎,你还真幽默……”夏满嘴巴一扁,没再说下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会儿,这不正要给你打电话汇报嘛。”夏满笑了笑,脸上起了好几个褶,可是那表情看着让人挺心酸的。   叶朝川扭过脸去,看了看日头:“走吧。”   夏满立刻有点受宠若惊:“去我家?”   叶朝川撩了他一眼,这不废话嘛,不过一想起刚看到他的那个表情,还是点点头。   夏满立刻跟上,与他并排走着:“唉,我叫你你不来,非要你想砖头了你才肯来。”   叶朝川脚步微顿,斜睨了他一眼:“谁说我想它了?”   夏满嘴角一咧刚要笑,就听叶朝川紧接着说道:“我想鲫鱼豆腐汤了。”      ☆、萌宠在手,天下我有   到了夏满的住处,正是半下午的当儿,自然没急着做饭,俩人往客厅一座,叶朝川点了根烟,看夏满逗砖头玩儿。   “前一阵儿你挺忙啊?”夏满的手左右比划着,砖头就蹦跶着两只前爪跟着跳来跳去。   叶朝川吸一口烟,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嗯,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夏满的眼睛还盯着砖头,说道,“哎,我要是你我也觉得自己烦,天天就想叫你过来耍个流氓啥的。”   叶朝川呛了一口没吭声。   夏满收回手坐正身体:“你天天跟你师兄在一块儿,咱俩几天就见一面,你学习上的事儿我也不懂,见面了可不就是这样嘛。”夏满翻来覆去地看看着自己的手,“在你跟前我只能是个流氓。”   叶朝川手指头夹着烟,小指头点在额头上,看着夏满出神。   夏满是早就跟他表白过的,虽然这次重逢差点让他误会夏满好了,但他们还是一言不合就干了不少亲密的事儿,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存在很多问题没有说明白。   “你担心什么?”叶朝川夹着烟在烟灰缸边儿上磕了磕,“……我又不能跟我师兄怎样。”   可是,这无缘无故的他还真说不出口。   夏满转过脸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招牌白牙:“我能不担心嘛,都没见你跟谁亲过,你师兄还真是头一个,我这醋坛子说翻就翻。”   “……”叶朝川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看出来了,跟小媳妇似的。”   晚上吃过饭,夏满最先做的是把他俩的床挪到了一块儿,拼成了双人床,叶朝川不在,他还真没胆子背着他干这事儿。然后,天时地利人和,俩人顺势做些没羞没臊的勾当。   有些话还是没说出来,他是的夏满也是的,叶朝川不禁有些苦闷地想着。   夏满租的房子带了常用的家用电器,但都是很老的款式不说,用他人用过的心理也膈应。   叶朝川没跟夏满说,直接去电器城买了台冰箱和洗衣机,送货的人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他那时正在院里,只好给夏满打电话,这才告诉了他准备签收东西。   “欠你的钱还没还完呢,你想放我高利贷啊,这利滚利滚利的我都怕我还不上。”夏满看起来挺郁闷。   叶朝川没管他,把冰箱插上电,照着说明书设置:“反正我也住着用着,就当房租吧。”   说到这里,夏满靠在他背上:“哎,我想让你肉偿的。”   叶朝川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斜眼看他:“要不我再给你买个空调?”   “你怎么不直接买套房呢,我给你当小白脸儿得了。”   叶朝川眼神一闪,好像当真思索了一下,把夏满吓得立刻很有正形地站直了身体:“开玩笑开玩笑,我是有气节的人,卖身求荣的事儿可不干。”   自此,叶朝川的档期掉了个个儿,反倒是在宿舍睡的时候少,在夏满这里睡的时候多。舍友们到也没人问,都不是好事儿的人,再说他们这个年纪这个工作性质宿在外面或者宿在办公室通宵都不奇怪。   入了冬,天气已经冷得不像话,叶朝川的论文经过初审和修改,总算是差不离了,而且有了这篇论文做素材,毕业论文的主体也成形了,让他有种杀猪宰羊好过年的喜庆心情。   然而,熊侃自己舒坦了,拍拍他肩膀泼了盆冷水:“苦难刚刚开始,毕业论文一样折磨你褪几层皮。”   果然,崔老头三天两头地叫他过去听训,还要拿个小本本一条一条地记,一言不合就骂人。他骂人从不带脏字,专门打击人自尊心和自信心,叶朝川深刻的认识到熊侃说的“困难刚开始”的含义,简直每天都水深火热、垂头丧气,眼看着人又瘦了一圈。   夏满旅行社和俱乐部的工作都到了淡季,清闲不少,每天闲得没事绕菜市场,叶朝川晚上回来一开冰箱,里面的东西直往出掉,然而他也没太多精力做饭,一星期能做上两次就不错了。   连那没羞没臊的运动都减量了,为这叶朝川还跟夏满定了“君子协定”。一到日子,夏满左一个眉来眼去,右一个含沙射影,等到夏满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躺拧着眉毛哼哼,叶朝川只好一手捧着叠文献坐到他旁边。   夏满怒了。   当然这也是一个过程,他先享受了几次,然后终于有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叶朝川一边看文献一边面不改色的帮他做着不雅运动,突然觉得很憋屈,他坐起来一把夺过叶朝川手里的东西,他真是气得想把这东西扔了,但是又舍不得跟叶朝川发那么大的脾气,最终他把东西又塞还给叶朝川,然后把自己扔门外去了。   叶朝川淡然地点了一只烟。   擦,还闹脾气……   非但如此,夏满不但自己闹脾气,还带着砖头一块儿起义。   晚上,叶朝川在床上看睡前读物,夏满就拿着他的拖鞋跟砖头练捡东西,开始他不知道,有一次他想要下床喝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拖鞋在狗嘴里,哎这把他气得,抄起夏满的一只鞋扔了出去。   哎,这混蛋狗,把两只鞋都叼走了。   夏满乐得:“你有事叫我啊,扔我鞋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夏满也乐不起来了,因为老半天没见狗把鞋叼回来,他只好光着脚满屋找鞋,砖头把鞋藏到它狗窝里当屁垫子去了。   都说三岁看老,没想到狗也一样,砖头这狗打小就二不楞登的。   周末夏满非让叶朝川去遛狗,也不知道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砖头拉着他满小区的绕,拉都拉不住,有时候还往车底下钻,往一楼窗户上蹦。   “它干嘛呢?”叶朝川问夏满。   “找它基友呢。”夏满如是说。   “啊?”   夏满扑哧直乐:“砖头喜欢一只流浪猫,第一回见面人家抽了它一巴掌,它还上瘾了,天天找人家,你说这叫不叫遍地找抽,哈哈哈哈。”   他俩要是在哪儿站着不动了,砖头就到处捡石头捡瓶子堆到他们脚边,堆这一圈儿,把人能笑死。有一回,它还仗着这副寂寞的可怜相把别人放在一边没喝过的水给叼跑了,人家是没跟它计较。   夏满说:“看见没?砖头多寂寞,想让你陪他玩儿。”   叶朝川看了这人这狗一眼,啧,不管人还是狗,都对他意见大大的了。   他把中午的午休给省了,如果没必要也不跟熊侃互诉衷肠了,每天要干什么事儿解决什么问题一项一项掐着时间点儿,以便晚上回去做饭、吃完饭遛狗、跟夏满情感交流。   他们俩放年假的日子差不多,夏满把砖头拜托给那个学员养一段时间,他说也算让砖头回娘家了,然后他们一起坐了火车回家。   夏满说,过完年我去你家拜年吧。   叶朝川摇摇头:“不行。”   下了火车的人都急着往出站口走,只有他们两人站在这个背风的服务亭后面。   “这有什么关系,我以前也去过你家啊,他们能看出什么来?”夏满觉得自己的想法不但可行,而且□□无缝。   叶朝川看着他淡然地说道:“我妈知道。”   夏满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的表情是他少见的惊恐,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抱歉,等着夏满自己缓过来。   夏满一捶大腿:“我居然比你晚了一步,我……”   “你别冲动,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妈知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叶朝川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   夏满瞪着眼睛问道:“阿姨知道是我吗?”   叶朝川惨淡地笑了一下:“她比我还先知道呢,虽然她说不干涉我,但是你最好还是别到我家来。”   不然,叶晴看着伤心,夏满也得难受。   “不,我得去。”夏满突然说道,眼神极其认真,“不管是陪罪还是拜年,我早晚是要去的。”   叶朝川急得在他肩上连捶了两下:“不行,你要是去了我怕我妈受不了,到时候连你家里都知道了。”   夏满笑了一下:“那正好。”   叶朝川急得胸口发热,眼睛发酸,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着“不行不行”。   “其实,我一直都挺担心的,”夏满看着下火车的人走得所剩无几了,飞快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我不知道咱俩这样算什么,小川你别生气,我到是希望别人知道,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叶朝川愣了一下,夏满的眼睛有点湿润,带着一点柔光,看得他心悸又辛酸,他咬咬嘴唇,笑了一下:“你担心什么,我也这么……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叶朝川突然就松了口气,他早该告诉夏满的,在他们一年前重逢的时候,在他来接喝醉酒的他的时候,在他半夜里冒着寒风给他送火锅的时候,在他请了假来劝慰开题不通过的他的时候,他早就该说了的。   夏满握着他的手力量出奇的大,让他骨头生疼,随即夏满迅速地抹了抹眼睛,在地上蹦了两下,又吼了两嗓子。   叶朝川清浅一笑,直泛泪花。      ☆、过年拜见岳母大大人   叶朝川回到家里,叶晴待他很是热情,去年两人一年的冷战跟一场梦似的,不过他们说话都很小心,叶晴不刻意问他,他也不提。   沈拓来呆了几天就走了,因此初五夏满给他发短信说要来的时候,他除了紧张之外还有一丝庆幸,于是夏满一个小时后就敲响了他家的门。   他一直在客厅里等着给夏满开门,门一响他就“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叶晴瞟了他一眼,他立刻有点慌张,觉着还是先跟叶晴说一声,免得太突然太刺激:“是……夏满来了。”   叶晴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脸去正襟危坐。   叶朝川心里直打鼓,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夏满,手里拎了一大堆东西,脸上的表情庄重里透着紧张,见开门的是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们两个眼神交流了一下,颇有些共患难的意味。   “阿姨,过年好。”夏满一进门,就笑得满脸开花的走到叶晴跟前。   叶晴站起来,脸上也带着笑意:“呦,小满,过年好。”她往旁边让了让,“外面冷吧,快坐。”   “哎。”夏满老老实实地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堆在茶几上。   “还真是大了,来都知道买东西了,原来就知道来蹭饭。”叶晴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东西来看着。   “啧。”叶朝川在旁边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你啧什么啧,本来就是买给我的。”叶晴瞅了他一眼,似嗔似怨。   “对对,都是给阿姨的,我有个学员是韩国人,让她带的化妆品还有高丽参,她说高丽参可好了养颜抗衰老,不过阿姨一直都这么年轻,吃了就双保险呗。”夏满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儿,听着像是早就打好的草稿。   “哈哈哈”叶晴被他逗得直笑,“你等着。”   叶晴进到自己房间,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夏满手里:“好,你都给阿姨拜年了,红包你就拿着吧。”   夏满没接,突然就跪到了地上,把叶晴和叶朝川都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干什么?”叶晴提着他肩膀拉了拉,没拉动。   夏满有板有眼地说:“拿长辈红包得磕头。”   叶晴冲叶朝川叫道:“你快把他拉起来。”叶朝川也很慌,连忙过来拉他。   夏满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把叶朝川吓得登时不会动了,叶晴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夏满转脸对叶晴说道:“阿姨,我跟小川怎么长起来的你都看着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你的儿子你肯定知道,小川看着面冷其实心很软,我就是这么坏,这么多年一直缠着他,你要打要骂我都服,就有一样儿,我不后悔,我对小川也改不了了。”   叶朝川站在一旁,一只手还被夏满握着,另一只手无声地抹着眼睛,脸上泪水直流。   叶晴都没见儿子这么哭过,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夏满一眼:“行了,你起来吧。”   三个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叶晴清了清嗓子:“小满,既然你来了,我就跟你说说,我答应了小川不干涉他,那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我希望他好,你刚才说的我挺感动,但是丑话说在前边,将来你俩要是闹矛盾了小川不跟你在一块儿了,我也一样不干涉。”   夏满顿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低声道:“阿姨你这不是咒我么。”   叶晴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活该,我本来挺喜欢你的,谁知道你憋着要拐我儿子。”   听到这里,夏满也局促地笑笑,看看旁边的叶朝川。   叶朝川打从刚才起,视线就没离开过夏满,俩人视线一碰,夏满看他湿润的眼睛里含着寻常不得见的情意,顿时也呆了呆。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叶晴“咳”地一声,那已经不叫干咳了,明显是不悦的叫声。   “小满,还有个事儿阿姨要问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叶晴问道。   夏满闭了闭嘴巴,脸皮有点泛红。   叶晴摆了摆手:“我不是虚伪啊,你们上高中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不爱学习爱打架那没事,所以我挺鼓励小川跟你交朋友的,但是现在你们都是成年人了……”   “嗯,阿姨我明白,”夏满打断了叶晴,“我是一直挺混的,高中那时候幸亏小川经常辅导我写作业什么的,我考的体校,现在在健身俱乐部当教练,教人健美操、防身术之类的,我自己考的驾照导游证,也在旅行社兼职带带团。”   “好,比小川强。”叶晴拍了拍巴掌。   夏满这才放下心来,他是怕叶晴嫌他学习不好学历低,听叶晴说“比小川强”,又忍不住还了句嘴:“那哪能呢,小川长得好,心又软,学习又好,做饭也好吃,没人比他更好了。”   叶朝川转过脸来看着他,浅浅一笑。   叶晴拍拍胸脯:“你俩快外边玩儿去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那……”叶朝川有些犹豫,“你自己怎么办,没有剩饭了。”   叶晴白了他一眼:“我有钱有腿饿不死。”   叶朝川点点头,去自己卧室收拾了下然后拿出两条围巾,一条自己围上一条递给夏满。看人家俩两口子似的准备出门哈皮,叶晴叫了一声:“等等。”   叶朝川转过身,叶晴走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啪唧”一口在鼻子上亲了一下。   夏满张了张嘴,好险叫出来,那是人家儿子人家妈,他真要表现出点什么估计立刻没他什么事儿了。   趁着楼道里没人,夏满牵起叶朝川的手,叶朝川也没挣扎,夏满无限感慨:“哎,我要不去庙里还个愿啊。”   “你不应该信关公吗?改信佛啦?”叶朝川明白他的意思,心情也跟着挺愉悦的。   夏满脚步没停,回头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那里面的精光终于重现了,不像之前压抑在里面。   要出楼门口了,叶朝川的手挣了一下,夏满立刻会意,狠狠地揉了一把才放开。   夏满没取车,照直往前走,叶朝川问道:“你今天没骑车来?”   “嗯,带的东西太多,这不怕碰着嘛。”夏满原地蹦了几蹦,“哎,我现在浑身特别有劲儿,走到步行街都没问题。”   叶朝川想了一下:“那就走吧。”   “真的?”夏满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挤了挤眼睛,“哎,我感觉你都变了,是不是我今天表现太棒了把你感动的。”   叶朝川沉默了一下,确实,今天夏满太让他吃惊了,差点忘了这人是个混球儿带流氓:“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妈说这些,我都没有准备。”   “我也没想到,我就寻思着今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得了,”夏满见他脖子上的围巾松了,抬手给他掖了掖,又冲他一笑,“老实说,我都做好阿姨一开门拿个大棒子把我打出去的准备了,结果开门的是你。”   叶朝川把脸埋到围巾里,只觉得现在无论夏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心里真是又软又暖得一塌糊涂。   “我当时就预感今天应该有好事,我一看阿姨态度还挺好,还要给我红包,我突然就没忍住,我是豁出去了,只要她把你给我就行。”说这话的时候,夏满把手□□叶朝川的口袋,在里面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叶朝川的手缩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夏满,夏满也扭头看他,气氛突然又很奇怪。   他俩都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转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叶朝川问道:“你见过达子了吗?”   “哎,达子可真是,他明年准备跟小金结婚呢,今年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了,没回来过年。”夏满说起来还挺高兴。   “哦?”叶朝川想到那个叫小金的就犯怵,那姑娘眼睛咋那么毒,现在又要跟夏满最好的哥们达子结婚,“达子他……知道你……”   “嗯,我跟他说了,”夏满随口答道,又怕叶朝川多想,立刻补充道,“达子跟小金黏黏呼呼的早晚得知道,我要不早点告诉他他该说我不够哥们了。”   他们两个心情都扑愣愣的,步速也快,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还真走到步行街来了。   “哎,咱俩都多大人了,还往这地方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夏满看着原来最爱进的电动城,突然就乐了,“咱们是打电动还是看电影还是吃饭啊?”   叶朝川好像也才醒悟过来,他们一路走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要不你跟我去趟书店?”他跟夏满说道,这附近有家书店他自己经常逛的。   “成。”夏满无所谓地答应了。   几年没来,书店重新装修了,中间的空地有展台,摆着试读的书,旁边还有看起来很舒服的坐椅,通往二楼的楼梯旁竖着一块闪光的小黑板,大致意思是楼上提供饮品小吃可以带书上去看。   他们直接上了二楼,窗户是落地的,临窗都是座位,座位上的人交谈也是轻声轻语的。叶朝川在书架中间逛着,夏满百无聊赖地跟着他瞎转悠。   他一转脸,看见夏小月跟徐静雅俩人,心想难道双胞胎真有心灵感应,平常都是夏小月死皮赖脸地跟着,这夏满百年一遇地来趟书店居然也能碰上。   “哎!”叶朝川叫了一声。   夏小月也看见他了,视线一转看见夏满,脸色十分难看,拉着徐静雅转身就走,徐静雅跟叶朝川一样都有点惊讶。   叶朝川扭脸看夏满:“你跟夏小月又吵架了?”   夏满看着夏小月离去的背影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抹了把脸,面向叶朝川说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也跟家里人说了。”      ☆、别人的婚礼可别乱来   叶朝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满,嗓子堵得慌,尽量压低声音:“让你别冲动了!”   夏满还是笑着,没有吭声,拿出手机来咔咔地打了会儿字,然后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起初没明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夏满给他发了条短信:“是我追求你,我愿意。”   叶朝川看着短信没说出话来,他觉得应该把它删掉却有点儿舍不得。   他们从书店出来就近吃了饭,没有达子跟夏小月插科打诨,今天围绕着他俩的气氛始终古怪,一股让人躁动的腻歪。   晚上,步行街上人多得不像话,他俩又一路往回走。   “你今天跟个软柿子似的,是不是我怎么捏都行啊。”夏满又把手插到了叶朝川外套兜里,他手一放,叶朝川就握了上来。   叶朝川没吭声,夏满斜眼瞅了他一眼,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要不把最后一步给办了?”   夏满差点被当街踢个狗□□。   自从被夏小月无视,叶朝川再没听夏满说起他家里人到底是什么反应怎么看待的。   年假收了已经是二月末,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叶朝川却是万分紧张他的毕业问题。   正如熊侃所说,毕业论文才是折磨人,被崔老头天天指着鼻子训才是折磨人。晚上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回到夏满那里睡觉,有时候凌晨一两点才回,夏满就到院里来接他。   这一天天过得很慢,但一想到过一天毕业又近一天,又恨不得能把一天拆成八天。   论文送审前一天,叶朝川一晚上没睡,夏满也陪着在他办公室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又跑了三个地方亲自把论文交到审稿人手上。   等待答辩的这两个月终于能轻松些,然而别的同学似乎都要比他的时间宽裕,早就开始准备各种考试与求职。因此,他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找工作。   他人一直在校园里,连精神上都没离开过,真是不入社会不知道,一入社会吓一跳。   心仪单位的招聘要求不算高,他满心欢喜地投了简历,却如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音。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但凡与自己专业相关的职位他都广撒网,终于得到几个面试通知。   夏满拉着他买了正装,普通的一套西服将近千元价位,对于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只不过穿上的衣服让他浑身不自在,更别说光投入没产出了。   面试他的人大多与他年龄相仿,穿着得体,言语很有技巧,连脸上的表情都恰到好处,带着饱经历练的从容与优越,反观他学语言出身的却拙于表达。   招聘条件讲的清楚有经验者优先,他虽没有经验,人家抱着识千里马的态度随和地说没关系,问他在校经历,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叶朝川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说服力与竞争力,也只能硬着头皮撑到面试结束。   如果是周末,夏满都会陪着他去,往往要在附近的快餐店、冷饮店一等等上一两个钟头,而他出来的时候总是面有郁色地摇摇头。   夏满也不敢跟他说太重的话,听他讲了面试的过程,嘬嘬牙花:“哎,你就是太老实了,你就不能编编谎话吗?”   叶朝川摇摇头:“我确实没有任何经历,编个名头容易,细节可编不出来,难道还能无中生有吗?”   夏满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几本简历,又跟那些自诩“面霸”的人打听了一些面试经验,全当给他做参考了,夏满指着别人简历里的内容,你就照这个说,就想着这个是你干过的事儿。   在一次次挫败之后,夏满这个提议还真让他动了心思,但他始终觉得心虚,夏满又不怕麻烦人的把这个简历的主人约出来吃饭,让人详细讲。   别说,他在后来的面试里还真厚着脸皮用上了,有不成功的时候也有一两次成功的,可惜看中他的单位他又没看中。   五月里有一件大事,张明达结婚了。   夏满没想到叶朝川会想去,他怕他碰见夏小月难受,但是又不忍拒绝,于是在五一假期的前两天,他们两个人一块儿回到夏满的母校。   小金的父母估计是有点儿关系,把张明达和小金都留校当了助教,如今俩人就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   婚宴订在五月二号,小金提前回了自己家,小夫妻俩不能见面。   “唉,你俩真把我吓着了,”张明达借着酒意在他俩之间来回瞄着,“都是哥们,我都不知道是该恭喜呢还是……啧——”他仰着脖子又灌了一口,估计是想再醉点儿才有胆子接着说吧。   “你非要加上后半段吗?我当没听见啊。”夏满虽然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是照比张明达差点儿,这会儿还很清醒。   叶朝川本来喝的就不多,听见他俩提到这件事儿,皱着眉头没吭声。   张明达跟他竖了个大拇指:“满哥,我真服你,”转身拍拍叶朝川的肩膀,“朝川,也就你能治得住他,行,你俩好好过日子吧,哥们没可说的。”   夏满拧着他的手放开叶朝川的肩膀:“哎,你不知道你喝大了手劲没个准啊,别动手动脚的。”   张明达嗤嗤地笑了半天,直拍大腿:“哎,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啊,啥救命恩人,你对朝川早就憋着没安好心了,你看你这护犊子的劲儿,连伴郎都不给我当,你是不是要躲陈丹?”   夏满恨不得拿菜盘子让张明达叼着,省得他喝醉了说话没个把门的,好在今天就他们三个人,陪张明达过最后一个单身的夜晚。   第二天,夏满、死鸡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陪着张明达早早地去接亲。夏满没让叶朝川跟着受折腾,十点左右叶朝川直接赶到婚宴酒店帮忙。   十二点婚礼仪式正是开始,都说女孩子在当新娘这天最美,小金穿着雪白的婚纱盘着头,脸上化着妆,叶朝川都没认出来,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旁边的伴娘是陈丹。   这姑娘穿着白色的吊带纱裙,大概因为是练体育的,衬得她身形很好看,脸上也化了淡妆,清丽中带着英气,比新娘丝毫不逊色。   张明达的伴郎是死鸡,正如张明达所说,他本来要找夏满的,但夏满听说伴娘是陈丹他居然拒绝了。   于是,夏满就充当了私人摄影师,脖子上挂着相机,跟着新郎新娘跑前跑后,连坐下的机会都没有,饭也吃不上。   新郎新娘说起爱的感言,张明达个没出息的已经哭得一嗝一嗝的了,新娘倒是挺大方,面带笑容说着张明达追她的趣事,下面坐了很多他们的同学,大概也是见证过的,一边笑一边起哄。   最后,新娘小金把手里的捧花直接递给了陈丹,她说希望她最好的姐妹也早日找到幸福,今天她就替伴娘完成一个心愿。   这段昨天彩排的时候没有,陈丹似乎有些懵。   台下的叶朝川淡然地看着台上将要上演的闹剧。   真人不露相啊,之前看到小金,觉得这姑娘挺内向的,没想到这个眼睛毒辣的姑娘捅破了他俩的窗户纸,现在又一手策划了一出浪漫狗血剧。   小金姑娘用一把清凉的好嗓子说道:“大家看到我们台下有一个忙碌的身影,他就是我们今天的摄影师帅哥,是伴娘多年的好哥们也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心上人,今天我就成人之美,给他们制造一个爱情的契机,希望他们也能得到幸福。”   小金跟司仪耳语了一句,司仪用他那堪比播音员的强调,对着话筒兴奋地喊道:“有请摄影师帅哥上台!”   台下有几个人站起来也跟着喊道:“夏满,上啊!”“夏满!夏满!”   叶朝川跟一班等着看好戏的普通观众一样,把视线射在夏满身上,而夏满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叶朝川淡然地笑了一下。   司仪又说了一句:“摄影师帅哥,不要让我们的伴娘久等哦,听听台下的呼声,鼓起勇气吧,一段爱情就在你眼前,你还等什么。”   夏满是张明达自己安排的摄影,人家婚庆公司也有专门摄影的,一直站在台下,听到这里那个摄影师也稀里糊涂地往台上走,台下早都爆笑了。   司仪连忙一只手打了止步的手势:“今天我们有两位摄影师,看来伴娘的桃花运很盛啊。”   夏满低头站了几秒,然后大步流星地穿过过道,跳上舞台,台下立马响起了喝彩声、口哨声。   司仪手持话筒走到夏满和陈丹中间,宣布道:“现在,请摄影师和伴娘拥抱。”   夏满没再畏缩,主动上前抱了陈丹一下,还在她后背拍了两下,然后就分开身体。   站在旁边的司仪跟踪报道:“台下的观众可能没看见,刚才这位帅哥跟伴娘说悄悄话了。”   台下又想起了起哄的轰鸣,陈丹捂着嘴笑,夏满已经跳下了台。   婚礼仪式继续下半段,叶朝川已经吃好了,他旁边空着的位置是夏满的,夏满一直没回来。等到新娘新郎来这一桌敬酒,夏满跟在后面没说什么,又跟着去往下一桌。   很多客人纷纷离席走了,叶朝川还在原地坐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夏满终于回来坐下给自己盛了碗饭。   “他们人呢?”叶朝川问道。   “去新房了啊。”夏满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只顾着大口扒饭。   “晚上你还过去吗?”   “人家两口子洞房花烛夜,我干嘛去啊。”夏满连头都没抬。   “……台上的时候,你跟陈丹说什么了?”叶朝川咬咬嘴唇问道。   “我以为你不在乎呢。”夏满终于转脸看着他,脸上带着常见的招牌式笑容。   叶朝川没有吭声,把剩得多的菜碟子都摆到夏满跟前。   “陈丹她祝我断子绝孙,”夏满还笑着,“我说‘谢谢啊’。”      ☆、擦,暗恋人家被发现   陈丹不带恶意的送上这句祝福之后,6月的时候她人突然来到了这个城市。   当时叶朝川的境遇很是纠结,一个多月前他给汉研社投的简历现在人家让他去复试,而这时候他已经通过了一家私营公司的复试等待最后结果。   他隐约有一股兴奋,就好像之前费劲心思种下的种子突然都发芽了,他是看哪个都欢喜,   此外,他开始担心到底该选择哪个。   夏满的意思是两手都准备,如果两个都能成那最好,选择权完全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再决定放弃哪一个。   他去汉研社面试那天,夏满去跟陈丹见了面,回来之后脸上喜色都掩不住,非要拖着他去外面大吃了一顿,他说三喜临门。   原来陈丹有一个堂哥在日报社,她听说叶朝川在找工作,就主动提出找她堂哥帮帮忙。   叶朝川听了没表现得像夏满这么兴奋,甚至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夏满看他并不高兴,竹筒倒豆子解释了一通,从陈丹这人品、跟他这关系,再到上次张明达结婚跟她拥抱那场闹剧:“你是不是听陈丹咒我断子绝孙就以为她恨我,那真没有,我早跟她说清楚了,她还祝福咱俩呢。”   叶朝川眼皮一跳,看了看四周,他怕夏满再说出过火的话来,只好说道:“那谢谢她了。”   三天后,叶朝川接到汉研社的电话,是一个主管打来的,他跟叶朝川说了工资待遇,言语中透露的意思是对于一个硕士来说他们能给的工资待遇有点儿低,跟叶朝川确认一下他是否愿意来工作。   叶朝川当然没有半分犹豫的说“愿意”。   奔波了两个月,工作的事儿总算是成了,在毕业答辩的两周前。   这两星期又紧张又雀跃,开心的是终于来到了“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最后一道门,紧张的是答辩不成功这道门也开不了。   毕业答辩跟进入研究院的面试还有这整个过程中数不清的报告、考核不同,毕业答辩没有统一的时间,只有开始日期和截止日期,在这段时间内都可以进行答辩。   同学们相继进行了毕业答辩,叶朝川和熊侃不只一次的找过崔老头,崔老头始终以各种理由让他们俩继续修改论文,不提答辩时间。   人事部的老师没有找崔老师,直接找到了他们俩询问情况,客气地说叫询问,但是从人家严肃又兼带恐吓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弦外之音,他们太不懂事了,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想毕业了么。   熊侃和叶朝川相顾苦笑,有口难言。   在最后一周里,汉研社的聘用结果还没有公示,而那家私营公司打来电话,通知他到某家医院体检然后带着体检报告书入职。   这么快就要做出选择,情况并不如想象中理想,他当然更倾向于汉研社,然而情况是汉研社还没公布结果,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简直如同一场赌博,孤注一掷。   思量了半晚上,他决定放弃私营公司的职位,一边准备答辩一边等汉研社的结果。   他的答辩日期刚好是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在熊侃之后。   中午夏满买了几大兜新鲜的水果送来,让叶朝川跟熊侃洗了放在会议桌上,让教授们听他答辩的时候解闷,吃人家的嘴短,夏满说把他们嘴堵住了好少说几句。   下午答辩正式开始,叶朝川在上面讲着,下面的教授这个拨着荔枝那个拽着葡萄,桌子上一片狼籍跟茶话会似的。   外部的三位老师给他提着意见,坐他比较近的一个教授小声提醒道:“你记下来。”   崔老头整个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某个教授提了意见,他坐直身体跟那个教授探讨了几番,顺便做了学术交流。   最后答辩主席宣布叶朝川毕业答辩通过的时候,叶朝川在一片掌声中垂下头。   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叶朝川和夏满、熊侃吃了一顿散伙饭,庆祝他们两个顺利毕业。晚上,夏满跟叶朝川到他宿舍收拾东西。周理和蒯鹏程也都在宿舍,见他带了朋友来,那两人就到隔壁女生宿舍去看电视。   叶朝川东西不多,在这里的三年忙得提溜转,书都没买上几本,衣柜里的衣服、书桌上的文具、床上的铺盖一收就完事了。   他先去外面烧了一壶水,进屋一看,夏满刚爬上他床铺,他便觉着嗓子眼儿一紧,要坏事儿。   夏满挪开他枕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正是他跟叶朝川在山顶上让夏小月给拍的那张,他捏着照片傻乐了半天。   “你这放的够久的啊,颜色都变了。”夏满捏着照片摇了摇,神采飞扬,尾巴都快摇出来了。   既然被发现了,叶朝川也无所谓了,他爬上床去跟夏满一道看着。   四年前的他们青葱似的,夏满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手揽着叶朝川一手比划了个“V”,那志得意满的神情好像占领了全世界;叶朝川也翘着嘴角依稀是个笑模样,清隽文气。他们背后是初升的太阳,那么辉煌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如同刻下了一生一次的印记。   夏满扭过脸,一低头亲住了他的嘴巴,难解难分地啃了半分钟。   叶朝川喘着气推开他:“赶紧收拾,完了去你那儿。”   夏满以为他意有所指,浑身打了鸡血似的,把叶朝川的东西卷巴卷巴,两手一提就拽着人往家里赶。   叶朝川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夏满却激动地不能自已,他拉起叶朝川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不停的亲着,喃喃低语:“小川,你真好……”   第二天一早,夏满出去买早点顺便遛砖头,叶朝川在床上把早饭吃了。   夏满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嘴巴一直在耳朵根底下咧着,叶朝川看着就心堵,混球玩意儿总算是如意了,他可遭罪了,懒懒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之前经常投稿的杂志隔几个月会跟他约稿,这半年忙着毕业的事儿,眼看期限快到了,他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床头打字,夏满跟二十四孝子似的在旁边伺候着。   “你还找什么工作?就给杂志写稿挺不错的嘛,还不用去坐班,这不就叫自由职业者么?”夏满洗了一碗红彤彤剔透的樱桃放在他手边。   叶朝川拿指头拈起来一颗放进嘴里,嘴唇一用力,一道甘甜可口就绽放在舌尖:“你知道个屁。”   夏满看着他淡粉的嘴唇含着水红的樱桃,唉,又可气又可爱。   第二天,夏满上班去了,而叶朝川再不用去院里坐班了,索性继续在家一边赶稿一边在网上找工作。   他照常先打开汉研社的网站,看见一条新公告标题正是人才聘用公示,他立刻有点紧张,操作鼠标的时候手都有点儿抖。   他把那几个人名来回看了好几遍,然后关上网页,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放弃了私营公司的职位,把希望都压在了汉研社上,压在了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主管身上,结果这个赌局他输了。   叶朝川再次体会到命运的顽劣本性,它就是喜欢捉弄人呢。   夏满跟陈丹联系了几次,他打电话的时候叶朝川就在旁边听着,点头yes摇头no的无声指挥,陈丹堂哥跟他们日报社的副主编说好了,让他们周五去跟人家见一面。   这天夏满又请假了,叶朝川很是不悦:“你不用这样,上你的班儿去。”   “今天陈丹也来呢,得让她随时联系着,没我你俩咋沟通啊。”夏满对着镜子拨弄了下头发。   夏满说的也对,让他和陈丹交流的确会尴尬,但就这么点儿事让夏满陪着总归心里不舒服。   天上落着密如牛毛的小雨,他们早上就出门到人家单位附近等着被接见。等到中午一直没回音,他们就近吃了饭然后回来接茬等。   下午一点左右,陈丹从一辆车上下来,脚上踩着高跟鞋,手里打着一把花伞从路边走进会客的大堂。   夏满站起来,吹了声口哨:“你行啊,车接车送的脚不沾地。”   陈丹笑了一下:“你别瞎想,都是我亲戚。”她转脸看叶朝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嘿,叶帅哥。”   今天叶朝川穿的正装,可惜在雨里走路的时候湿了裤腿,他略显局促地揪揪裤子,只觉得由内到外一片狼狈,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好。”   陈丹冲他笑了一下,问夏满:“你要跟他一块儿见人家领导吗?”   夏满正在看叶朝川的神色,直觉告诉他小川不大高兴,听陈丹问话思维差点儿跟不上,连忙一侧身亮了亮身后的背包:“不不,我就是帮忙背东西的。”   早上夏满背个包出门,叶朝川没心情问,现在听他的意思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便觉得纳闷。   就听陈丹说道:“准备送礼?我堂哥说了人家副主编很正派的。”   夏满无所谓地耸耸肩:“人家不要再说,准备了肯定不出错。”   原来夏满今天是准备送礼的,而他一无所知……      ☆、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了   等到下午三点多,陈丹收到短信冲夏满比划了个“OK”的手势:“邵主编现在有空,我表哥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现在就去跟人家谈谈吧。”   夏满也立刻跟着紧张起来,他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叶朝川的手,眼尖的陈丹却看见了,脸色一变扭过头去。   叶朝川顾不得这些,跟夏满点了一下头,接过夏满的背包一个人按照陈丹说的地点敲响了副主编办公室的门。   从面相看邵主编挺和善,让他落座了之后还亲自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谢谢。”叶朝川接过来,立刻觉得心里一暖。   “我看过你简历了,你毕业的研究机构我也听说过,你怎么没继续搞学术?”邵总编一说话就笑眯眯的。   叶朝川有些紧张,即便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措辞:“……我不太喜欢纯学术研究……”   “呵呵呵”邵总编的笑声不算响亮,却刚好打断了叶朝川的窘迫:“人之常情,年轻人嘛。”   接下来,邵总编滔滔不绝地给他讲了报社的日常运营情况,以及可能给他的职位。   叶朝川心中一喜,脸上并没表现出来,只是沉静地听着,偶尔提个问题,邵总编依依解答了。直到有人敲门告知四点半开会,叶朝川抱起旁边的背包,准备送礼。   邵总编看看时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会儿还要开会,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有消息我让小陈通知你。”   叶朝川点点头,站起来:“……邵主编,我……带了一些家里的特产,请您笑纳。”说着,就拉开拉链要往外掏东西。   “哎,不用不用。”邵主编连忙过来掐住了他的手,“我看你这孩子挺不错的,礼就免了,等你来上班了再说吧。”   “您收下吧。”叶朝川硬着头皮继续一意孤行,邵总编手劲还挺大,死死地拽着他的背包,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快别了,你这孩子诚心要我犯错误呀。”   叶朝川这才住了手,刚才一番推让,他的脸都红透了:“……那我就不耽误您了邵主编,再会。”   邵主编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目送他走下楼梯。   叶朝川刚到楼下,夏满就蹦了出来:“怎么样?送出去没?”   叶朝川摇摇头,脸上到没瞧出失落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来。   “人家怎么说?”夏满又追问道。   “他说有消息了让小陈通知我。”叶朝川不知道夏满准备的什么礼,他打开背包看了一眼,是茶叶和烟,这也算是家里的特产?   “我把陈丹的号给你。”夏满拿出手机翻找电话号码。   人家说的小陈应该是指的陈丹她堂哥,不过存上陈丹的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叶朝川没吱声,拿出手机存下陈丹的号码。   有了前面一次次抱有希望再失望的经历,叶朝川心里并不踏实,除了修改自己的文稿,其余时间依然到处搜集招聘信息投简历,有不错的单位就去面试碰碰运气。   他这么不急不躁地等着,一晃又到月底了,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叫夏满给陈丹打电话问问。   夏满的一张脸跟便秘似的:“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啊,没事老让我给陈丹打电话干嘛,真要出啥事你不后悔啊?”   叶朝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夏满立即拿出手机:“我错了,我这就打。”他把手机放到耳朵边,还跟叶朝川补充道,“我对你心比金坚,绝对不会出事。”   叶朝川只关心报社的消息,哪有心情管夏满贫嘴。   夏满听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没人接。我记着了,明天再打。”   第二天晚上,叶朝川又问起给陈丹打电话的事儿,夏满说陈丹说还没消息。叶朝川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着。   “哎,你还记得咱们高中时候经常去的市郊废工厂吗?”夏满平躺着,两眼瞪着天花板。   叶朝川闷声“嗯”了一下。   “我还记得你当时说的理想是‘面朝大海放马劈柴’。”   回忆真是件很奇妙的事儿,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提起来当时的情形立马在眼前重现,那时候他们还在如火如荼的高三学习中煎熬,那个闲适静谧的地方让他感觉一切都是浮云,闲云野鹤才自在,可是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哪能真正超脱呢。   叶朝川嘴角含笑,口气却是诸多无奈:“理想都丰满,现实总骨感。”   夏满“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又认真又急切地跟他争辩道:“只要我们想,当然能实现,而且你不觉得咱俩的理想很配套吗?”夏满张开手臂挥了一下,“环游世界再加上面朝大海放马劈柴。”   叶朝川皱了皱眉头,混球儿怎么突然变这么较真儿了?肯定有什么事儿不对。   他没再问夏满,而是自己给陈丹打了个电话。陈丹很吃惊:“我给狗蛋说过了呀,邵主编上头还有领导,上头下了硬性规定,你的条件不符合,邵主编也没有办法。”   果然……   夏满安的什么心?   “……哦,谢谢。”叶朝川说完刚要挂断电话,陈丹突然叫了一声“先别挂!”   叶朝川捏着手机等着,陈丹说:“你出来咱俩聊聊吧。”   “聊什么?”   陈丹“哼”了一声似乎是笑了:“你说呢。”   叶朝川觉得这种像跟情敌谈判似的见面很无稽,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放得开,他也不能太畏缩,聊就聊吧,左右就是他跟夏满的事儿。   他们把时间选在了工作日,陈丹还为此请了一天的假,他在卫生间坐马桶的时候给陈丹发了个短信:“不然就周末,我有办法让他不跟着。”   “上次你去日报社我也请假了的,我不在乎。”她的潜台词是为了夏满没什么不可以的。   靠,这种第一回合就输了的感觉让叶朝川很蛋疼,他真的要被搞不正常了。   那天,叶朝川还很有心情的把汤炖在灶上,反正要炖三个小时,时间应该充足。实际上他估算的长了,他跟陈丹统共见面不到一个小时,这大概也是陈丹没料到的。   之前见面的时候就觉得那姑娘性子飒爽刚烈,与夏小月相比,更多了几分如同男人行为处事的气度。说话丝毫不扭捏,带着成人式的理性检视与拷问,叶朝川都觉得自己有点气弱,不过最让他在意的当然不是跟个女人比气势。   夏满下班一回到家,叶朝川就是个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夏满立刻气短,蔫头耷脑的到厨房看看有饭没饭,一拉开推拉门一股子鲫鱼豆腐汤的味儿让他安心不少。   “我跟陈丹见过面了。”叶朝川说道。   夏满“噗通”就跪倒在叶朝川的休闲裤下:“我错了,我有罪,我瞒着你也是怕你受打击,进不了日报社真不怪你,是他们对你那个职位的要求太低了。”   叶朝川捏着吸到屁股的烟头,夏满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您请?”   叶朝川面无表情地绕过夏满的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找工作就是这样,虽然你这确实太坎坷了点儿,能找着合适的当然好,找不着也不能将就啊,大不了我养你——”   叶朝川一脚把夏满踹开,起身到厨房盛汤,准备开饭。   接下来的几天,夏满都跟被狙击手盯梢似的紧张异常,叶朝川说句话动一动他都要琢磨半天猜测动向,洗个澡蹲个马桶都在门外抓耳挠腮的,怕人跳窗户跑了。   叶朝川在门口刚要换鞋,夏满就问道:“你干嘛去?”   叶朝川白了他一眼:“遛狗。”   “哦。”夏满转脸叫道,“砖头,砖头,跟你妈遛弯去咯。”   砖头跑出来蹲在他脚边,仰头一脸呆萌的看着他,夏满一抬头,叶朝川跟砖头正是一个表情,不禁蹲下去揉揉砖头的脑袋,可替我看好喽。   叶朝川牵着砖头出了门,砖头依然到处找它的猫基友,这院里的流浪猫很多,有的猫一看见它就竖起全身的毛嘴里“嘶嘶”的叫着,砖头理都不理。   陈丹说的话时不时地响彻在他的脑子里:“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这么吊着夏满你俩能有什么好结果,早点放手积点儿德吧。”   他吊着夏满了吗?他放手就行了吗?他并不认同陈丹的话,但是这却给他提了个醒,夏满说“他养他”,呵,他自己无能就算了,总拖着夏满算怎么回事啊,真不会有好结果的。   叶朝川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后面是一排矮冬青,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估计是流浪猫在打架。   突然传出“啪啪”两声,猫打架怎么打出人声来了,叶朝川站起来,转过身盯着。   夏满从冬青后面站起来:“是我。”   “你跟猫打架呢?”叶朝川没好气的问道,这混球而居然还学会跟踪带盯梢了。   夏满长腿一迈,从长凳上跨过来:“我跟蚊子打架呢,叮我满腿包,快回家。”   “活该。”叶朝川看着夏满两条小腿上满是红疙瘩,花露水都没法喷了,直接拔开往外倒还省事。   夏满嘿嘿笑了几声没还嘴。   夏满白天照常上班去,叶朝川赋闲在家三个月了,他给叶晴打完电话,趴在窗户上抽空了半包烟,从床底下拖出早准备好的行李箱,他把这个屋子好好环视了一遍,把钥匙留在门口的桌子上,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这口气堵得忒大发了   叶朝川跟几个穿着正装的陌生人一同坐在一个隔间里,等着人传召面试。   有人经过突然在他跟前停住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然而并不认识。那个人没有过多停留,似乎只为看他一眼随即就离开了。   年轻的女性职员喊到他的名字,带他进入一个会议室,会议室里坐着三个人,中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堂弟吧,年纪很轻或者可以说是稚嫩,西装革履在他身上倒也合适,旁边那个人就是刚才停在他跟前看了他一眼的人。   他的堂弟身处高位果然不一般,铁面无私的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让他无言以对,经验空白暴露无遗,旁边那个人到是帮他解了围,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难道是认识的人?   面试完,他走出鼎盛集团的大楼,仰头看了看头顶上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这就是沈拓做的生意。当初因为一念之差他给叶晴打了电话,让沈拓帮忙安排下工作,于是他就来了。   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上次重逢的时候夏满还说过他动不动就玩儿失踪的毛病,他当时好像答应了夏满“不会了”。   结果他食言了,他真是属鸵鸟的。   叶朝川回到租住的房子,刚住两天都没来得及收拾,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儿呆多久,手机里有夏满的短信和电话,他犹豫着还是给夏满回了个电话。   第三天他接到鼎盛人事部的电话后正式开始了上班族的生活。   他的直属上司就是那个堂弟沈明澈,他们是有血缘关系,但那却是没有从感情上培养起来而直接加之于身的关系,很难一下子接受。   他是这样,沈明澈也是这样,而且这个血缘上的堂弟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对他特别的敌视。   “副总,文件。”叶朝川双手恭恭敬敬的递过去文件。   一只白皙年轻的手“唰”地一下从他手里抽出文件看也没看就撂在办公桌上,一边松了松领带一边问道:“今天的日程安排?”   “……”叶朝川凭借超水平发挥的记忆力,把今天的事务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再口述输出。   沈明澈很不耐烦的听着,突然打断了他:“中生的祁总?他什么事儿啊?”   外联的电话应该由他接,但是他一向不喜欢应付那些场面人,这通电话刚好是袁守仁帮忙接的。   “……我回去查一下,马上给您答复。”   “哼,是袁助理帮你接的吧,你是我助理还是他是我助理,你这助理当的比我派头都大!”   叶朝川忍气吞声地听完堂弟的训话,找到袁守仁详细地问了又回来答复。   他已经知道了面试时帮他解围的人原来是袁守仁,他的高中同学。后来,他在工作上也不只一次的得到过身为总经理助理的袁守仁的帮助。   袁守仁对他很照顾,当然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仅是出于同窗之谊,他也活了快三十年了,经历过女性漫长的爱慕,也经历过吴菁近乎变态的疯狂,而且最终他接受了夏满这个炽热且窝心的流氓做他的伴侣。   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血缘堂弟就因为袁守仁看他不顺眼。   这是一次沈明澈以堂兄弟的名义叫他一块儿吃了顿饭之后他知道的。那顿饭大概算是程度比较轻的鸿门宴吧,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堂弟跟个炸毛的小狮子,威风凛凛的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对袁守仁的爱慕。   叶朝川实足的被惊到了,带着无可奈何以及一丝隐秘的欣喜好笑,当初他知道夏满变得跟他一样时有一种难得的同病相怜之感。但是这个社会变化太快了,跟他隔了一两条勾的年轻人迅速崛起,这势头太迅猛让他感叹自己过时的如同老古董。   袁守仁大概不知道沈明澈的暗恋,还天天围着他转,他夹在学不致用与枯燥工作的煎熬中,夹在袁守仁含着追求意味的骚扰与血缘堂弟吃醋似的刁难中,每天心神俱疲。   “我是一片荒芜的大地,而你是我最后一朵蔷薇。”   叶朝川合上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关灯躺下,等着睡眠来临。   他又开始失眠,一边怨恨夏满又一边疯狂地想他,都快精神分裂了。   在一个晚上,叶朝川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感到面上掠过一阵凉风,他立刻惊醒过来,终于对着虚无的黑暗放声痛哭。   那阵风让他以为是夏满来看他了。   一星期后的晚上,叶朝川下班回家,在楼底下遇到了守株待兔的夏满。   夏满瘦了一些,脸上胡子拉碴的,睁着他那双牛似的大眼睛直直的瞪着叶朝川,跟木头人似的一声不吭。   叶朝川偷眼打量了下四周围,走到夏满跟前:“有话回家说。”   他走在前面,夏满沉默地跟在后面,在房门口,他刚拿钥匙打开门,就被一股大力推进屋里,灯都没来得及开,身体就猛地被转过来,然后嘴就被啃了。   混球玩意儿都磕到他的牙了,又把他嘴唇咬得生疼。说不出是嘴疼还是心疼,叶朝川抱紧夏满,眼泪落进他领口。   夏满叹了口气:“你就跑吧,我总能找见你就是了。”   叶朝川低低地喘着气,夏满趴在旁边,顺着他的胳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的屋子这么邋遢,快收拾了吧,我好把砖头抱回来。”   叶朝川一惊:“你把砖头也带来了?”   夏满嗤嗤地笑着,胸腔里明显地震荡着:“你也改口了嘿。”   过了几天叶朝川才知道,夏满岂止是带了砖头,他把全部家当都带了过来,那边的工作辞了房子也退了。   靠,他这个气真是堵大发了!   夏满白天也开始了找工作,晚上回来吃饭睡觉,砖头也来了,每天撒娇卖萌在人脚底下蹦蹦跶跶的,叶朝川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终于轮到他养他了,虽然他才领一个月工资,但是他还有存款。   这天夏满回来的很晚,而且受伤了,可不是学生时代那种脸肿了一块儿走路呲牙咧嘴的小伤,胳膊上有两道巴掌长的刀伤,后背也有一道。   叶朝川又气又心疼,手忙脚乱地拿绷带先给他绑紧止血,然后穿上衣服翻他的老字典(他的银-行卡放在里面):“你直接去医院啊,往家跑什么!”   “我可能惹□□烦了,不去医院,你处理下就行。”夏满垂头活动了下胳膊。   夏满今天去面试的地方很偏僻,他经过一片施工工地的时候,看见路边歪歪扭扭的停着两辆车,一辆轿车车头已经撞残了,另一辆面包车车门大开。   车祸?不远处有异样的响动,夏满在地上捡了一根钢筋棍摸了过去。   两个赤手空拳的人被十几个手拿着刀子的围在中间,有一个已经受伤了,另一个一边扶着受伤的同伴一边躲着刀子要往外冲,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夏满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只知道他不管的话那两个人可能会死在这儿。于是,他拎着钢筋棍冲了过去。   这些人似乎不是普通混混,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夏满同时招架很吃力,只能靠着钢筋棍一寸长一寸强让那些人不能近身,他冲到那两人身边。   受伤的那人腹部中了一刀,人昏昏沉沉的已经有了晕过去的迹象,夏满冲另一个喊道:“把他背上,走!”   夏满一会儿开路一会儿断后,绕着这两人转着圈的抡着棍子,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操,夏满感觉自个儿也得死在这儿了,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冲清醒的那个人低声叫道:“上车!”   那个人愣了一下:“车?”   夏满打量了一下,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背个人实在够呛,于是把手里的棍子扔给他,把他背上的伤员扯下来驮到自己背上:“跟在我后面。”   夏满一边往前跑一边抬脚踹袭击他的人,他现在的武器就剩下两条腿了,也没管后面的人跟上没跟上,一直跑到那两辆车跟前,想了一下把人扔进面包车里,回头一看那人身上又挨了好几下,踉踉跄跄地挥着棍子。   夏满四下一扫,车里有现成的家伙,他拎出一条大棒子又冲了回去:“你去开车,别关车门!”   那个人半分没犹豫撒腿就跑了,夏满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操!”   夏满再没功夫管那两个忘恩负义的是不是开车跑了把他扔这儿了,只能一门心思的对付眼前的十几个凶徒。   车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上车!”   夏满回头一看,把棍子一扔,两步蹿到车里,有人把刀子扔过来,夏满赶紧往后一闪,车子一加油门绝尘而去。   “我们的车!”凶徒追了几步,捶胸顿足地吼道。   那个文质彬彬的人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夏满一眼:“谢谢你啊,我叫温浣清。”   “夏满。”夏满冲他呲牙笑了一下。   一进市区夏满就喊停车,他下了车,那人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开车走了。夏满自己又坐了车才回到家。   叶朝川听夏满讲完觉得很后怕,在绑带上紧紧绑了一圈:“你能不能别再打架了?你忘了怎么跟我妈说的?”   夏满呲牙咧嘴的,随即笑道:“好啊,你还学会拿我丈母娘压我了。”   “好了。”叶朝川给他包好伤口,随意的在上面拍打了两下,夏满再不敢说话了。   夏满的到来让叶朝川的生活有了很多颜色,然而上班时期的困扰依然没有少半分。沈拓偶尔来公司,他们远远地打过照面,但谁都没主动找过对方正式见面聊。   这天夏满喜滋滋的回到家,拿着计算器敲了半天。   “你算什么呢?”叶朝川心里一紧,不是要跟他算生活费吧。   “我打算贷款买辆车,”夏满又继续按着计算器,“我今天找了个工作巨牛逼,不过要求员工有车。”   叶朝川不免嗤之以鼻:“是够牛逼的,不给员工配车反到要员工自己买车。”   “哎,我是说这个工作牛逼,”夏满抬头冲他神秘一笑,“私家侦探!”      ☆、两次赴那“鸿门宴”   叶朝川“啪唧”一巴掌拍在夏满脸上:“你做梦呢?”   “哎,你还不信,虽然那公司不大就三两个人,但是很有赚头,而且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才能。”   看惯了夏满的不着调,这次好像特别严重,反正叶朝川没当真。   第二天,夏满工作也不找了狗也不遛了,夹着个包逛起了4S店,看到不错的就给叶朝川发微信图片。   叶朝川匆忙看了一眼,心说人家咋不给他轰出去呢。   最近鼎盛集团收购了另一个公司,内部架构重建,人员、业务都要重新梳理,他作为总助本身业务不熟练又碰到了史无前例的忙碌时期,他这一天忙得提溜转,连口水都没空喝,还要忍受沈副总言语以及眼神的欺凌。   晚上,夏满手里又多了个工具,小本本外加计算器,按得咔咔响,叶朝川把自己的卡甩给他:“去买。”   夏满把眼睛瞪得提溜圆:“难道我还有当小白脸的才能?”   叶朝川对此嗤之以鼻,就他那个黑样儿充其量是小黑脸。夏满捏着他的卡躺倒在床上,一条胳膊遮着眼睛半天没说话。   “里面的钱很多,都是我家里人给的,我不还差你一套房吗?”叶朝川语无伦次的解释了两句。   夏满坐起来问道:“买什么车你有建议没?”   叶朝川摇摇头:“反正给你用,你看着买吧。”   买了车是夏满自己开回来的,在楼底下按了半天喇叭,叶朝川伸脖子一看,怎么是辆面包车?   “你那工作不应该低调么,你开这车目标太大了吧。”叶朝川很委婉地建议道。   夏满转脸看着他笑了起来:“买车当然咱们也要用啊,把家当都拉上,把砖头也带上,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叶朝川心里一动,环游世界,面朝大海、放马劈柴……   叶朝川那本小说手稿投了几次都被拒了,今天又收到拒信,他趁着午间休息的时候改了改,下午还没到上班时间就有突发事件忙了起来,他过了两小时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沈明澈在他座位上,拿着他的鼠标看着他的文档。   叶朝川心里一沉,他是傻了冒了才“顶风作案”,不知道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堂弟、他的年轻上司,会用多么刻薄的言辞来羞辱他。   就在这时候,袁守仁一推门走了进来。   得,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朝川心知不妙,虽然这位袁同学是为他解围而来,但是他觉得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在别人的座位上干什么?”到是袁守仁率先发难。   叶朝川心说,袁守仁挺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就为了他跟上司这样有失分寸,难道袁守仁知道沈明澈对他……   “我干什么轮得到你说吗?我检查我助理的工作状态有什么不对?”沈明澈耳朵尖红红的,气势上丝毫不弱。   叶朝川心知自己是这场事端的引子,但是看这两人吵成这样愣是忍住了没插话。   袁守仁推了推眼镜,义正言辞地散发着正面人物的光辉:“员工也有自己的隐私,你有权利也应该事先知会一声获得别人的允许。”   “袁助理,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我觉得他不称职随时可以调他去别的部门,我就是有这个权利。”那张牙尖嘴利的嘴果然吐出了更可怕的话。   没错,虽然叶朝川和袁守仁同是总助,但叶朝川的直属上司是沈明澈,他当然有权利这么做。   沈明澈轻蔑地看了看他,又傲慢地瞥了袁守仁一眼,转身往外走,只在门口的时候略微扭过脸,对他说道:“既然这么能写,你就去文员办公室吧,我不用你做助理了。”   袁守仁毫不掩饰的眼冒火光,似乎对这位年轻的副总早有成见,他努力压抑着胸中的愤怒与自责,对叶朝川说道:“你找沈总谈一下,他的调令不一定能作真,我也会帮你说说的。”   叶朝川不置可否。   他不跟沈拓走太近,也不想在鼎盛集团里搞什么特权。毕竟,沈明辉是沈拓名义上的儿子,是鼎盛集团的接班人。而他的存在本来就让别人的地位尴尬,他又怎么能故意制造事端呢。   沈明辉到是不错,晚上给他打电话专门解决这个事儿,因为自家弟弟无缘无故的脾气很是歉疚,说明澈不懂事让他不必当真,让他到广告发行部做策划。   这大概算是因祸得福,不但工作内容与他所学相关,而且是个有产出的职位,正适合他积累经验。   沈拓生意有了接班人,而他这个拖油瓶翅膀也硬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精明的生意人憋着退休好跟叶晴双宿□□。   叶朝川才过来不到两个月,沈拓就把叶晴拐来了,周末叫了他们几个小辈到家里去吃饭。   沈明澈对着他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叶朝川不跟他计较,今天的主角是沈拓和叶晴一对老不正经的两口子,看别人秀恩爱就够了,偶尔跟沈明辉聊上几句他上学时候的事儿。   “你自己写了小说?”沈明辉很是由衷地赞叹道。   对面沙发上的沈拓瞄了一眼过来,叶朝川皱了皱眉:“没事时候写写,我就是学这个的。”   “想出版吗?”沈明辉很热心地追问道,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夹翻找了一下,“我有出版社的朋友,出版你的书应该没问题。”   叶朝川谦虚地笑了一下:“水平有限,出版了也没用。”   “唉?”沈明辉用了一个场面话惯常会出现的转音,“只要宣传的到位,业余的都能出名,别说你是专业的。”   叶朝川皱了皱眉,他已经感受到沈拓审视的目光,沈拓想的什么他很清楚,沈明辉打的什么算盘他也清楚。   他只是没想到,一家人非要这样……   吃过饭,沈明辉非要开车送他,他推辞不过只好跟沈明澈一道上了车,沈明澈跟沈明辉毕竟是亲兄弟,轻车熟路的坐上了副驾。叶朝川一个人坐在后面,听前面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到了小区门口,叶朝川叫停了车,沈明辉也跟着下了车,叶朝川看了他一眼:“谢谢,再见。”说完兀自走进小区。   他不是在沈拓身边长大的,对管理企业也完全没兴趣,他能理解沈明辉担心被他这个半途冲出来的真太子抢了位,但是何必做成这样呢,沈拓跟他本来就互相看不上眼,非要让这鸿沟更深才如他们的愿吗?   前不久是沈明澈威胁他的小鸿门宴,今天是沈明辉对付他的大鸿门宴,这一天天的累心。   夏满开着他的面包车已经开始上班了,他那工作果然奇葩,早上出去半夜才回来,周末周日也不休息,工作的时候就是坐在车里或者酒店里,别人逛街他就跟着逛,别人吃饭他也跟着吃,连带着油费公司一概报销,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玩儿手机。   有时候接的活儿不大,个把星期就干完了,拿的钱跟叶朝川一个月工资差不多。   不过,也有被发现或者被报复的时候,好在夏满有三脚猫的功夫,一般的打击报复都能摆平不在话下,年底居然还被评为了“优秀员工”。   “还优秀员工,你们公司不统共就仨人吗?”叶朝川看着夏满从一个红色的信封里掏出一沓红红的毛爷爷,人家的奖金又抵了他一个月工资,天知道年底这个月他忙成什么样。   夏满点点头,拿着那沓钱在手心里抽了一下:“是啊,那我也是优秀员工。”   “哎,出去吃出去吃,你最近这么累别做饭了。”夏满不容分说拉着叶朝川出了门。   “吃什么?”叶朝川下意识的问道。   “大冬天的,必然要吃烧烤啊。”夏满一带他钻小巷子,叶朝川的身心就是一哆嗦,他对小巷子的心理阴影面积简直了。   他们在冬天晚上的寒风里坐在火炉附近把饭吃了,还一人喝了两瓶啤酒,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前面是酒吧一条街,要不要去转转?”夏满问道。   叶朝川拢起袖口搓了搓手:“你还没喝够啊?”   夏满突然看着叶朝川,一脸正气十分严肃的说道:“我先跟你承认错误,我晚上经常去那里。”   “去那儿跟你线人接头?”叶朝川挑起嘴角笑了一下。   夏满愣神了几秒:“我去,这你都猜的出来,我真是不服不行。”   叶朝川的声音清冷冷的:“少拍马屁,有屁快放。”   “那有一家酒吧很不一般,都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夏满拿舌头在牙上刷了一圈,最后说道。   叶朝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去看看。”   他们拐进酒吧巷子,这条巷子好长,他们走了十来分钟还没到夏满说的酒吧,黑灯瞎火的倒是碰见了打群架的。   叶朝川就知道这样的巷子里准没好事,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又扩大了。   夏满也看到了,但是带着叶朝川在身边他不想多管闲事惹麻烦:“咱们回去吧,改天来。”   叶朝川点点头,就着路边昏暗的灯光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突然抓住了夏满的胳膊,把夏满吓一跳:“怎么了?”   叶朝川低声说道:“是我……弟弟。”   夏满吃了一惊,随即摞起袖子:“既然是小舅子那就得管一管了。”      ☆、情郎要跟他弟搞关系   他们俩这样一耽搁时间,那伙人已经尾随着沈明澈拐进了另一条胡同,叶朝川焦急的问道:“怎么办?跟上去吗?”   夏满仔细看了看他们所处的位置,思索了一下:“你跟我来。”   他带着叶朝川进了一扇小门,里面是一个年头很久的小区,十分安静,而且黑。   叶朝川压低声音道:“怎么往这里走,他们不是往这边走的。”   夏满竖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让他禁声,然后指指旁边的山墙,夏满一边凝神听着一边沿着墙根儿轻轻迈步。   听见声音了!叶朝川跟着激动起来,夏满凑到他耳朵边说道:“你别出声啊,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   叶朝川听到这里,很不满地掐掐夏满的手,夏满回握住他的手,低声央求道:“你别让我担心,不然咱们现在就走不管你弟弟了。”   叶朝川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   夏满后退两步然后冲跑过来,双手瞬间攀上墙头,同时一条腿在墙面上撑住然后一蹬,人就从墙头上跨了过去。   叶朝川听见墙那边的夏满双腿落地,然后说了一句:“小青青,你不打架改拐带了啊?”   是夏满认识的人?   叶朝川整个儿人趴在墙上,耳朵贴着冰冷的墙面,屏息听着墙那边的动静。   好像没有动手,只能听见说话的声音,跟夏满对话的声音也很年轻,那个声音说道:“夏满你这个烂好人,早晚有一天被你自己害死。”   叶朝川抠着墙皮,那人谁啊?   脚步声响起一片,然后就只听见夏满跟沈明澈在说话,这就完事了?   叶朝川顺着原路返回,出了那扇小门,就看见夏满一条胳膊揽着沈明澈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沈明澈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垂着头不说话,他便说了一句:“以后小心点儿,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沈明澈难得乖顺的“嗯”了一声,他心底一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自从发生这件事之后,沈明澈对他的态度明显一个大翻转,偶尔还撒个娇,搞得他都不大适应了。更诡异的是,沈明澈俨然成了夏满的迷弟,张嘴闭嘴“夏满哥”的叫,看着夏满的时候眼睛里的崇拜与狂热让他略有不爽。   不但如此,沈明澈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简直把他们当成前辈,居然向他们请教这个那个的方法,夏满竹筒倒豆子的什么都往外说一点儿不忌讳,沈明澈还无比配合一脸受教的样子,他一个头都两个大了。   “你说什么?袁守仁?”夏满一张嘴,吸管就掉了出来。   沈明澈惊了一下,他无意中把袁守仁的名字说出来了,顿时害臊地低下头。   夏满扭头,眼睛里几欲喷火的看着叶朝川:“袁守仁跟你是同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头疼,叶朝川揉了揉太阳穴处:“有什么要紧的。”   “当然要紧,你不知道那个‘四眼儿’——”夏满看来旁边的沈明澈一眼,咽下了后半截话,低头叼着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   沈明澈拿胳膊肘碰了碰夏满:“你为什么会喜欢……喜欢我哥?”   叶朝川愣了一下,简直不知道作何表情了,一方面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哥哥的新奇,一方面是被这个问题问得害臊。   夏满一点头,这是个好问题,他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下半是炫耀半是调侃的说道:“你看,你哥长得好心肠好,做饭超好吃,我最爱他做的鲫鱼豆腐汤了。”   沈明澈有些失望地嘀咕了一句:“你是嘴馋吧。”   “啧”夏满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我也要学做饭!”沈明澈成功的被打了一管鸡血,央求叶朝川,“哥,你得教我。”   于是,他们家里多了一个客人,沈明澈初来乍到看见他们的屋子,扁了扁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叶朝川问道:“怎么了?”   “你们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呢?”   叶朝川愣了一下:“……没事儿,我们都习惯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完这话,沈明澈的眼圈都红了。   “哎,小屁孩儿还挺爱哭。”夏满也有点儿慌。   俩人手忙脚乱的安慰了半天,叶朝川终于开始传授沈明澈厨艺了,叶朝川一做直接把中午饭解决了,然后沈明澈做他跟夏满在旁边看着,小屁孩儿一做得直接倒垃圾桶,还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叶朝川善后,沈明澈就跑到一边去逗砖头玩儿。   “它叫什么啊?”   夏满抢先回答道:“砖头。”   沈明澈扑哧就乐了:“我哥家也养了一条狗,是我嫂子捡的,叫鱼头。”他提起砖头的两条前腿,“有机会带你跟鱼头玩儿。”   夏满也蹲下来:“哎,你会看公母吗?你看砖头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看看。”沈明澈跟夏满一道盯着砖头的肚子,突然欣喜的叫道,“是公的是公的,正好鱼头是母的。”   叶朝川心神俱疲。   沈明辉真的给他联系了一家出版社,人家打电话来向他要文稿,他破罐子破摔的给人家发了过去。   沈明澈用他们提供的信息和方法展开了对袁守仁的全面追求攻势,但看样子总是适得其反,袁守仁似乎对他更加反感了,叶朝川很是同情还有一点儿愧疚,可能是他跟夏满提供的信息不对,哪有人喜欢袜子或者眼镜的。然而,他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最近,沈明澈频频用手机跟夏满联系,完全跳过了他这个哥哥,他也只能心里冷笑,夏满知道个屁,只怕把人教得越来越往歪道上走。   他只道是沈明澈问夏满追求他的过程,如果不是袁守仁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夏满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你说什么?”由于最近跟沈明澈走的比较近,又目睹了袁守仁对自个儿弟弟一片真心的辜负,叶朝川对于不请自来到他办公室的袁守仁也有了些成见。   “夏满没跟你说他在做什么事儿吗,跟踪、偷拍、贩卖个人隐私。”袁守仁说起夏满语气总是很重。   叶朝川点了点头:“我知道,那是他的工作。”   “这叫什么工作,这是犯罪。”袁守仁用这两个字眼来盖棺定论。   叶朝川不耐烦的瞅了他一眼:“你就是要说这个。”   “不,他真的闯大祸了。”袁守仁推了推眼镜,跟一脸正气的侦探似的,“你知道他得罪谁了吗?他不但会连累你还会害了你。”   叶朝川听到这里,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谁?”   晚上,夏满遛完狗回来又要出门,叶朝川连忙叫住他:“你上哪儿去?”   夏满扬了扬手机:“咱弟,我答应了带他打电动,你想一起去吗?”   “去哪儿?”叶朝川又追问了一句。   “就附近,咱弟还想去那家酒吧,打完电动刚好。”夏满穿上外套换好鞋,抬头一看,叶朝川也已穿戴整齐,他挤了挤鼻子,“那走吧。”   沈明澈自己开了车来,正靠在车门上等着,见夏满后面跟着叶朝川,脸皮一红,结结巴巴的叫人:“朝川哥哥。”   叶朝川点点头。   由于就在这附近,他们三人直接步行到了电动城。大城市的电动城都不一样,装潢的很酷炫,五颜六色的彩灯闪闪烁烁的,不但是年轻小孩儿,成年人也喜欢玩儿。   沈明澈好像没玩过,看什么都新鲜,兴奋的时候也跟普通小孩儿似的大喊大叫,小脸蛋红扑扑的,叶朝川帮他拿着西装外套。   夏满跟沈明澈俩人都玩儿的很疯,最后叶朝川说这里面太吵了有损听力,不能呆太久,那两个人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夏满哥,去酒吧。”沈明澈抹了抹脖颈子上的汗,整了整衣领,悄悄跟夏满说道。   夏满眼睛一眯,笑道:“走。”   叶朝川眼看那两个人又要往小胡同里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别去了,回去吧。”   夏满回头拉住他的手,很是纳闷:“你今天怎么回事,出来玩儿么,上次就想带你去那家酒吧的。”说着用力一扯,叶朝川踉跄了一下跟上。   远处的路上响起刹车声,紧接着有凌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叶朝川立刻神经紧张的握紧了夏满的手。   夏满也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回头看了一眼:“操!快跑!”   他一手拉起沈明澈一手拉着叶朝川一直往前跑,沈明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夏满跟叶朝川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知道事态紧急。   他们跑到那扇小门的地方,夏满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叶朝川,低声交代:“你们进去躲着,我手机里有个温浣清的号,你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帮忙。”说完,他看着叶朝川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没事的宝贝儿,保护好咱弟。”   脚步声很近了,叶朝川看着夏满眼睛一热,拉着沈明澈跑进了那个小区,一直跑进去跑了很深很深,他浑身发抖,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都湿透了。   他没空跟沈明澈说什么,打开夏满的手机找到温浣清的号码拨了过去,快点儿接啊,快点儿接啊。   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叶朝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喂?”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冰冷。   “夏满出事了,在民乐大街的胡同里,有酒吧的那条胡同,求你快来……快来帮帮他——”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电话被挂断了,叶朝川的心脏突地一跳,一片冰凉。      ☆、老妈嫁人,弟弟爱他   叶朝川转过头,把双手紧紧按在沈明澈的肩膀上:“你呆在这儿,我得去帮他。”   沈明澈大概明白他们应该是遇见上次事件的报复者,急忙说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夏满哥还会分心。”电视和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应该能劝得住人。   叶朝川摇摇头:“你不懂,我得去。”   说完话,他再没空跟沈明澈啰嗦,眼睛四下里一扫,看见垃圾桶旁扔着一根黑乎乎的东西,他如获至宝的跑过去拿手机一照,是跟拖把,毛都快掉光了,正好!   他欣喜地捡起那根烂拖把,沈明澈拽住了他:“我也去。”   “你在这儿呆着!”叶朝川吼了一句,然后就往夏满那里跑。   耳朵两旁的风呼呼的,心脏跳得怦怦怦的,叶朝川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他一路狂奔出小区的门,已经能看到人了……人似乎更多了。   他大吼一声,端着那根烂拖布就冲了过去。   “满哥,又来……一个,这是敌方的还是我方的啊?”一个头戴棒球帽一侧耳朵穿了耳钉的年轻小子,一边学着夏满的样子踢出一脚,一边抽空对夏满说道。   夏满也听见了,气得直想骂人,一脚蹬出去,被踢到的人登时倒在地上没爬起来。   “靠!我什么时候才能练会这一招啊。”棒球帽小子又是羡慕又是气愤的爆了句粗口。   夏满边打边冲到叶朝川身边,抓住一个想用棒球棍砸叶朝川后背的人往后一甩,跟叶朝川背靠背站着,扭头瞪着牛眼睛低声训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叶朝川瞅了夏满一眼,咬着嘴唇没吭声,还笨拙地挥着手里的拖布扫来扫去。   夏满都让他逗乐了:“小川同学,你上这儿打扫卫生来了?哎——”   他紧拦慢拦没拦住,叶朝川一拖把扫到了两个人的小腿,成功绊倒敌方以及己方人员各一名。   那两个人还挺敬业的,倒在地上都没忘了置对方于死地,掐着脖子滚来滚去。   局面基本已经控制住,夏满从后面抱住叶朝川,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错了,你快歇着吧,你这英姿飒爽的再让别人看上了我可亏大了。”   夏满吹了声口哨,带着叶朝川闪人了。   棒球帽小子一跺脚:“哎,偶像,你还没跟我合影呢!”   叶朝川被夏满带着跑出了混乱的战局,他往后看了一眼:“没人追?”   夏满乐了:“你还真想让别人看上啊。”叶朝川瞪过来一眼,他赶紧解释道,“这是温浣清……他男人的地盘,这附近就有他们的人,你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们的人来的很及时,我都没怎么动手。”   叶朝川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因为打电话的时候那个叫温浣清的什么都没说,他还以为……总算没白求一回人。   “哎,咱弟呢?”夏满问道。   叶朝川顿了一下:“……应该还在那小区里面。”   他们找到沈明澈,然后没管那个烂摊子,他们三个人逍遥自在的在酒吧里小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风平浪静,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天叶朝川下了班没急着上楼,夏满没出任务,自家的车就停在楼底下,买了快俩月了他还没仔细瞧过,外观简直是公交车和吉普车的合体,丑爆了,看起来很抗颠簸的样子。   他给夏满打了个电话,内容极其简洁:“把车子改装了吧。”   夏满从窗户伸出脑袋,叶朝川便冲他挥挥手,夏满下了楼,跟他一块儿抱臂盯着自家的车。   “有点儿小了,一张床都放不下。”叶朝川嘀咕了一句。   夏满眨了眨眼睛:“你这什么意思啊?”   叶朝川把手拢到他耳朵边,拖着音调喊道:“环——游——世——界——”   “真的?”夏满瞅着他一脸懵。   很少见夏满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叶朝川笑了一下:“真的。”   夏满围着他转了好几个圈,一边转一边喊:“太棒了!我们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一个刚放学的中学生背着书包路过,停下来问道:“你们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吗?”   夏满不出任务的时候,就上网找资料或者自个儿拿个小本本画草图,叶朝川偷摸看了一眼,果然丑爆了,不过想法新奇而且周到,空间利用的很棒。   有时候晚上睡着觉,夏满突然就蹦到地上,打开他的宝贝小本本画上几笔,在台灯的照射下,他脸上的表情又猥琐又狰狞,叶朝川都得背过身去免得把自己的睡眠吓跑了。   夏满忙活了挺长时间,才捧着珍宝似的把他的详细设计给叶朝川看,叶朝川撩了下眼皮:“就照你设计的弄。”   “啊?好吧。”夏满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了,突然又转身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是不是偷看了?”   沈拓那个老不正经的果然又花样翻新了,他打算跟叶晴补办婚礼,已经开始筹备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跟着忙碌,光一个婚礼仪式带婚宴就让一众人忙到了年根下。   婚礼前一晚,叶朝川还有一个叶晴多年的好友陪她呆在沈拓的另一处房子里。   叶晴让他管好友叫“郝阿姨”,两个女人一整晚叽叽喳喳的,叶朝川想跟他妈说句话都插不进去嘴,直到听说人家两人今晚上就睡一张床了,他假意去厨房倒水,然后给叶晴打了个电话:“你来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叶晴正在试婚纱,她进厨房的时候双手提着纱裙的大摆走路跟趟地雷似的,嗔怪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在叶晴要结婚的时候给她说这个事儿有点儿残忍了,但他就是想趁叶晴高兴的时候,不然他真怕叶晴不同意。   “我想到处去看看,跟夏满。”叶朝川抿了抿嘴唇,横竖也得有这一遭。   卧室里的郝阿姨听见厨房传来摔破东西的声音,远远地问了一句:“小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叶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   “你总是毛手毛脚的,小心别把婚纱弄脏了。”   好友隔着门板笑着嘱咐了一句,叶晴却浑然听不见:“我养你这么大干什么,当初还真不如……”她垂着头低低地说道,好像是对她自己说的,可在叶朝川听来,却不啻最深沉的控诉,最心酸的讽刺。   叶朝川抱住她颤抖的肩头:“我不求你原谅,我……永远爱你。”   第二天的婚礼上,叶晴如所有的新娘子一样,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由叶朝川挽着胳膊交到沈拓手中,叶晴看了他一眼,叶朝川险些落泪。   夏满也来参加婚礼了,跟沈明澈同坐一席,但是小屁孩儿好像跟袁守仁有些不快,两人都闷头坐着连视线都不愿意对上,只有夏满一个人招招这个逗逗那个从中活跃气氛,也够难为他的。   叶晴的终身大事办好了,沈拓多年的夙愿也实现了,叶朝川想他可以放心地跟夏满走天涯去了,面包车的改装工作也到了收尾阶段,叶朝川给沈明辉递上了辞职信。   沈明辉吃了一惊,叶朝川撩眼皮一看,嗯,这个表情应该是真的。   “怎么就要辞职?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沈明辉把辞职信放到一边,问道。   “你知道的,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儿,跟这里没关系。”叶朝川浅浅地笑了一下。   沈明辉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互相搓了搓:“那太可惜了。”   叶朝川垂下头:“他们就请你多照顾了。”   “我会的,你放心。”沈明辉神色间依稀能看出些不舍之意,他站起来走出办公桌,“你还会继续创作作品吗?”   叶朝川点点头。   沈明辉抬起一只手放到他肩膀上,如同普通的兄弟手足一样:“好,上次你那本作品出版没问题,宣传工作我来做,以后也一样,你想写就写,后面的工作我帮你。”   叶朝川既惊讶又感激,沈明辉这样支持他可能藏了私心在里头,不过只要他能做到那也算得上有几分情谊了。   他的辞职信虽说交了上去,沈明辉也签了字,但要等到公司找到接替的人,交接完工作之后才能离开,公司忙的时候他就去上班,不忙的时候就呆在家里。   夏满本来也是去辞职的,不过老板本来有去其他城市开连锁公司的打算,愿意承担基础费用让夏满去各地开拓经营,两人一个有野心一个有兴趣竟然一拍即合。   他们的车子已经改装好了,为了提前适应他们放着好好的房子不睡,到车上住了几天,有没想到的或者不合意的地方马上动手改。   夜深人静,又是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夏流氓忍不住起了点儿坏坏的心思,叶朝川又羞又气蹬了半天都蹬不开,那可不嘛,统共巴掌大的地方,某人逞欲之后更觉得这车子真他妈的太棒了。   公司招到了新的助理,叶朝川一早去公司耐心地跟他做了交接工作,在这过程中沈明澈瞪着通红的眼睛全程陪着,把新人吓够呛,最后沈副总亲自把人送出门,新人抹了把汗,这工作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直想立刻辞职。   叶朝川身体轻盈心情舒畅,顺道去菜市场买了些菜,他拎着一条鲫鱼和一大兜的菜开门进屋:“晚上给你炖汤。”   “小川。”夏满叫了一声。   叶朝川抬头一看,除了夏满,客厅的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个中年女人,不怒自威。   夏满说道:“我妈来了。”      ☆、浪荡山河再把流氓耍(大结局)   叶朝川呆愣在原地毫无反应。   程红艳撅了撅她的厚嘴唇:“就是你啊。”   叶朝川才反应过来似的,抿抿嘴唇叫了一声:“阿姨好。”   “嗯,好,过来坐吧。”她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   旁边的夏满拧着眉,十分不悦:“妈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还有个当客人的样儿没。”   程红艳瞪了夏满一眼,撇撇嘴。   叶朝川手里拎着菜还在门口站着呢,夏满走过去低声问道:“要不中午出去吃,省得你做了。”   叶朝川微弱地点了点头,就听程红艳说道:“就在家吃吧,花那钱干啥,我给你做。”   夏满挤了挤鼻子:“那行吧,你呆着,小川会做饭。”   叶朝川看着程红艳说道:“阿姨,我做就行了。”   看着叶朝川提着菜走进厨房反手拉上了玻璃门,然后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晃动着,夏满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陪自个儿妈说着话,时不时地往厨房瞟一眼,心里没着没落的,特别想跟小川说说话。   不过到了开饭的时候,夏满的嘴就咧开了,小川也知道做拿手好菜讨好未来婆婆呢,看看这一桌子闻闻这香味,立刻神清气爽了,小川就是给他长脸。   “妈,上桌。”夏满冲他妈挥了挥手,然后自己溜到厨房拿碗筷,顺便看看他的心肝儿。   夏满趴在叶朝川后背上,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我妈要来,夏小月给我通风报信都晚了。”   叶朝川正在灶前挥着铲子,还有最后一道菜,夏满跟个累赘似的简直妨碍他发挥,他拿胳膊肘往后拱了拱:“我知道了。”   程红艳看来是打算住几天的样子,但他们的房子是一室的,夏满说让她去外面住宾馆她又不想让儿子花冤枉钱,只好让夏满跟她睡卧室,叶朝川睡客厅沙发。   小川睡沙发不舒服不说,他们俩想干点儿什么事儿都没办法,这把夏满愁的满嘴起泡。   叶朝川也发愁,他的工作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再不用去公司坐班了,每天都得跟程红艳在一个屋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想表现得好一些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别提多拘束了。   只有程红艳看着挺滋润,叶朝川对他毕恭毕敬的大气儿都不敢出,儿子打小跟活驴似的从来没听过话,现在围着她前前后后的知道孝顺了。   这天,程红艳起了大早去买菜,夏满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扑到沙发上,叶朝川被他压得差点安详地在睡梦中离世。   “宝贝儿快让我亲亲,想死我了。”夏满跟猪拱白菜似的对着叶朝川又啃又摸的。   叶朝川浑身发软,声音也软:“别,一会儿你妈该回来了。”   夏满堵着他的嘴:“就一会儿啊乖。”   他们俩几天没这样了,立刻干柴烈火热气腾腾的,都没听见门口的动静,直到程红艳“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妈——”   叶朝川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里,眼圈儿一直是红的,夏满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儿子呢,这不没事儿了嘛。”   “对不起。”叶朝川脸色苍白地看了夏满一眼,随即垂下头去,“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夏满把他搂进怀里,下巴顶着他的脑瓜顶:“我们没做错,等她出院了我们就离开,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认识我们也没人管我们。”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身上也似乎被一些灼热的视线盯着,不过叶朝川也不在乎了,对,他们要开着那辆车去行走天涯,广阔天地逍遥自在。   程红艳本身有高血压,这次晕倒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发现大脑里有血栓,输几天液就行,也算把危险的疾病扼杀在摇篮里了。   夏小月第二天也赶来了,她见到叶朝川很尴尬,不过她来了就好,陪床能方便些。   每天叶朝川在家做了饭菜再炖些清淡的汤,由夏满用保温杯装了拿到医院,隔壁床的大爷直夸程红艳有福儿女孝顺,夏满非要喜滋滋地添一句:“都是我媳妇做的。”   程红艳跟夏小月都没吭声,老大爷大概联想到自己的惨淡,叹口气背过身去。   第四天程红艳出了院,夏小月要带她回家,程红艳一指叶朝川:“你妈住哪儿啊?”   叶朝川愣了一下,夏满梗着脖子跟他妈说道:“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赶紧回家,家里还一大家子人呢。”   程红艳抬起肉嘟嘟的手顺了顺胸脯:“我是你妈,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我不这么跟你说二十多年了么,你们回去吧,我跟小川也要离开这儿了,房子都退了。”一句话噎得程红艳直喘气。   “行了都少说两句,我买好票了,我跟妈晚上就走。”夏小月是现场唯一能控制住局面的人了。   她冲叶朝川说道:“那个……朝川,我有话跟你说。”   夏满牛眼睛一瞪:“还来?你们真是没完没了了!”   夏小月上前挽住叶朝川的胳膊,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吃不了他,你还不帮妈收拾东西。”   叶朝川神经紧张地被夏小月“绑架”到里屋,他跟夏满的心情是一样的,还真是没完了。   夏小月发现了他的紧张,笑了一下:“别紧张,我是我们家唯一支持你们的人,毕竟……你们两个我都喜欢,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说到这里,夏小月抿紧嘴唇顿了一下。   “……谢谢”叶朝川有些生硬的说道。   “你们要在一块儿,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看我妈也是没辙,你应该知道我们家,谁拿那头活驴都没辙,我爸……他跟我爸早都吵翻了,我爸认不认他是不会管了。”   叶朝川听到这里愣住了,怪不得夏满他妈住院了,他爸都没来,原来……夏满没跟他说。   夏小月的脸色突然又严肃起来:“我就是提醒你,也算是给你撂句话吧,夏满就是个驴脾气,能为了你拼命也能给你惹麻烦,你既然想跟他在一块儿就别嫌他,也别让他变……坏了。”   叶朝川突然打断她,说道:“他确实就是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变坏的。”   夏小月愣了一下,然后真心实意地笑了:“我相信你。”   夏满跟叶朝川送她们母女上了火车,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   晚上两个人洗完澡准备睡觉,夏满老老实实地躺着,这到让叶朝川纳闷,稀奇,太稀奇了。   “你跟你爸是怎么回事啊?”这个话在叶朝川嗓子里卡了半天了。   “就那么回事呗,一山不容二虎,我跟他是对付不了了。”夏满说话的口气很是无所谓的样子,“哎,别说这个了,你想不想……”   “嗯?”   夏满坐起来,使劲儿挠着脑袋,看来苦恼的够呛,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想不想……那个我?”   夏小月今天偷偷的问了他一句有关那个生活的情况,他还很自豪的说自己绝对占主动权小川特听话,立刻被夏小月嘲笑了“你就仗着小川心软让着你”。   就这么一句话让夏满琢磨了半天,要不让小川试试?   夏满说的也太含蓄了,叶朝川是真没明白:“什么那个?”   “哎呀,就是弄那个事儿的时候咱俩换一下——”   夏满话没说完就被叶朝川一推撂倒在了床上。   靠,这也太够劲了吧!   紧接着,叶朝川拽着他的衣服一撩一拽,夏满同学就毫无遮拦了。   卧槽,没看出来,小川同学看着挺禁欲的,原来也有这么饥渴的时候!   然后,然后小川同学就没再动了。   夏满被晾了半天,身上凉飕飕的,半抬起脑袋问道:“我不合你胃口?”   “算了。”叶朝川给他盖上被子,躺倒在他旁边,夏满身上大大小小的很多伤口……   他还心疼着呢,夏满翻上来压住他的胳膊,一脸坏笑:“脱都脱了,别什么都不干啊。”   从此,小流氓跟他的白马王子过上了浪迹天涯顺便把流氓耍的幸福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写完了,作者已经被自己感动哭,另外谢谢看文的小天使,我会继续努力,下一篇魂穿古耽开始存稿,再来呦[挥手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